第322章 一世長安
莫荊旭頹然坐在地上，他眼眶中隱隱滲著血絲，睚眥欲裂。
而一旁的敏玫兒聽了強撐著身體坐起來，眸中含著淚水，此時莫荊旭懷中的嬰兒也像是感覺到什麼一樣，啼哭出聲，一時之間，場面一度有些混亂。
禹倩月難得露出那種冷漠的神情，睨了他們一眼，「怎麼？有話想說？」
原子鉞和楚茗霜一直在一旁默默看著，這種事情讓他們一時難以插手。的確，莫荊旭他們一家的事，他們插手倒顯得奇怪了。
「求求你。」這聲音細弱遊絲，敏玫兒從床上強撐著跪倒在地上，只能看到那細絨的毯子上，落下一滴一滴的水花，留下絨毛上沾染著的小水珠。
禹倩月看著她顫抖的嬌軀，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勝利者的姿態，這是數年來屈辱的洗刷，讓她甚至有些熱淚盈眶。
「求我什麼？」她眨著眼，佯裝不知情。
敏玫兒的指尖深深扣進毯子里，淚珠滾落的速度加快，她聲音輕顫著，「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
禹倩月冷笑了一聲，挑眉看著她，「放過誰？你再說一次？」
「放過...我孩子。」敏玫兒的聲音愈發引人同情，讓一旁頹坐的莫荊旭猛然站起來。
他足足比禹倩月高了一個頭，他盯著她的眼睛，就像是在俯視她。
「禹倩月！你好狠的心啊？怎麼會有你這種狠毒的女人？這才是個剛出生的嬰兒？你就想要了她的命？她還是個孩子！」
莫荊旭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大殿，這一次，沒有人回應，只有淺淡的呼吸聲，一下一下的，直至禹倩月的冷笑聲，打破了慣有的沉默。
「呵呵。孩子......她還只是個孩子。」禹倩月垂下頭，輕輕的吸了幾下鼻子，周圍安靜的可怕。
可以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因為下一刻，禹倩月猛然拔下頭上發簪，將它抵在莫荊旭脖頸，另一隻手死死的揪住他的衣領。
「你現在知道她是孩子了？她是孩子，難道我們家南風就不是嗎？！啊？你說啊！你倒是給我說話啊！」
禹倩月的歇斯底里聲混著喉中的抽泣聲一同爆發看出來，沒有人知道這是積壓了多久之後的厚積薄發。
莫荊旭也沉默了，他任由禹倩月瘋狂的搖晃著他，大腦開始迷濛，意識逐漸模糊。
最後禹倩月鬆開了他，他頹然坐在地上，禹倩月緩緩後退，腿一軟，就被墨色接在懷中，低低哭泣。
末了，禹倩月喘了口氣，「我說這些都不為算，這一切還是要讓原子鉞他們二人來裁度，畢竟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他們的努力換來的。」
話音落下，莫南風被禹倩月牽著小手，緩緩離開了大殿。她們之後會去哪？原子鉞想尊重她們的想法。若是想隱姓埋名，從此落得逍遙與清閑，他自然也會成全她們。
莫荊旭和原子鉞對上眸子，視線緩緩移到他與楚茗霜牽著的手上，最後啞然失笑，面上皆是苦澀。
「到頭來，還是你贏了。」他說的格外平靜，像是在訴說什麼既定的事實。
「沒錯，我贏了，可我還是要感謝你。沒有你我如何贏得這麼徹底？」原子鉞目光灼灼，話里的意味帶著戲謔，卻偏偏讓莫荊旭無法反駁。
「感謝我？謝我什麼？」
原子鉞緩緩勾起嘴角，「我今天的一切，你功不可沒。你拱手將美人送到我身邊，現在好了，你連江山一併送給我了。」
莫荊旭頓了頓，他知道原子鉞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如果當初他沒有這麼野心勃勃，他就不會失去楚茗霜，楚茗霜也就不會認識原子鉞，更就沒了之後的事情。
他知道他難逃一死，遂閉了眼，緩緩開口。
「我知道你不可能放我生路，事到如今，我也不畏懼死亡。除了懷裡這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我幾乎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我只是想問清楚一些問題。」
他輕輕喘著氣，原子鉞不可置否的點點頭。
「想問什麼你就問吧。我聽著呢。」
一旁的敏玫兒已經爬了過來，她依偎在莫荊旭懷裡，逗弄著他懷裡的小丫頭，臉上笑著，淚珠卻滾個不停。
莫荊旭的眼神中滿是疑惑，「我不懂。我不明白你為何曾經要不辭辛苦的在禹國卧底，而之後又去了康國。我知道康國皇帝很器重你，可據我所知，你是他一直沒有請的動的人。是什麼讓你突然決定幫助康國了？康國皇帝究竟給你開出了什麼條件？」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原子鉞，生怕錯過他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一個不知意欲何為的動作。
「事到如今，你真的還覺得我是在替康國皇帝辦事嗎？」
原子鉞的回答讓莫荊旭一愣。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康國如果能給出滿足我的條件早在數年前就可以給了，康國是在走頹勢的，只會逐漸沒落下去。當年條件都不允許，你又是如何覺得他現在能滿足我？」
原子鉞在他周身來回踱步，聲音里有幾分沒有可以去壓制的笑意。
「一直以來，都是我在利用他罷了。對了，是時候重新自我介紹一下了。我姓蒼，星惜夜空，雲惜蒼穹的蒼。也是，蒼國的蒼。」
他的話音落下之時，在場幾乎所有人都震驚的抬起了頭，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所有人的腦海里都一瞬間如同被電擊的想到了什麼。
事實上，他是蒼國皇子這件事，除了楚茗霜鶴影他們幾個身邊人，幾乎沒人知道。
連墨色含月她們都不知道。
莫荊旭啞然大笑起來，他終於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他這麼做無非就是為了復仇，為了讓曾經蹂躪蒼國，鐵蹄踏過故土的毀滅者，嘗到應有的代價和惡果。
他看向遠方，這山河千萬里，終於要變天了。
清風雨絲微露，堪堪落了紅霜，斜陽巷陌，街角四起，終究換了少年模樣。
春風又吹誰家客，落得滿紙荒唐，終不似依稀芳年，少年游時別夢堂。
一晃十載，春秋相守，舊地換新顏，早已不復當年郎。
禹國新號初年，新皇莫荊旭被處決，其唯一皇后系原敏國公主敏氏同赴死。獨留孤嬰在世，被宮內姑姑照拂。
康國安世王攜王妃班師回朝途中病變，至此，剛剛一統山河的康國也就此覆滅。
安世王登基，封其王妃為後，長相廝守，改國號為蒼。
杳杳中原萬里疆土，終歸統一於蒼國。
「在想什麼？」楚茗霜依偎在原子鉞的懷裡，手指調皮的把玩著他胸前紐扣。
原子鉞收回神思，將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我在想，這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楚茗霜捏了捏他的臉頰，「算了吧，有什麼心事還不能同我說說了？」
原子鉞展顏一笑，「沒有什麼心事，只是在想父皇母后他們在天之靈是否足以慰藉了。」
目之所及，鶴影坐在不遠處的樹梢看著紫菱和鶴靈兒挽著手在訴說著彼此的樂事。一旁的藍瞳專心致志的拿著花花草草給她們編著花環。
楚飛錚同陸舒顏早已不知道去哪裡花前月下。
想到這，原子鉞不禁笑了出來。
楚茗霜沒好氣的輕拍著他臉，「你怎的一會愁一會笑的。」
原子鉞握上她的手輕輕搖頭，不再多言。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風是山前客，塵是家中人。
我要你縱覽萬里山河，花月秋色可抵世上繁華，仍覺得，人間值得。
浮生所願，一世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