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雲
木屋棚戶區一束束火把亮起，宛如無數火龍游弋。
在一個遠離火把的陰暗角落，兩個人影緩緩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
「希爾福先生，方才你為什麼不讓我出手？該死的，現在動靜鬧得越來越大了。」
達維斯-巴頓看著老神在在的馬克-希爾福，臉色陰沉得厲害。
「你真以為你能夠傷到那個怪物？」一身如同白天騎士裝扮的馬克-希爾福神色無比平靜，嘴角輕抿，甚至帶著幾分嘲弄的神色，「那已經不是一個黑奴崽子了……」
「但我的人，我的人……」達維斯-巴頓明顯被馬克-希爾福的態度搞得有些火大，要不是考慮到對方的來歷和背景，他這個老牛仔才不會給對方一點好臉色看。
就在剛才，他的人又被傷了一個，看樣子以後很大程度上都將會是個殘廢。
手底下一個人廢了也就廢了，在金山港最不缺的就是亡命徒，只要肯給錢隨時都能招攬。
他可惜的是，他好不容易在這群油鹽不進的夏工之中發展起來的一個內應和他的全家，被那個該死的怪物給殺死了。
這可是關係到他接下來在這個港口布局的一枚重要旗子，想要用人真正打入到這群外來抱團的華工裡面，可比去綁架一個議員難度還要大一些。
一想到後面的那個大生意，達維斯-巴頓內心的怒火就不由得再次冒起。
那是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大生意，只要，只要能夠從中分得一杯羹，足夠他後半生舒舒服服的生活，甚至說不定有機會參加選舉，成為一個被眾人艷羨的大人物。
「這個世界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馬克-希爾福目光遠眺著夏工棚戶區里不斷亮起的火把，似乎完全沒有看到達維斯-巴頓憤怒的神色，依舊自顧自地說道，「如果金山港一直這麼平靜的話，我想我要找的目標恐怕不會輕易出現。」
「一群夏工而已，你想讓他們做什麼？還是說希爾福先生，你想要找尋的目標在他們當中？」達維斯-巴頓冷笑一聲，他是受命協助馬克-希爾福，但兩人相處了差不多半個多月，他卻從始至終都不明白眼前這人想要的是什麼。
「做什麼？」馬克-希爾福神色清冷，英俊的面容上再次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他們現在已經在做了。」
……
碼頭夏工聚集的棚戶區。
火把透亮，鬧哄哄的夏工們聚集在一起，四處搜尋，折騰了大半夜，最終的結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那忽然出現的怪物，似乎憑空出現，最後又憑空消失了一樣。
裴楚跟著劉四喜先回到了居住的木屋，方雲虎還沒有回來，作為在碼頭區夏工之中有些影響力的人物，他這個時候還需要跟隨其他夏工去收拾那一家被怪物殺了的倒霉蛋。
坐在木屋之內，裴楚對於眾多夏工義憤填膺要找出殺人的怪物的情緒，其實覺得有些奇怪。
在他的印象里，普通人面對這樣超凡未知的生物后，一個個敬而遠之才是常態，這樣雄赳赳氣昂昂的團結在一起，絲毫沒有什麼畏懼，反而讓人覺得很新鮮很驚奇。
「劉……劉大哥，你以前見過那種怪物嗎？」
木屋內，裴楚和劉四喜兩人坐下來之後，裴楚挑起了話頭。
那怪物出現的時候他自覺被嚇得不輕，但看劉四喜當時的模樣，不但沒有被嚇到，反而挺身將怪物打跑。
這裡面固然是劉四喜有著裴楚所不知道的武藝在身，但細細想來即便是有本事在身的人，突然面對一個非人的怪物，多少也會受到一些影響。
「阿楚，在帝國的時候有遇到過山魈嗎？」
劉四喜臉上依舊掛著有些內向靦腆的笑容，說話的聲音很輕，沒有直接回答裴楚的問題，反而開口問道。
「沒……」裴楚下意識的搖頭回答，但正當話到嘴邊的時候，突然繼承自這個身份的一部分記憶突然浮現在了腦海里。
那是這個世界裴楚十歲左右，他們一家人住在翔熙縣下屬的一個小村子發什麼的一件事情。
當時光景還好，或者說帝國的動蕩還沒影響到這個偏遠的村莊。
金秋時節，那時候剛收完地里的稻子。村社裡舉行了一個篝火會，全村大人小孩都聚在那裡吃飯喝酒。
裴楚當時和一群差不多大的玩伴，羨慕大人們在喝米酒，不知在誰的提議下，有人偷偷地從村社裡順了一壇出來，幾個小夥伴一起分著喝了。
此前幾人都是沒喝過酒的，第一次試著喝了點，甜甜的米酒很是好喝，結果一壇酒被幾人喝碗，登時全都醉倒了。
當天晚上眾人也沒有回家，而是在村社公廟裡睡著了。
睡到了半夜，不知什麼聲響把裴楚驚動了，他醒來之後看到社公廟窗外月色特別的好，銀白的月色照得夜間的格外的清晰。
忽然間，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山風呼嘯。裴楚正想著是不是廟門沒有關好，結果風聲逐漸接近廟門，忽然被吹開了。
當時其他的幾個玩伴也都驚醒了過來，幾人看著廟門外，一個面如瓜皮的山鬼正弓著身子悄然鑽了進來。
站在社公廟裡，這個山鬼頭幾乎頂到了房梁，目光閃閃，三寸長的獠牙外露，神色猙獰地盯著幾個農家少年。
當時幾人都被嚇壞了，好在社公廟地方不大，在那山鬼出現后，幾個少年一邊呼喊著，一邊人擠人躲在了社公廟祭台下面，沒有人敢抬起頭去看。
等到家人打著火把找過來的時候，少年們才一個個驚魂未定的從祭台下面爬了出來。
一點人數，才發現其中一個偷酒喝喝得最多的少年不見了，地面和門廊上有深深的爪痕。
後來村裡的老人說，那就是山魈。
這一段是埋藏在他這個身份記憶深處的事情，平常根本不會泛起，而裴楚在回憶起這一段記憶之後，神色頓時微微有幾分發寒。
他現在越發感覺到了這個似乎處於第一次工業革命左右的時代，裡面透露著太多的奇詭。
「看你樣子，你可能是遇到過的。」
劉四喜卻是從裴楚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接著繼續說道，「只要是在帝國鄉野出身的，想來沒有幾個人會沒遇到過。前朝覆滅后，禁妖司和欽天監成過往雲煙，這民間自然是妖魅橫行。」
語氣聽著平靜，但隱隱卻是透露著一股愴然。
「帝國竟然是這樣的？」
裴楚聞言大驚，他對於現在這個身份的自己，關於帝國的記憶也回想過幾遍，但多數都是模糊無比，感覺就像是個行屍走肉一般麻木不仁。
還有就是這個身份地位和眼界太低，從小到大連縣城都沒有進過幾次。有限的一些外來消息，還是從走街串巷的貨郎那裡聽來。
他所知道的最大的官只有縣老爺和催租的衙役，在他童年時代還算太平，雖然日子清苦，至少還能維持得下去。可到了前些年，漸漸的徭役，飢荒，戰亂開始出現，生活就越來越過不下去。
用他學來的歷史知識看，這個身份就是一個底層掙扎求生的農夫之子，不得已背井離鄉，遠渡重洋來到聯邦希望能夠苟活。
而且他從劉四喜口中有意無意提起的一些話語里，那遙遠的帝國之中，除了苛捐雜稅，貪官橫行之外，還有妖魔作祟，底層人民過著的不知是何等凄慘的生活。
不過，真要這般，那這些夏工對於什麼怪物的態度也就不太奇怪了。
正在裴楚不斷的從這個身份的自己記憶里翻找信息，想更多的了解這個夢境世界，就見劉四喜突然身體微微坐直了起來，看著裴楚再次開口說道：
「阿楚，你真的想練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