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捂著耳朵走開了,再聽下去,似乎有窺探之嫌。
殷紅豆在廊下坐了兩刻鐘,才聽到傅慎時喊她。
她站在門外,問道:「怎麽了?」
「把時硯叫來。」
「……好。」
殷紅豆去叫了時硯過來,時硯進去了半刻鐘,傅慎時就穿著乾乾凈凈的衣裳,坐在輪椅上從浴房裡出來,但他的頭髮沒解開,看樣子還沒洗。
時硯整個人都很無精打采。
殷紅豆便道:「時硯,你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就行了。」
傅慎時最艱難的事就是沐浴,眼下他沐浴過了,時硯便放心地去睡了。
殷紅豆推著傅慎時進房,扶著他坐上羅漢床,解開他的頭髮,道:「我去打水給你洗頭髮。」
傅慎時點了點頭,躺在羅漢床上,一半的腦袋突出床沿,長發垂落。
殷紅豆打了溫水進屋,拿了個小杌子墊著,溫柔認真地給他洗頭髮。
傅慎時的頭髮很硬很黑,但是不太粗,便不顯得亂。
他舒舒服服地閉上眼。
殷紅豆動作輕柔地給他洗了兩遍,並給他擦到半乾,才道:「好了。」
傅慎時撐著身子坐起來。
殷紅豆倒了髒水後,拿梳子給他梳頭髮。
傅慎時抬頭望著殷紅豆一絲不苟的模樣,捉住她的手腕,笑了。
殷紅豆捏著梳子,問他,「你做什麽?」
傅慎時眼眸微斂,含著笑意,道:「我取過字的。」
「取字?誰給你取的?」
男子弱冠之年才取表字,女子則是及笄取字。
傅慎時道:「我的老師給我取的,當年他在侯府做西席,最是喜歡我,只給我一個人取了字,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用上,就墜馬了。」
先生只會給十分優異的學生取字,也是老師對弟子表達肯定和喜愛的方式。
傅慎時又道:「我很喜歡老師給我取的字。」
殷紅豆問他,「字叫什麽?」
「謹光。」
「好聽啊。」殷紅豆想著,傅慎時的名和字都好聽。
傅慎時拉著她坐下,道:「我也給你取字。」
殷紅豆瞋他一眼,輕哼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男人給女人取字是什麽意思嗎?」
傅慎時捏著她的手直笑,問她,「要不要我取?」
殷紅豆挑了挑秀眉,一雙桃花眼水光瀲灩,格外靈動嫵媚,一時沒答話。
她心裡知道男人給女人取字是什麽意思,開心歸開心,到底還是了解自己,便道:「說起來,『紅豆』這個名字還是原先二夫人隨便取的,原是當小名叫的。你就別給我取小字了,給我取個名兒,等我歸了良籍,聽著也體面。」
主僕一場,請傅慎時取個名,意義就與取字不同了。
傅慎時略加思索,便攬著她的肩膀,道:「叫知水,你覺得好不好?」
殷紅豆念了好幾遍,道:「知水……也好聽。」而且謹光、知水……聽起來很般配。
傅慎時笑道:「那你就是喜歡了?」
殷紅豆道:「喜歡啊。可有什麽典故沒有?」
傅慎時搖頭,道:「沒有典故。」
殷紅豆略微驚訝,「不是出自什麽典故啊?我還以為會很有內涵呢。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傅慎時輕笑道:「你覺得呢?」
殷紅豆隨便說了兩句,「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因為水有很多含義啊,上善若水、共飲長江水……和水有關的東西也太多了吧。」
傅慎時緊緊地拉著殷紅豆的手,對上她的雙眼,鄭重而嚴肅地道:「水是世上最妙的東西,平淡無味,卻缺之不可。」
殷紅豆抿唇笑著,也反握著他的手,斂了笑容,道:「你既好了,要不要去告訴三爺和夫人?」
傅慎時面色冷淡兩分,「先不說,我還未痊癒,他們不會輕信。」他將她攬進懷裡,道:「若他們信了,又有人要來打攪我們,讓我再鬆快幾天。」
殷紅豆的欣喜也淡了兩分,等傅慎時能出去了,她就要去戶部改籍,以後就沒有理由待在長興侯府了,到時候她要見他,便只能在外面與他相見。
傅慎時緊緊的抱了殷紅豆一會兒,開口道:「我父母親如今這樣,恐怕一時半刻沒有功夫去逼我做什麽。紅豆,我一日不娶旁人,你就一日留在我身邊,倘若我有食言的一日你再走,我絕不留你,好不好?」
歷經生死,他也看清了殷紅豆的心,長興侯府尚沒有一個人能待他這般,他若再為了一己私慾傷害她,便對不住她這樣厚重的愛。
況且……傅慎時越發知道自己有多愛重殷紅豆,若她真有一日以死相逼,他根本就捨不得她吃苦頭,倒不如先珍惜眼前的快活時候,若以後秦氏再施壓於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長興侯府元氣大傷,傅慎時與之抗衡的信心又多了幾分。
殷紅豆點頭道:「我從前就是這麽說的……我也想清楚了,我既是自由身,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往後便不懼虛名,只要你不與別人有所糾纏,我就與你同心。」
等她恢復了良籍,性命不用再被別人捏在手裡,和傅慎時在一起,於她而言就只是一場正大光明的戀愛,至於旁人的眼光,她不大想去在乎了。
她只知道,得知傅慎時要死的時候,她心如刀割,那種痛和傅三蔑視的眼光比起來,後者不值一提。
傅慎時取下腰間的玉佩,遞到殷紅豆手掌心裡,「婚書我給不了你,這個你拿著,在你沒走之前,便是我的妻子。」
這是傅慎時從小戴到大的玉佩,基本上就是他身分的證明,殷紅豆摸過這塊玉佩無數次,現在這塊玉佩屬於她了。
她盯著玉佩,眼眶發熱,此刻開始,她才覺得傅慎時說的話十分鄭重,如同立下了契約一般。
傅慎時抱著她問:「是不是覺得我太草率了?也是,我這隻能算與你訂親,成親還要下聘、拜堂……」他剛說完,又悔道:「罷了罷了,等我好了再說。」
殷紅豆忍不住笑話他。
自此,兩人如膠似漆,殷紅豆除了出去拿食盒、給時硯送飯,根本不出門,時時刻刻都和他膩在一塊兒。
夜裡,兩個人抱在一起,同睡一床被子。
殷紅豆問他身上還癢不癢。
傅慎時點點頭道:「會癢,你呢?」
殷紅豆道:「也會癢。」
於是兩人抱得更緊了,好像這樣就會舒服一點。
傅慎時吻著她的額頭,低聲道:「其實……心裡更癢。」
殷紅豆面頰立刻竄紅,她畢竟沒有經歷過那種事,現在和喜歡的人同床共枕,她的心早就怦怦跳得快要跳出來了。
但她也覺得「自己」和傅慎時都還太小了,而且生育是個大麻煩,便輕哼了一聲,道:「……那也得忍著。」
傅慎時抬著她的下巴,莞爾道:「逗你玩的,你還太稚嫩了。」
殷紅豆「噗嗤」一聲笑出來,「我稚嫩?」
她似乎從未將自己當做一個十五歲的姑娘來看,陡然聽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郎對她說「稚嫩」二字,覺得很好笑。
傅慎時抱著她道:「嗯,嫩。你都還沒長開。」
殷紅豆推開他,問道:「等等……你怎麽知道我沒長開?」
傅慎時伸手捏了她一下,很軟,一掌可握,笑道:「這不就知道了。」
殷紅豆臉頰通紅,拿開他的手,道:「誰問你這個!我是說,難道你還見過長開的?」
傅慎時輕咳一聲,「……我是看你月事都沒來。」
殷紅豆摸了摸肚子,道:「我也覺得奇怪呢,我都十五歲了,怎麽還不來?」
傅慎時拍著她的背,安撫道:「胡御醫不是說沒事兒嗎?沒事兒就不要多想。」
殷紅豆又道:「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你才多大,難道你還見過長開的?」他才十七歲!她還在他身邊待了一年,若是他真有過什麽……那些丫鬟也太喪心病狂了,那麽小的孩子也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