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果然了得
6月18號是北電複試合格者體檢的日子。長安考區體檢的人不多,就三十來個。參加體檢的人都跟吃了興奮劑似的,滿臉亢奮。只要通過體檢和文化課考試,那就成大學生,成公家人了。不過在亢奮之下,還是有一絲陰霾。在這個飯都吃不飽的年代,誰沒事去體檢啊!都擔心萬一身體有什麼問題,那失去進大學的機會了。
許望秋知道吳知柳和顧常衛本來就能進北電,體檢肯定沒問題;而劉林長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身體特好的那種,導演系又沒有特殊要求,肯定沒有問題。許望秋安慰道:「只要不是身體有殘疾、有傳染病或者嚴重色盲就沒問題的,就算你們只有一個蛋蛋,學校也不會不要你們的!」
聽到這話,男生們頓時發出歡快的笑聲,繃緊的心弦也鬆了幾分。
劉林拍拍顧常衛的肩膀,笑嘻嘻地道:「老顧,不用擔心,雖然你只有一個蛋蛋,但就算一個蛋蛋學校也要你的。」
顧常衛給了劉林一腳:「滾!你才一個蛋蛋!」
男生們轟然大笑,歡樂的氣息在空氣中蕩漾著。
就像許望秋說的那樣,北電沒有特殊的要求,像寧皓是色弱,都照樣考進了北電。許望秋他們四個身體很好,都順利的通過了體檢。
在體檢后的第二天,文化課考試正式開始。
78年藝術院校的文化課考試跟後來不同,是提前單獨自主命題考試。按照規定,應屆畢業生是可以免考政治和語文,不過要補交兩門課的成績單。許望秋作為應屆考生可以免考政治和語文,但他還是打算參加考試,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以他的成績根本不擔心考不過。
考試第一天,上午7點半到9點半考政治,下午2點半到4點半考歷史,次日考數學和地理,最後一天考語文和外語。
政治卷子發下來,劉林定睛一看,竟然只有一道論述題,雙百方針的由來和意義。前兩天許望秋給他們看了一篇關於雙百方針的文章,裡面對雙百方針的由來和意義有詳細的論述。當時許望秋說可能會考,沒想到真的考了。
一百分的題目,不敢說穩拿九十分,但至少八十分是不成問題的!
劉林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啊」的叫出聲來。
監考老師把臉一板:「吼什麼吼,不想考出去,不要影響其他人。」
劉林趕緊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吳知柳和顧常衛在看清楚題目后也同樣激動,狂喜如同滔滔黃河水在心頭怒吼,如果不是在考場上,他們恐怕也會激動得大喊。
考試結束后,劉林他們拉住許望秋,問他怎麼知道會考雙百方針。
許望秋笑著告訴他們,運動時期國家對文藝管得特別死,文藝界很多人被打倒,甚至被關進牛棚,不但失去了創作自由,還失去了人生自由。對文藝界來說最希望看到的是什麼?就是國家不要管得太死,給大家創作自由,希望在創作上能夠百家爭鳴、百花齊放!這是整個文化界最大的期待,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一定會考的。
聽完這番話,劉林他們心裡極為佩服,別人覺得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的東西,自己卻完全沒有想到,人和人的差距怎會這麼太大呢?
第二天考數學和地理,許望秋同樣輕鬆。在穿越后的11年中,許望秋沒有像其他學生那樣摻和運動的事,一直在讀書學習,一直在努力彌補自己知識的不足。
導演這個工作下限其實很低,尤其是到了幾十年後,只要你想拍電影,拿起手機就可以做導演;但同時導演的上限很高,要想成為好導演,不光要懂視聽語言,還得懂編劇、懂攝影、懂美術、懂音樂等等。不一定要有多精深,但起碼應該有所了解。
這樣導演在與相關部門溝通時候,才能有效溝通。比如和跟燈光師溝通,起碼要對光線有認識,知道光線怎麼能夠造出各種氣氛,不然就沒辦法下達具體的指令。
除此之外,如果導演想在藝術上有所成就,對美學、對哲學等方面也必須有所涉獵。
十一年的學習和苦讀,足以讓許望秋輕鬆應付文化課考試。
吳知柳和顧常衛也都考得不錯,但劉林數學考得不好,唯一答對的大題是用三角演算法做的幾何題;加上零零散散的其它分,估計只有二三十分。
許望秋安慰道:「就算數學30分,但政治7,80分應該有的,加起來就是100分看,剩下4門難道你200分都考不到嗎?」
聽到許望秋這麼說,劉林心頭的石頭落了地,以輕鬆的心態迎接後面的考試。
最後一天考語文和外語,語文考試非常簡單,就一個作文寫作,題目是《我站在金水橋上》,記敘文,寫作時間兩小時。看到這個題目許望秋知道78級為什麼外地學生少,而北平本地學生多了。外地學生很多都沒有到過北平,讓他們寫這個確實比較坑。
很多學生拿到語文試卷都傻了,金水橋是什麼?金水橋就是天/安/門前的那個橋。誰沒事會站在金水橋上啊?站在上面幹什麼啊?他們根本沒去過北平,沒見過金水橋,在他們腦子裡金水橋就是一個模糊的概念,這可怎麼寫啊?
拿到試卷后,劉林忍不住問道:「老師,我是長安人,沒到過北平,沒見過金水橋,根本就不知道金水橋是什麼樣子,根本沒法寫啊!」
監考老師直接道:「你要是不會寫,可以馬上交卷。」
劉林當然不可能交白卷,滿臉無奈地坐下來,在心裡把出題老師的祖宗十八代不管男女通通問候了一遍,然後抱著腦袋思考文章該怎麼寫。
許望秋上一世從大學開始就在一直待在北平,到過金水橋無數次,寫金水橋根本不是問題。他以一個中年人的身份寫了四段歷史,1949年這個人十歲的時候在金水橋上看到的;1959年二十歲在金水橋上看到的;1969年三十歲時在金水橋上看到的,以及1979年在金水橋上看到的。通過這個人看到環境,人們的精神面貌的變化,反映中國這四十年的變化。
許望秋下筆如有神,不到一個小時就寫完文章,起身交卷了。
走出考場后,許望秋坐在樹蔭下,看著頭頂的萬里碧空,內心格外寧靜。對他來說,高考已經結束。他的目標只有北電導演系,其他學校和專業根本不會考慮。
沒多久,劉林他們三個也都交卷出來了。許望秋問了問他們的情況,發現他們三個都寫得不錯。雖然劉林他們沒有到過金水橋,但想象力不錯,想象自己站在金水橋上,對祖國的未來暢想了一番。
最後一門考英語,考試開始后播放的磁帶口語化程度比較重,對其他考生而言難度比較大,對許望秋來說卻是小兒科。許望秋英語很好,不光因為大學英語要過四級,更重要的是看電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很多外國電影沒有翻譯,只能看原音。
文化課考試結束后,許望秋相信自己肯定考上了,劉林他們三個也都信心十足,覺得自己進北電的把握很大。於是,四人舉杯痛飲,好好慶祝了一番。
許望秋和吳知柳原本打算考完就直接回家,但劉林和顧常衛堅決不讓他們走,讓他們在長安好好玩幾天。許望秋和吳知柳都覺得長安是個值得好好看看的城市,畢竟是十三朝古都,一說到大唐,一說到長安,中國人都會發自內心的感到驕傲。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許望秋他們參觀了華清池,兵馬俑,還順道去華山玩了幾天。
許望秋和吳知柳在長安玩了十多天,身上的錢和糧票所剩不多,便決定回家了。不過出於節約的考慮,他們兩個不打算買火車票,而是決定做鐵道游擊隊,扒火車回家。
這天夜裡凌晨三點,長安城郊燈火稀疏,一片寧靜。偶爾有幾聲狗吠,在初夏的夜空中空蕩蕩地響著,又空蕩蕩地落下。在劉林和顧常衛的帶領下,許望秋和吳知柳偷偷溜進火車站。車站空蕩蕩的,幾盞昏暗的路燈亮在半空,散發凄清的光。
許望秋和吳知柳偷偷觀察了一陣,將一袋乾糧扔進火車中部的一節運煤車廂,隨即悄悄爬上去。兩人趴在車廂邊上,與劉林和顧常衛揮手告別,約定北電再見。
劉林和顧常衛離開后,許望秋和吳知柳躺在煤堆中小聲聊天,但沒聊多久兩人便越來越困,很快便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火車渾厚深沉的長鳴聲驚醒了沉睡中的許望秋。他探出頭,看看四周。初夏的上午,陽光明媚,天幕低垂。遠處是青綠色的山脈,空曠的田野,還有巨蟒一般匍匐在大地上的鐵路。火車頭呼哧呼哧的噴出白霧,在初夏的陽光里,宛如炊煙裊裊升起。
許望秋推了推吳知柳,指著遠處青色的山脈笑道:「好像要到秦嶺了。」
吳知柳站了起來,看看蒼茫的群山,豪情勃發,像詩人那樣大聲朗誦:「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許望秋哈哈笑道:「韓愈這詩太頹喪,跟我們的心境全不合,趕緊換一首。」
吳知柳當即換了一首:「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許望秋擺手道:「太文縐縐了,而且不夠豪氣,看我的。」他舉著雙手,扯著嗓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