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金剛菩提

唐申躺在床上認真考慮，是該買輛比亞迪還是買輛桑塔納。

沒志氣？呵……傻缺才開一輛輝騰新手上路，有錢也不帶這麼造的。

唐申正憧憬自己貼著實習標誌的二手比亞迪在馬路上橫行，過往奧迪寶馬一邊罵娘，一邊唯恐避之不及，他突然一個激靈，坐起：「不對！」

細想片刻，唐申一把掀開被子，打開燈，將床底下箱子里，他們唐家的傳家寶翻出。

木盒裡裝著盤走唐家仨老頭的那對核桃，一顆包漿厚重，圓潤呈黑紫色，唐爸將另一顆的碎片也都全部收集保存起來。

說起這對核桃，唐爸得到它還用了點手段，當初唐家老爺子過世，唐爸唐遠倆兄弟，以及唐家幾位叔伯都想得到這對核桃，一來承傳了三代人的核桃已經有了收藏價值，二來，包漿對別人來說噁心，可對自己家人來說，比什麼照片、文字都更有紀念意義。

想念老人的時候盤上兩下，寄託心中思念，甚至可以說是和逝去亡親最直接的接觸，核桃上凝聚了至親的汗、脂、心血，這是只有文玩才能做到的。

唐申記得小時候不止一次看到老爸一邊盤核桃，一邊流眼淚，問老爸為什麼哭，老爸說在想他的爸爸。

結果被唐申一腳崩碎了一顆……

小時候唐申調皮不懂事，現在心裡那叫一個悔，他都覺得老爸那時候抽他抽得輕了，因為核桃上不止唐申老爸的爸爸，往上還有曾祖和曾祖的爸爸。這是哪怕唐申花上一輩子也無法彌補的唐家百年。

唐家老爺子走後，幾乎全家人都想得到這對核桃，可翻箱倒櫃，把家裡翻了個遍卻怎麼也找不到，後來在必定發生的分家過程中，祖宅按照慣例給了長子長孫，此外，老爺子留下的物件里，唐爸什麼都沒要，只說拿走老爺子穿過的衣物，留作紀念。

衣物箱搬回家后，唐爸從老爺子臨走時穿的那條褲子口袋裡摸出了核桃。老爺子的壽衣也是唐爸親手給換的，核桃他早就知道在哪，但沒對任何人說，也沒從褲兜里拿出來。

因為唐家老爺子當初就是這麼拿到的核桃，這個秘密老爺子只告訴了長子，因為曾祖也是這麼乾的……

至於高祖不用，核桃是從高祖開始盤的。

…………

核桃不成對，就沒辦法再盤了，唐申對那顆包漿厚重，黑紫瑪瑙色的核桃歉疚撓了撓頭，拿起旁邊的碎片。

他剛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下床翻出傳家寶查看，碎片上，厚達8mm的核桃殼已經被紅色完全沁透，呈玻璃化，整個碎裂截面都是紅的。

見狀，唐申皺眉，手上這片碎片證明了，核桃的包漿是一層一層往外堆疊上去，但是「玉化」，卻是從外向核桃殼內部沁入，而「玉化」變紅是果核類文玩蛻變、出彩的最重要標誌。

唐申現在糾結的問題是，果核類文玩變紅的原因，為什麼會從木黃色變成紅色。這將直接影響他今後的發財大計。

他在貼吧上看到過兩種說法，一種在金剛菩提吧里很流行，也相對科學，就是說，果核類文玩里，比如金剛菩提、橄欖核、核桃中都含有一種叫做花青素的天然成分，花青素遇酸變紅，而人的汗液就是酸性，花青素與汗液產生化學反應，使得果核變紅，這個過程不需要用到油脂。

但這種說法在文玩核桃吧里不被認同，玩核桃的還是遵從老一輩的說法，核桃想紅就得揉，把人的汗、脂日積月累揉進核桃殼裡，並且一定要有油脂的加入才會變成紅色。那位貼子的作者表示他看過塑料瓶里的尿液存放時間長后變成暗紅色，由此推論人的汗液、尿液、血液三種體液的成分相近，進而論證老一輩所說，人「喂」給核桃的是人的「精血」，所以核桃才紅，才有靈氣。

換言之，核桃變紅是一種物理變化。

這種說法並非沒有依據，唐申記得一檔廚藝類節目上說過，想要牛排好吃，得給牛排按摩，將佐料的味道通過一次次按摩滲透進牛肉里。核桃殼的密度雖然大，但人拿在手裡盤上幾年十幾年，說不定就揉進去了呢？他唐家的傳家寶碎片不就整個截面都紅了？

兩種說法，唐申也不知道哪種是對的，他自己是一雙干手，油和汗都不大，而且他盤小核桃手串的時候也沒急過，沒用大汗和臉油去折騰。耐下性子盤盤刷刷，時間到了，功夫到了，自然而然成了剔透棗紅色。

而現在，唐申蛋疼的地方就在於，如果按照第二種說法，核桃變紅是物理反應，那可以加速時間的日月乾坤袋對果核類文玩的作用就要折去大半，他得花上大量的時間去盤、揉。

對於日月乾坤袋的使用，唐申就著眼於果核類文玩上。【想噴的請稍等，喝口茶潤潤嗓子先。】

首先，乾坤袋就這麼大，字畫、瓷器根本塞不進去。

其次，到目前為止，唐申只對果核類的文玩熟悉，小葉紫檀、蜜蠟、南紅這些他根本不了解，別到時候拿出一串50年份的二代蜜蠟那就尷尬了，先不說假不假的，50年前就沒有製作二代蜜蠟的工藝。（用蜜蠟粉末、邊角料壓制的蜜蠟。）

而果核類文玩中，唐申看上的就是金剛菩提。

眼下金剛菩提正是文玩中的楊超越，玩的人多，精品的價格自然也高，土豪同樣不少。

至於唐申有把握將包了漿的金剛菩提賣出去，一來，他自信能把金剛菩提盤出一個好品相，他的小核桃手串就是證明，就算最後品相不夠，他還可以靠年份來補。

二來，唐申還有一件對土豪級舔狗來說足以致命的大殺器，不光把包了漿的金剛菩提賣出去，他還能賣一個好價錢！

蹲在床邊發了一會呆，關於果核類為什麼會變紅，他現在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唐申決定明天去一趟文廟地攤，不說別的，他得先去買兩把刷子，刷核桃用。

將傳家寶收起，放回床下，唐申躺倒枕頭上。

轉天一早，唐申吃早飯時，順便給小葫蘆龍頭第三次裹上雞蛋清，完全陰乾后，乾坤袋上的能量跳了一下，98%。唐申初步估計，大約6次日升日落，剛好消耗1%的能量，也就是他盤核桃1個小時。

上午騎上小電驢來到文廟，這個時間，唐申這個年紀，出現在地攤街上顯得有些「另類」，不過也沒人多管閑事。

地攤上各種古董、玉器、「青銅文物」應有盡有，唐申一應略過，直接往門店走去。

不同於文玩，古玩這潭子水太深，唐申很有自知之明，沒有黃金瞳，他這種小白十有八九被人騙了還要幫忙數錢。

而不管文玩還是古玩，唐申也從來不信「撿漏」這一說。

貼吧里流傳的第三句話：便宜沒好貨，一分價錢一分貨。

左右兩旁的地攤主雖然看起來和電視里的古玩鑒定大師不太一樣，但他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業界行家，他們的地攤，地攤上的物件，就是他們養家糊口的工具。

但凡涉及到生活，涉及到吃飯，沒有人會馬馬虎虎不認真，而當行家一旦認真起來，業餘玩家還能有多少機會？

撿漏？這些地攤主會笑呵呵將你的錢裝進口袋。

相對來說，唐申比較相信實體門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尼姑，價格雖然會貴一點，但不至於往死了黑。

過了地攤街，來到文玩類的門店街，門口籮筐里的散裝葫蘆20塊錢一個，自己挑，核桃也大概10塊、20塊左右，也是自己挑，要能挑出兩隻成對的，算你運氣好，然後回家盤兩下就會發現陰皮、黃尖。

利潤都是商家一分一分賺出來的，通貨中的次品擠一擠，也能擠出不少「水」來，一分價錢一分貨，這個道理在任何行業都不會失效，哪怕打電話叫服務，100塊錢鳳姐都不願加你好友。

唐申一邊盤算要怎麼驗證核桃變紅的原因，一邊走向他過去常買刷子的門店，路上，一塊招牌引起他注意「本店出售大金剛菩提練手籽，初步清理，20元抓一把。」

每一件商品只要被製造出來，就一定有其市場。比如招牌上這種不計金剛菩提籽個頭大小、瓣數、樁型，只管抓一把的坑爹售賣方法，剛好符合唐申需求，他可以買些練手籽回去做實驗。

唐申走進門店，旁邊一個年輕人搶先他一步：「老闆，你這裡收大金剛老串嗎？」

正在擦拭玻璃櫃檯的老闆：「拿出來我瞧瞧。」

年輕人打開背包，拿出一串及其妖艷亮眼，晶瑩剔透紫紅色的大金剛菩提，剛放上櫃檯，老闆馬上退後兩步，嫌棄道：「趕緊拿走！」

年輕人：「老闆你還沒看過……」

「拿走！你怕不死，我還不想得白血病呢，拿著你的串子給我出去！」

年輕人沒再多說，喪氣拿走手串，然後看到了門口臉嫩的唐申，眼睛一亮：「小哥，買大金剛嗎？我盤刷了5年，你看看這呈色紫里透粉，多妖艷，這包漿多清亮，戴出去絕對有范，唉？小哥，你怎麼了？」

年輕人拿出的串子顏色是好看，甚至可以說仙了，仙得不食人間煙火，但那一股子刺鼻酸味熏得唐申皺眉後退。

這串金剛貨真價實，但是，這不是人盤出來的。

見有人在自己門店裡搶生意，老闆怒了：「滾！別在我店裡拿你的機刷貨騙人！」

「機刷？」唐申愣了一下，這個他知道，所謂機刷，就是用機器取代手動刷出來的串子，機刷本身並不可怕，很多懶人都用電鑽頭上固定一個刷子，或者乾脆用電動牙刷來刷，但其中有一個成本問題。

機刷得耗電，才能取代人力，自己玩無所謂耗多少電，可如果用來賣，一天12小時以上，刷上半年的耗電成本可想而知，而正常盤玩的話，文玩類的玉化包漿只有靠時間氧化。

所以，賣機刷串子的商家開始用化學物質給文玩強行上色。

這才是機刷最可怕的地方，這種化學品染出來的串子顏色及其的仙，但如果拿手上玩，輕則手指蛻皮燒傷，嚴重的，就像老闆剛說的，白血病。天曉得商家用的化學物質里究竟有哪些成分。

機刷貨碰不得，但是，這個機刷給了唐申一絲靈感。

他剛聞到的那股子刺鼻酸味，可以確定是某種酸，「花青素遇酸變紅」這句話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他找不到化學強酸，家裡還沒有醋么？醋也是酸，如果花青素遇酸變紅這句話正確的話，那金剛泡醋就應該變紅。

唐申估計用醋泡出來的金剛多半也有刺鼻酸味，可他只做實驗用，一旦確認，根本不需要包括醋在內的任何化學物品，因為他有時間。

至於一開始唐申擔心的「刷」，現在同樣不成問題了。

老闆一聲怒「滾」，年輕人悻悻離開，唐申上前道：「老闆，你這裡也收老串子？」

「當然收。」

「什麼價格？」

老闆：「那得看品相了，精品好商量，通貨就別拿過來了，我出的價你肯定不會滿意，我也賣不出去，不如你留著自己玩吧，省得大家都不高興。」

說完，老闆將櫃檯上剛放過機刷串子的地方擦乾淨，問道：「小夥子，想買點什麼？」

「買兩把刷子，一把豬鬃刷，一把納米刷，然後……」唐申四下尋找，想找外面招牌上說的，一抓一把的金剛練手籽。

老闆打量了一下唐申，走向櫃檯另一側，對他樂呵呵招手道：「小夥子，你過來……」

開門店的通常眼睛都毒，唐申的臉嫩，唐申的衣著，老闆拿出一件容易讓他心動，又咬咬牙能負擔得起的大金剛菩提：「小夥子，勸你一句，要玩就玩精品，一串畢業，別去在通貨上浪費時間、還浪費錢。

你看這串，滿l肉矮樁、蜂窩雙龍、五星頭，尺寸22（毫米），原價3500，現在1400你拿走。」

唐申看去，呵呵……

精品確實是精品，矮樁、蜂窩、五星頭，這些「精品」的標準每一樣都滿足，尺寸也達標，可還是那句話，便宜沒好貨，一分價錢一分貨。這串本該是精品的大金剛裂得慘不忍睹，不僅顆顆裂，其中有幾顆甚至每一個瓣面上都至少有一道裂紋。

見唐申在盯著裂紋看，「咳~」老闆清了下嗓子：「是有點裂，不過無裂不金剛嘛，哪串金剛沒有裂紋的？包了漿以後就看不見了。」

這是實話，幾乎每一串金剛都會幾顆裂的，但由於顆顆沉水的高密度，一般不會導致整顆籽裂開，只裂在表面，而且包漿后是看不出來的。

可問題是，正常盤玩至少1年以上才會變紅包漿，稍稍玉化，整整一年時間都要被眼前這串金剛上一整串的裂痕折磨，誰樂意受這罪？看著都心煩。再者，大概也沒什麼人願意上來就買一串次品回家。

不過，唐申還真有點心動，一邊告訴自己是個莫得感情的騙子，一邊拿起金剛手串，可惜皺眉道：「可你這也裂得太過分了。」

老闆開始了他的表演：「你當我不心疼啊，在尼泊爾看貨的時候就瞧上了這串，本來我自己玩的，結果放兜里給忘了，一路上一會空調一會冷風，等到了賓館拿出來一看，哎喲，當時真叫一個捶胸頓足啊。

小夥子，要不這樣，我出點血，1250，絕不坑你，這串只要玩出來，妥妥就是精品。」

唐申為難，不舍放下手串：「我得回去問下我爸媽，不過他們大概不會同意我用超過1000塊錢。」

老闆沒接話，唐申瞄過他臉色，大概有了數，1000怕是拿不下。

很多玩友覺得文玩市場要半價砍，話是沒錯，但不是每一樣東西老闆都樂意半價，而適合唐申的目前來看就這一串，要不是裂得厲害，光是滿足「五星頭」這一個標準，價格就不止1000。

25塊錢買兩把刷子，回家刷核桃用的，然後唐申詢問練手籽，老闆再次勸道：「小兄弟，你再加一點，1180怎麼樣？118，討個吉利，你玩100串通貨也比不上這一串啊。」

唐申：「我再考慮一下，今天先買練手籽，送小孩的。」

「行吧。」老闆搬上一筐練手籽，柴（乾瘦）得沒法看，不過已經初步清理，打好了孔，10顆20元也差不多。

老闆道：「自己抓一把，從上往下抓，不能抄底，抓到多少算多少。」

唐申點頭，亮出唐家人的大手。

老闆：「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