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夜封魂
魯定公看向兩人,見他們都面向校場,神情專註,忍不住開口:「司空,少正,勝負已分,可以停止了吧。」
少正卯是先回魂的,但驚魂未定,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孔丘點點頭:「正應如此。」
旁邊的季孫氏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連連稱讚:「如此勇士,實在從沒見過。二位先生居功至偉。只要有一千勇士,我魯國必能橫掃諸國,一統天下!王上,應請眾位勇士上殿受賞!」
魯定公欣然同意,子路為首,十位勇士上殿。魯定公親自賜酒,並賞賜金銀。那九人都收賞謝恩,只有子路還有些愣愣的,像是沒回過神來一樣。
於是當堂確定,由孔子陪同魯定公赴會,子路等十勇士由少正卯帶領,作為隨身侍衛。同時,季孫氏又安排兵車五百乘,在夾谷外五十裡外接應。君臣幾番籌謀,自問萬無一失。季孫氏向魯定公請示,要在自己的府邸替王上設宴,款待十位勇士以及二位大人。孔丘推辭說還要回去把計劃考慮清楚,這個理由自然是沒人會勉強的。少正卯則驚魂未定的看了孔丘一眼,表示自己身體不舒服,也要早點回去休息。季孫氏本來是擔心不請他們兩個會讓魯定公多心,見此情景樂得順水推舟。
孔丘回到住處,面色嚴峻。眾弟子不敢相擾,只能各自從事。孔丘拿出桐木琴來,焚香撫琴,正是他長彈的《文王操》。琴聲清冷,但有昂然貴氣,不可侵犯。
顏回走入內室,靜等琴聲停歇,才回稟:「老師,子路回來了。他看起來快要喝醉了。」
孔丘恍若未聞,兩手撫在琴弦上一動不動,半天才說:「他現在是定公親封的武將了,而且是季孫氏設宴,喝醉了也不奇怪。"
顏回不安的看著孔丘:「老師,我從沒見過子路這個樣子,他平時雖然也很勇武,但卻不嚇人。現在同學們幾乎都不敢靠近他,我走過他身邊時,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我竟然心裡發毛,他似乎變了,就像是……」他皺皺眉,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描述才好。
孔丘笑了笑:「像是一條很兇的狗,雖然很兇,但人們知道是狗,所以並不怎麼害怕。但有一天,忽然發現那不是一條狗,而是一匹狼,是這樣的感覺嗎?」
顏回吃了一驚,趕緊說:「老師,這樣的說法,不該用在子路身上。他是個正直勇敢的人。您教過我們,以狼比喻的人,連庸人都不如。」
孔丘看著顏回,笑容變得淺了些:「你總是這麼善良,但你心裡清楚,我說的感覺是最恰當的,對嗎?」
顏回默不作聲,但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孔丘嘆了口氣,推琴而起:「走吧,我們去看看他。」
子路佔據著一張書桌,其他弟子都離得遠遠的。他手上拿著一瓶酒,是御酒,應該是從季孫氏的宴席上帶回來的。他已經喝了很多,這一瓶似乎也快喝沒了。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來,看著孔丘和顏回。半天,才想起什麼來,放下酒瓶,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仍舊看著他們兩個人。
顏回大怒:「子路,看見老師不行禮,這就是你的禮數?」孔丘沒說什麼,沖著其他的學生擺擺手:「都去休息吧。」其他弟子竊竊私語,離開了。
孔丘看著子路,子路也看著孔丘,雖然他的眼神里還帶著一絲恐懼,但卻並沒有退縮。顏回看看孔丘,看看子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終於,子路說話了:「我為什麼要行禮,老師的本領比你想象的還要大,你知道嗎?少正卯教會我的,原來老師都會,而且比少正卯更強大,但他卻從未跟我們提起過。老師,你不是說過誨人不倦的嗎?為什麼,這種天賦只有你能使用,卻不教給我們?「
孔丘默不作聲,顏回大聲說:「老師自然有老師的用意,你得到了少正卯的教導,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那這種教導還不如沒有,這正說明老師的正確!」
子路笑了起來,又喝了一大口酒,看著顏回:「那老師為什麼要教你?」
顏回噎住了,孔丘震驚的看著子路:「你怎麼知道的?」他教授顏回獵魂術是在內室中,就算少正卯也不能窺視而不被發覺,子路是怎麼做到的?
子路冷笑道:「師兄不一樣了,我能看不出來嗎?我試著進入過師兄的神堂中宮,之前可不是那樣的。」
顏回震驚的看著子路,子路的嘴角帶著挑戰的意味,看著孔丘。孔丘緩緩坐下,指指旁邊的位置。顏回立刻跪坐在孔丘身邊,子路一個人站著,高大的身體搖擺一會兒,也終於不情願的坐下了。
孔丘緩緩的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少正卯教的你,我教的顏回。但你已經能侵入顏回神堂中宮,顏回卻毫無知覺,所以你覺得,要麼是少正卯比我厲害,要麼是你比顏回厲害。對嗎?」
子路像是一個藏起東西讓人找的孩子被一下子戳穿了一樣,神色尷尬又不服氣,只是看著孔丘,孔丘繼續說:「那你覺得,我和少正卯孰高孰低?」
子路猶豫一下:「老師更厲害。你要殺我,我沒有還手之力。」
顏回驚恐的看著子路:」你胡說什麼!老師為什麼要殺你?「
子路哼了一聲:「師兄,我現在雖然不能明確的感知自己神堂之內的事,但我的感覺是不會錯的。你問問老師,他是否想過要殺我?」
顏回迷惑的看著孔丘,孔丘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你猜的不錯。我的能力在少正卯之上,顏回不如你,確實是他在這方面的資質略遜你一籌。」
孔丘並沒有正面回答子路的質問,顏回滿腹疑慮,子路卻也沒再追問。
孔丘繼續說:「但我說這方面,並非指獵魂術,而是指的獵魂術里攻擊這方面。至於防守,我想以你的性格,多少會試探過顏回吧。」
子路本來喝酒喝的很紅的臉似乎變得更紅了,孔丘忍不住微笑一下,但馬上收起笑容:「你未必能擊敗那四個守庭的童子,但顏回卻渾然不覺,這不是他的無能,而是他心堅如鐵,一塊鐵如果被石頭磕了一下,壓根連痕迹都不會有,主人又怎麼會有多大的感覺呢?」
子路不服氣的說:「普通人我進入神堂中宮,也不會有反應吧。何以見得師兄的反應就與常人不同呢?」
孔丘眼睛看向前方,又一次忽略了子路的問題:「子路,你想知道我為什麼不肯教你而會教顏回,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因為,你習獵魂之術,必將成為天下大亂的幫凶。而顏回習獵魂之術,是為了守護天下平安的。這是你們的天性,不是我能改變的。我能做的,就是因材施教。「
子路忍不住又站了起來:「老師,我不服!我自問並非無君無父之徒,為何老師會對我下此評語?」
孔丘看著子路,子路不安的踱了兩步,又坐下了。孔丘說:「今天在校場上,你為何要殺那甲兵隊長?」
子路猶豫一下:「他曾毆打於我,想殺我。」
孔丘說:「他確實打了你,但他未必想殺你。就算他想殺你,他實際上也殺不了你,那你為何一定要殺他?」
子路說:「他怎可辱我,像他那樣的人……」話沒說完,自己忽然停住了。
孔丘點點頭:「這才是原因。你看不起他,因為他是個凡人,普通的凡人。而你身負獵魂之術,殺他易如反掌。他卻不知進退,竟敢侮辱與你,還妄圖殺了你。是這樣嗎?」
子路不由自主的點頭,但馬上又拚命搖頭。
孔丘苦笑著說:「這種感覺我也有過。你會覺得自己就是神,除了少數幾個能和你想抗衡的神值得正視外,其他的都是凡人,而凡人是應該仰視我們的,怎麼敢侮辱我們,甚至想殺死我們?這種感覺到了最後,你會慢慢覺得,他們不但不該侮辱我們,而且該膜拜我們,對他們而言,我們是神,是應該統治他們,執掌他們生殺予奪之權的神。所以,你會不再把他們的生死當回事,不把他們的尊嚴當回事,你就會變成一個夏桀商紂一樣的人。「
子路拚命搖頭:「不可能,我不會的!」
孔丘淡淡的說:「想想你下午面對甲兵時的行為吧;再看看你現在面對我的行為吧。」
子路全身一震,猶如從夢中醒來,他上下打量著自己的坐姿,看著桌子上翻倒的酒瓶。他猛然站起身來,全身不住的發抖。
孔丘沒有說話,顏回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子路緩緩拜倒:「老師,子路懂了。只是子路想問一句,是否到了生死關頭,仍然不可用此術?「
孔丘猶豫了很久,才緩緩的說:「憑子之心,自決之。但今夜,我要給你們講一個故事,讓你們明白獵魂之術到底能怎樣的改變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