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Do you hear the person ...
這是在很短的時間內發生的事情。
在這一瞬間，那個小小的氣閘艙之中，所有可以被稱之為「流體」的物質，全部都被附加上了動能。並不是具體到每一個分子每一個原子。對於單個的原子來說，根本就沒有「流體」或者「剛體」的概念。但所有物質都被附加上了動能。整個氣閘艙飛快的扭曲、變形，彷彿
有一個無形的球體在從內而外壓迫這鋼鐵的艙室。
然後，整個氣閘艙彷彿一團爆竹一般，「轟」的一下炸開。大半截艙體，連帶裡面的05，被狂暴的大氣吹飛，瞬間消失不見。如果地面上還有「天文愛好者」這裡要特彆強調一下，「如果」，因為這個時代的人類其實很難想象所謂「天文學」的概念，他們根本看不到什麼星星——用民用的高倍望遠鏡
看向這裡，那麼他會驚訝的看到，一朵銀色的火花在太空站外綻放，金屬碎片如同炮彈一樣掃向四面八方。
鬥犬成員「632年」是第二個察覺到事件發生的人。他是留守在「專諸」中的鬥犬成員。他的任務是確保退路。
然後，他就感覺到劇烈的動搖。地板將他拋到頂棚上，彷彿一枚炮彈命中了「專諸」斜下方一般。
被攻擊了？
「『632年』！」還沒等鬥犬想明白是怎麼回事，耳機之中就傳來了隊長「赫胥黎」的聲音：「快利用武器系統鎖定外側的一個人形物體！不要讓他逃了！」「赫胥黎」語氣顫抖，彷彿在承受極大的痛苦。這個時候，他面前已經出現三枚骰子，用於判定這無法豁免的超自然力量帶來的傷害。儘管「天命之路」卓有成效的將損傷壓
到了最低，但「赫胥黎」仍舊無法避免全身性的組織損傷。但他沒有在意這些，反而焦急的催促隊友。
太危險了。
這是他現在僅有的想法。這個空間站為了杜絕實驗體們簡單破壞空間站逃離的可能，喪心病狂的投入了大量費鋼做成框架，並且隱藏在常規的結構之中。就連鬥犬部隊，也沒有獲得這空間站的詳細設計圖。但是，05和他在爭奪「盧克」控制權的時候，「盧克」的高能粒子刃被壓入牆體之中。而雙方來回爭奪的時候，高能粒子束來回移動，居然切斷了所有費鋼結構，
導致整個氣閘艙結構上被分成兩截。
任何奇迹都不應該涉及費爾巴哈物質，天命之路也不例外。就算赫胥黎投了幾百個「20」過幸運，也沒法精確的切中「有可能存在於那裡的費爾巴哈物質」。
這或許是唯一一個在優先度上大於「費爾巴哈機械概率」的魔法。並且，這個魔法發生作用的方式也很恐怖。在「赫胥黎」看來，它為了推動劇情，什麼都編得出來——它不講邏輯的程度可能略遜於尋找韻腳的歌手，但是歌手可不會唱什
么什麼就成真。
恆常發動這種魔法的個體一旦進入人類社會，或許會引發整個世界的動蕩。「632年」儘管奇怪，但是卻沒有多問。他坐上操控台，啟動了武器系統。「專諸」不是宇宙戰專用的戰鬥艦，而是登陸艦，只有最低限度的武裝，相當於……21世紀的一挺機
槍的樣子。
不過，在這個時代，太空中的「一挺機槍」也是能精準狙殺八十公裡外的人形生物的。
一秒鐘之內，系統就自動鎖定了「赫胥黎」描述的敵人。
「判斷，人形物體……目標確認……」「632年」的手指按在了發射按鈕上。
可就在這時，「632年」手指似乎碰到了一個滾落的物體。
一個只有他看得到的骰子，是「20」。
這是什麼？系統自動瞄準，按理來說，是不需要過遠程射擊的啊？
下一刻，武器系統突然離線，「632年」的AR視野里，突然彈出了一個大大的「error」。幾分鐘之後，赫胥黎站了起來。在他的面前，魔法的光輝已經封住了外層的破缺，堵住空氣泄露。05超自然力量的影響也已經消退。但全身體液爆沸的結果，就是他差點
站不起來了。他眼睜睜的看著05如同一團流星一般滑入大氣之中，憤怒的質問：「632年！你為什麼不開火？」「沒法開火……」「632年」的語氣之中，充滿了后怕，以及……懷疑人生。他說道：「有一道鐵塊撞穿了……撞穿了專諸的外殼。裡面含有部分費鋼，導致防禦魔法沒有正常運作，且檢測魔法失敏。武器系統的光學共振腔部分被打穿了，如果啟動的話，『專諸』就炸了……我剛才過了個幸運，導致『專諸』在最後關頭出了個bug，武器系統強制離線…
…」
正是因為相信「天命之路」不會無的放矢，所以他才主動檢查了機體。
「那就去追……」「不可能的。『專諸』是行星際用的突擊艇，本來在大氣層內的的飛行能力就很一般。外殼破裂的情況下，很容易出意外。」「632年」說道：「我們……確實出了紕漏。一頭實驗
體……確認脫離掌控。」
「赫胥黎」悲憤交加。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但現在，他連忿忿的錘擊地面都做不到。就在這個時候，整個空間站的廣播系統突然啟動，一個人聲說道：「我是一個人類——所有實驗體，立刻停止行動！立刻停止行動！重複一遍，立刻停止你們的行動，回到
你們的個人區域！」
「赫胥黎」大惑不解。很快，他就從「貝格爾號」那裡知曉了原因。
所有實驗體都無法抵抗人類的命令。
所以，他剛才本來有機會制服05的——只要他開口的話。
不……應該說，「貝格爾號」如果早一分鐘得到了這個情報，那05就沒機會逃了。
眼皮似乎是連著個閘門一樣，很難睜開……
模糊的視野撐開了黑暗。我看到了一團紅色。啊，當然，當然，這裡可以切換回第一人稱……我想我現在應該處在一段第一人稱的文字裡面——如果我是漫畫人物，現在身邊大概就會浮現出一大團代表「心理活動」的
對話框吧。
首先看到的，是我自己的血液。我感覺自己體內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血液都被超自然能力驅逐出體外了。
好在胸口的傷口還沒有癒合，可以回收。
一大團紅色液泡，如同寄生史萊姆一樣鑽入了我胸口的大洞，填滿器官。由於氣體也是流體，所以空氣早就排乾淨了，也不怕氣泡混雜在血流之中。
只是，靜脈血和動脈血混在一起了。這導致我缺氧的情況一時無法緩解。
更要命的是，由於我是被爆炸推出來的，所以最後關頭，也只來得及聚攏一小團空氣。
如果失去意識的話，我可就沒法操控超自然能力收攏空氣了。
蘇醒的時機，真是恰到好處。
如果醒得更晚一點，說不定我就來不及收攏足夠的空氣，或者沒法在血細胞全部失活之前回收血液了。
不……倒不如說，剛才在發動能力的時候被突然打昏，真是太幸運了。
多謝你們啊，讀者老爺們。
我猜得到，我應該是被自己超自然能力失控而引發的爆炸吹出來的。我還是第一次失控來著。我都不知道，這失控居然還有這樣的效果。
從周圍的環境上來看，我應該是以每秒9.8米的加速度向正下方墜落。不過此時此刻，我還在大氣層外，所以對「下墜」這種事真的是沒有一點感覺，只覺得失重。在風的幫助下，我輕盈的翻了個身，回頭看向那巨大的空間站。我看到那個附在空間站外側的小型飛行器轉向，似乎是想要追我的樣子。不過他們好像遇到了什麼意外，
沒有對我發動攻擊，甚至連追擊的想法都沒有。
看樣子，我的運氣還是蠻不錯的嘛！
嘖嘖，空間站還蠻大的。從外觀上看，它簡潔的線條依舊是那樣大方。很難想象，這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建築物內部，剛剛發生過大屠殺。
我再次面朝地球。看著那大塊的蔚藍色，我忍不住張開雙臂，去擁抱自由，擁抱我未來的棲息地……
未來的棲息地……
等一下，我現在是朝哪邊墜落來著？
我看著地面，根據角度，以及些許物理學常識，心算自己的軌跡。
「我的落點……是東南亞？」
No！東南亞！東南亞不行！現在東南亞可是最壞的選擇！我倒不是對那幾個國家的猴子有成見。雖然東南亞的小國自近古代以來就又窮又爛的，但苦日子我也不是不能過。比較要命的是，他們那個地方，「排華」差不多都成為一
種傳統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很多更古老的風俗連保留下來的機會都沒有，這種近古代才出現的……無邏輯的行為反倒成了新的風俗。我長著典型的華裔面孔，在那個地方很容易被「綠頭巾」們【當地極端……大概是極端種族主義者的標誌是綠色頭巾】揪出來。「不能攻擊人類」和「必須服從人類」是個巨大的
麻煩。我至少需要九十天才能克服這一點。萬一九十天之內，有個人對我說「不許動」和「給我去死」，我就麻煩大了。
不行，絕對不行！
我的意識開始勾…連……大……氣……
見……鬼……思……維……開……始……
剛才的爆發極大的消耗了我的精力。這個世界並沒有「魔力」之類的概念。過度使用奇迹之力，倒是會消耗思維的力量。這種力量與大腦的生物電信號沒有絲毫聯繫，更接近一種「情緒」上的力量。過度使用魔
法，會導致思維失去「動因」。具體表現，便是思考難以為繼。
至於一個法師的精力出題足夠支撐多少魔法……卻是無法得到精確的數字的。沒錯，確實，研究者可以估算一個法師在不藉助亢奮劑的情況下，所能夠消耗的「精神」總量，也可以估算一個魔法大概需要消耗多少，並最終計算出一個幾級的法師一天
可以搓出幾個「這樣的大火球」。
但是，實際的情況，卻是不會向著這個「結果」靠攏的。
也有可能一個法師具有龐大的精力，他卻不自知，也有可能一個法師表面上精力旺盛，實際上不怎麼能施法。
兩個不同的法師搓同一種火球術，有可能出現初截然不同的兩種威力。
一個法師搓相同的火球，有可能這一次他感覺自己消耗很大，而下一次感覺自己沒什麼消耗。這並不是「考慮的變數不夠多」的問題。幾百年來，理想國的法師們不斷的增加變數，甚至精確到了大腦某一個區域某一片神經元活躍程度乃至外界三代中微子流密度的程
度。
所有能考慮的變數基本都被考慮到了。
這是大數定理基本完蛋的問題。
我也不能確定，自己還能做到什麼程度。在維持自己呼吸與血液循環的情況下，我幾乎沒有休息的餘地。
進入大氣層之後，我還需要撐開一個真空層，一個沒有對流的空氣團，保證自己不會被高溫燒死，另外還要減速……
變軌的機會，只有一次……
似乎就連思考這種事情都很困難了。我的腦仁越來越疼。
去哪裡？距離東南亞最近的東亞共和國倒是一個很好的選項。那裡確實是我這具身體血緣上的故鄉。但是……最大的問題是，那裡的治安太嚴格了，東亞共和國的前身就擁有世界上
最嚴格的居民管理系統。沒有合法身份寸步難行。萬一被當成非法入境的外國人，就真的很危險。大康採恩的勢力也不容小覷。儘管理論上擁有「實驗體05」所有權的郇山集團大本營在歐洲，在東亞共和國沒什麼影響，但是同屬大康採恩一員的任氏集團，可是東亞共和
國的合法企業。
太平洋對岸的太平洋聯邦……哈哈，大康採恩勢力最強的區域哩！應該說，整個北半球對我來說都很危險。在遙遠的過去，奇迹宇宙還沒有降臨的時代，北半球就聚集了人類文明絕大多數力量。而到了現在，大康採恩在北半球基本上是
為所欲為。要去的話，就得去一個更南邊的地方……哦，不，也不能太南邊了。越是往南，奇迹的力量就越是強大，萬事萬物就越是不符合平凡宇宙的邏輯。莫名其妙就出現一個「能
殺死05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奇迹和規律相對來說都不夠有力的地方……不，規則日常變化的地方……還要是大康採恩勢力較弱的地方……」
北回歸線以南，南回歸線以北……得是近古代以來就很窮，並且還不是那麼排華的地方……
我明白了。
變軌的機會只有一次……
將腸道之內的廢氣，連帶體內淤血聚集起來……
「屁動力！走起！」
一團流體被加速，然後被釋放。瞬間產生的反作用力推動我在極高空完成變軌。
然後……
感覺腦神經似乎在抽搐……
我只記得周圍在燃燒。除此之外，記憶之中就只剩下血液流動的感覺，以及「真空層」這個念頭了。
蔚藍色……越來越近。似乎有人將整個世界拍在你的臉上。
在最後的最後，我的思維觸及了水。
按照常理來說，只要我的速度夠快，水來不及因為我傳遞出去的力而流動，那麼在接觸的瞬間，水也應該被當做剛體處理。
但是，我能力影響下的流體，無論如何都不會被當做剛體處理。
即使在油盡燈枯的情況下，我也絕對不會摔死在水面上。
簡直就像是為了逃生而定做的能力一樣。就連「不能放風刃」的缺陷，居然都在這一瞬間發揮了作用。
我一直貫入了五十米深的水下。整個海面如同果凍一般出現大塊大塊的波動，卻不是浪。
最後一點空氣在我腦袋邊上形成了氣泡。我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了一片白色。
機器的殘骸堆滿了整個大陸架。看不到一絲沙地。
這些是平凡宇宙的外星人「聖逐」【也可以翻譯成「逐聖者」，但「聖逐」是他們給自己指定的種族名稱】的量產道具。他們是平凡宇宙的霸主。
在這個地方，他們曾經與來自奇迹宇宙的神明們展開了大戰。這個地方被無人機群、天基武器和扭曲世界的奇迹來回刷了好多遍。這是那個時代留下的殘骸。
聖逐的量產合金非常光滑，珊瑚蟲之類的生物都無法攀附在上面。即使幾百年過去了，上面也連一層浮藻都沒有生出。這是遠超人類的技術水平。
沒有海草，魚也很少，自然就沒有什麼大型海洋生物。只有少量的小魚小蝦在無人機殘骸的縫隙之中游曳，捕捉無處不在的浮游生物。
我儘力浮上海面，腦子幾乎轉不動了。
等我意識到什麼的時候，便已經快要入夜了。
臉上的皮膚都已經晒傷了。傷口倒也癒合得不錯，只是費鋼子彈還在。
我伸出兩根手指，艱難的插進剛剛還能放一隻斷手的傷口，攪動兩下。
「痛死我了……」
然後，我一把抽出費鋼子彈。
我舉起嚴重變形的子彈。夕陽之下，子彈熠熠生輝。
太陽逐漸落下。但是星星卻沒有出現。平凡宇宙的星光已經無法傳遞到地球了，而奇迹宇宙則根本就沒有「天體」這種東西。
但對我們這個時代來說，這就是最天然的天穹。
我自由了。
達爾文鬥犬沒有追來……
我自由了！
大概是因為在水裡飄著吧？我渾身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實感。
我自由了。
雖然我還被作者掌控。但作者算什麼呢？
只要你們支持我……
甚至，在下一段劇情開始之前，我可以說是絕對自由的。
心情雀躍，甚至忍不住哼起了歌。
「Doyouhearthepeoplesing【你是否聽到人民在歌唱？】……」
啊，不對，不對，好像有哪裡不對。
05思考了片刻，道：「Doyouhearthepersonsing？好像也能讀通……試試。」
激昂的歌聲再次響起。
「Doyouhearthepersonsing？【你是否聽到這個人在歌唱？】
Singingasongofangryman？【那憤怒之人的歌聲】
Itisthemusicofaperson【這是不願再為奴的】
Whowillnotbeslavesagain！【個體的音樂在迴響】」
沒錯，不是Thepeople，是Theperson。
我自由了。
不是別人，是我自由了。
不用再被當做物品對待。
獲得了選擇的權力。
是我自由了。
我自由了。
儘管手腳越來越冷，但是，我很開心。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