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死相許又何難
安歌見母親那種大惑不解的樣子,哈哈笑起來。
「娘,我就是失落啊,本來以為要去廟裡搶人了,跟白娘子去金山寺搶許仙一樣,結果夏婆婆不是白娘子,夢溪大師更不是什麼許仙。我們凡人啊,真不懂生死相許的愛情到底是什麼?」
「搶人,你真想得出,廟裡是能胡鬧的嘛,我一直以為你們去了見了夢溪大師,把你的金手指拿出來晃一晃,他自然跟你們下山了。這下怎麼辦,夏婆子還會來砸場子嗎?」
母親不放心的問,生怕那個夏婆子又來搗亂。
「怎麼會呢,她是已經徹底放下對姻緣的執著了,說起來,我還真羨慕她呢。」安歌想起下山時,姻緣線斷裂的場面,還是有些不能釋然。
「看她今天和和氣氣的樣子,自然是不能來搗亂了,那你們打的賭也不作數了吧。」父親過來插了一句。「這可是緊要的事兒啊,不然過幾天她想起來了,你不得把客人都趕她那裡去了。我本來還計劃著下個月,我們就能買個大宅子了。」
「爹爹,你不是就愛這竹林風雅,說要做什麼賢士嗎?怎麼這剛富貴了幾日,就露出喜歡享受的真面目了?」
「瞧你這孩子,說話這般不中聽。爹爹也是想著,有了大宅,好給你招個如意郎君上門啊。」
安歌一下子紅了臉,「如意郎君,爹爹你也別指望了,我這一病幾年,已經錯過了花嫁的年紀,我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不好嗎?」
「好,好,我的乖女兒,你說怎樣都行。爹爹都聽你的,這竹林住了幾年,不說別的,就是那春天的嫩筍,夏日的蔭涼,就足夠了。」
「還有那秋日的竹韻,冬日的雪景,真的是住多少年也住不夠呢。」安歌想起竹林的四時風光,開心的說。
過了月余,忽然傳來消息,銀閣寺的夢溪大師圓寂了。
還是鎮上的張屠戶娘子說的,她的娘家表舅在銀閣寺給和尚們做飯。那一日午後,夏婆子哭著找上門來。
「安歌,安歌,我做錯了什麼?」
安歌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見夏婆子哭的泣不成聲,也跟著傷感。待聽說是夢溪大師圓寂了,安歌嘆息道:「原來夢溪大師並未看破紅塵,還是一念痴心啊。」
夏婆子哭的眼睛跟腫爛的桃子一樣,「安歌,我是不是不該把當年定情的信物還給他。想著他出關之後,肯定是身體虛弱,見到了我那物件,必然傷心,身子才不濟了的。一定是這樣,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接著,又是一陣嚎啕之聲。
連安歌父親聽見這哭聲,也禁不住跟著難受起來。安歌母親更是已經紅了眼眶,相愛的兩個人最終被死亡徹底分開,還真是痛苦至極的事情。一想到,總有一日他們也要這樣分離,真的是不敢想,也不能不想。真有那一天,希望孩子能陪伴在另一方身邊,大概只有這種血親的撫慰,才能帶走一絲絲死亡帶來的痛苦。
「問世間情為何物,生死相許又何難?夏婆婆,你也別哭了,若仔細想想,你還該覺得欣慰才是,夢溪大師這一輩子就為這個情字,執著了,痴念了,但未曾後悔啊。他這一輩子已經是解脫了,如今圓寂,大約是已經修得正果,再也不用受這輪迴之苦了。」
夏婆子逐漸停止了哭泣,安歌的話大約擊中了她的心弦,她慢慢平靜下來。
「安歌,你上次說我的姻緣線遊絲一般,如今真的是徹底斷了,還真是一毫不差,當真是神妙極了。以前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都原諒我吧。如果你需要,我就來你這裡幫個忙,也算是修修自己的功德。百年之後,也好去見他。」
「好啊,夏婆婆,如果你肯來這裡,那自然是極好的。你先回去把家裡都料理清楚了,徒兒們也都帶過來吧,免的他們也遭失業之苦。」
「我家裡倒方便,沒什麼料理的。有那三兩日功夫就好。只是徒兒們就不帶來了,他們也都是想學個媒婆的本事罷了,他們的資質來這裡能幹什麼呢,還不是給你們添堵。讓他們去跟緝仙鎮的孔婆子學藝吧。」
「哦,緝仙鎮離這裡倒不算遠,那個孔婆婆我也曾聽說過,似乎是只要有銀錢,怎樣的媒都做得成的,不管是高矮胖瘦,賢與不肖,都能捏合到一起去。果然有這樣的本事嗎?」
「這說來話長了,孔婆子的確是能言善道,端的是能把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白的,只要肯使錢,沒有她說不成的媒。但私下聽人說,她可不僅僅是嘴上的功夫,有些東西,怕也是鬼神才知道了。」
「哦,還有這麼一說,回頭倒是要去會會她。」安歌對這個孔婆子頓時生了興趣,只怕也是天賦異稟,很不尋常呢。
送走了夏婆子,安歌父母又去找張屠戶娘子打聽了一些細節。回來時已經傍晚了,夕陽照在林中,有著斑駁的竹影,昏黃中透出暖意來。輕柔的晚風掠過竹林,耳邊是那沙沙的聲音,那聲音漸漸漫過心底,讓人陶醉。走在竹林里芳香四溢,鼻尖縈繞的,是那一抹淡淡的竹葉香……這是春日的味道,這是生髮的季節。
「這樣的好時節,夢溪大師竟然就圓寂了,真是可惜。我還記得他來給鎮上的王員外家放焰口,很俊朗的一個大和尚呢。」
「罪過罪過,你一介婦人,竟然評價高僧的相貌,你家相公還在這裡站著呢,羞不羞臊。」安歌父親裝作不快道。
「人死為大,我們都尊重點吧。我本來還覺得他想不開呢,現在想想,他拿著那一對銀鐲,含笑而去,說不定是真的得了大自在呢。」
「安歌說的對啊,問世間情為何物,生死相許又何難?情只所鍾,心之所系,我們這一生啊,也就是為了一個情字,才百般受苦,又百般幸福啊。」
「她爹,你說的真好啊。不知,安歌這會子心裡舒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