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奧妙之門
「這奧妙可不是一時半會說得清的,我這會子困了,明日再說吧。」
「嘿,你還學那說書的了,還明日再說。
「爹爹,記得明日挖筍子啊。」說著,安歌打著呵欠就出去了。
「看來這孩子,是真困了,早點睡吧,睡吧。」
這一夜,出奇的平靜,安歌的夢裡什麼也沒有,彷彿剛閉了一下眼,天就亮了。
記得病中總是夜夜睡不安穩,白日里卻昏沉沉的,彷彿整個人的精神都被抽空了,夜裡卻灌進一絲一縷,不知哪裡來的東西,蒙昧的狀態持續了很久。
忽然一日病好了,才清明起來,腦中也多了各種奇思妙想,這手也看著也與往日大不相同。
安歌還記得那一日,張屠戶兩口子在門前爭吵。
「張禿子,我是倒了什麼霉,竟嫁於你這蠢漢子。每日里殺豬,我們娘們卻連個豬油也沒吃上。」張屠戶那娘子發了潑似的叫罵。
「你倒霉,我還倒霉呢,娶了你這麼個婆娘,天天就知道買衣裳,家裡的活計一樣也不幹,你以為你是宮裡的娘娘呢,還要人供著不成?」
「張禿子,你還來勁兒,看我不打你的臉。」
說完,就聽見噼啪一聲,彷彿肉掌貼上了臉皮的聲音。
「啊呀,你個潑婦,竟然還打你的丈夫。看怎麼管教你。」
「張禿子,你動個手指頭看看,看老娘不拆了你豬肉攤。」
兩個人正在難分難解,安歌不耐吵擾,只好出門勸解。
「我說,張大哥,張大嫂,你們就別吵了,大白天的吵架逗樂子嗎?」
「我說誰來呢,原來是安歌。你個老姑娘,還管我們這閑事。」張屠戶的娘子,撇了撇嘴。
安歌忽然看見兩個人之間有一條線牽引著,但此刻這兩條線底部糾纏在一起,上面卻向外面分叉了,彷彿在掙扎著逃跑。
「張大嫂,我看你們二人之間的姻緣線好像糾纏的沒理順啊,怪不得在這裡吵架。我幫你們理理。」說著安歌上前,用手在空中撥了撥,把那些分叉的東西都理順了,又把他們纏繞在一起。
「這下應該好了。」安歌一邊拍手,一邊笑眯眯的說道。
張屠戶看妻子的眼神忽然溫柔起來,「娘子,你今天打扮的真好看,我剛才都沒來得及誇你。」
張屠戶的娘子聽了這話忽然就紅了臉,半低了頭,「相公,說的奴家怪不好意思的。晚上給你包餃子吃吧。」說著上前挽住了丈夫的胳膊。
「二位,感覺如何?還要在別人窗下吵架嗎?」
「吵架,沒有的事,我們可是恩愛夫妻。你個老姑娘,趕緊回去繡花吧,說不定哪家公子瞎了眼或者瘸了腿,就能看上你了。」張屠戶說完就跟老婆揚長而去。
安歌愣了愣,心說,「這兩口子,說話真氣人,怪不得要吵架。」
回去坐下喝了喝茶,磕了十幾顆南瓜子,安歌才回過神來。不對呀,我剛才做什麼了?我的手,到底做了什麼。明明是一對已經撕破臉,互相辱罵取樂的夫妻,為什麼我的手撥了撥姻緣線,撫平了那些開叉,他們就和好如初、恩愛異常了。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了夜間,她更加的迷惑,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夢裡她來到一個地方,恍恍惚惚是熟悉的街市,她看見那些人頭頂都有一根線牽出來,有的是突兀的一根直衝天上而去,有的是連接在別人身上,有的還連了不止一個人。幾個人的線都糾纏在一起。有個聲音在耳邊說,「這就是人們的姻緣線,你能看見姻緣線,就是開了天眼。你若想學會修姻緣的本事,就跟我來。」
她跟著那個聲音一路走,跨過高山,渡過大河,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她感覺這個夢彷彿特別長,她不知在夢裡度過了多少時辰,去過了多少地方,見過了多少人。而且她清醒的知道這不是現實,而是夢境。
等跨過了一個門,她忽然醒過來。太陽的紅光照在眼睛上,眼前都沉浸在橘色的暖光中,緩緩睜開眼,窗紗潔白,窗外蔥綠。
她坐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是奧妙之門,這就是姻緣的全部奧妙。
從此之後,她開始幫人修姻緣。簡單的客戶,只是姻緣線亂了,她用雙手理順他們,把開叉的部分都剪掉,把過分糾纏的地方打開,讓姻緣線舒展自然,就完成了工作。這樣的客戶,往往立即見效,夫妻和睦,再無齟齬。複雜一點的,就不僅僅是姻緣線出了問題,而是姻緣四象中的某一象出了差錯。這就需要觸診,她要像醫生診脈那樣,接觸他們的肢體,有的人的四象在淺表層,這也是最容易的狀態,她只要把脈就可以清楚的探知;複雜的就需要客戶的幾滴血,更複雜的可能還需要其他的措施。但目前她看過的案例,基本上都是把脈就可以搞定的。畢竟,有幾個人的姻緣能深入肌膚、切入臟腑,甚至沉入骨髓呢。大多數的姻緣,不過是青年男女兩相貪歡,一時之樂罷了。若有了子嗣繁衍,更多的都是責任和親情了,那時候即使姻緣線出了問題,也都會被血脈綁架了繼續前行。
安歌看了那麼多夫妻,感覺能來修復姻緣的,都還是期望有個美好的夫妻生活的。所以,雖然費了心力,用金手指幫他們修復,她也是很開心的。
但這個過程並沒有那麼美好,奧妙之門一旦打開,她自己的生命就被扭曲了。她原本的姻緣線也被打散了,這是她的秘密契約,一諾為先,既然答應了,就沒有反悔的餘地。她每次調整別人的姻緣四象時,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如果也是這麼一個調色盤,該多好。
但,她已經走出很遠了,一旦跨過了那個奧妙之門,懂得了這世間姻緣的真相,她就回不去了。每次想到,她是再也回不去曾經的純真時光了,就無限感慨:「朝聞道,夕死可矣。」
唯有,以此安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