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暗淡的人心
次日清早,孫哲收拾了一下行裝,發動汽車,準備帶昏迷的曉鵬先返回周旺鎮醫院,苗寨的首領帶著長老們想多留兩人一夜,那苗家的首領不知有什麼目的,竟然以能使得曉鵬蘇醒為條件,再三請求兩人再住上一晚。曉鵬被鬼魂所傷,或許醫院真是無法醫治,孫哲不知那首領搞什麼鬼,便抱著些許希望又留了下來。
回到宋老實家中,首領和長老們紛紛圍在了曉鵬的床邊,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完后首領摒退了周圍的長老,在房裡忙活起來。
孫哲神情居喪,抱著一絲殘存的希望守侯在門外,心裡焦急萬分,突然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張國林,或許只有他能救人了!
正想得出神,突然房間里一聲慘叫,孫哲聽到是曉鵬的聲音,興奮地衝進了進去,不過眼前的一幕可著實讓孫哲驚呆了,曉鵬身上全是蠍子、毒蛇、蜘蛛一類的東西爬滿了全身……
孫哲見曉鵬被害,大怒起來,一把拽住了首領,迎面就要打來。
「哎,使不得」宋老實拉住了孫哲,在一旁連番堆著笑臉不停地解釋,孫哲回頭看了看曉鵬,曉鵬雙眸已微微睜開,這才將舉在半空的拳頭慢慢放下,知道冤枉了好人,又尷尬地道起歉來。
首領在族中輩分德高望重,莫名其妙的被人抓住衣領,換了以前的風俗是要被抓去祭祀的,只是孫哲和曉鵬破了石柳鄧鬼魂,對村子有恩,看宋老實面子一個勁兒說好話,也不再為難,表情奇怪地看了看孫哲,隨便說了兩句苗語,便轉身離去。
宋老實見首領走遠,對著孫哲豎起了大拇指,小聲道:「你連首領都敢打,真是不想活啦,幸虧沒和你計較。」
孫哲表情凝重,用毛巾給曉鵬敷著身上的傷口,對宋老實說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大清早看著還像是個垂死的病人,到了晚上,曉鵬在孫哲的攙扶下已然可以走路,宋老實見狀得意地誇起了苗族的醫術來。
孫哲看了看曉鵬的傷口也覺得非常奇特,便對宋老實問道:「宋大哥,你們這首領是如何治療的,我見那些毒物……是以毒攻毒嗎,曉鵬這傷是被石柳鄧打的,還能算是中毒嗎?」
宋老實一聽孫哲詢問自己,其實自己哪懂首領的治療方法,抹不開臉皮,只好把看到的步驟瞎掰了起來。
「那時候你們不知道,咱們首領有多厲害,他拿出了一根竹笛,吹著一首輕快的旋律,隨手打開了他帶的麻袋,誰想裡面全是毒蛇,蠍子之類的東西,只是那些毒物不但沒有亂動,還很有規律地爬到了他身上……」
翌日,宋老實家中,宋沁一個人傻傻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渙散地望著窗外,一點知覺都沒有的樣子。曉鵬脫下那女娃的鞋子,一看腳掌,紫青色的斑點一片片地擴散開來。
曉鵬看了許久,無奈地嘆了口氣,把串好的果珠項鏈掛回在那女娃的脖子上,轉過身去,發現首領、孫哲、宋老實早已站在了自己身後,曉鵬對首領鞠了一個躬,然後嚴肅地搖了搖頭:「都怪我不好,昏迷了過去,當時我想說的是上封天靈蓋,下封雙足盤,才能完整地把石柳鄧的魂魄暫時困在你閨女體內。可惜現在晚了,他已經離開了這女娃的身,這女娃雖靠果珠可以保命,可還是那句話,一日找不到身體里本來的命魂,這女娃永遠都是這樣子,而石柳鄧現在卻可以移魂到任何人身上。」
孫哲接著曉鵬的話道:「所以希望大家現在都要相互警惕起來,以免受害,心中多保持正念,沒事的時候盡量少去荒郊野外。」
首領看了看兩人,伸手拍了起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紀,居然能看出移魂之法,不愧是能治住石柳鄧的魂魄的人。」
孫哲因差點打了首領,心存愧疚,接道:「真是抱歉,其實是我們為了救同伴,上山一行才招來這東西,不但害了我們自身,還連累了苗區的人民。」
首領搖了搖頭嘆了嘆氣:「那石柳鄧危害苗區,幸得兩位勇士才得解救,現下我也想明白了,就將這多年的恩怨告訴你們,我們一起剷除大敵。」首領蒼白的面容下,眼眶中居然閃爍著淚光,在場眾人大為不解,都楞在了一旁。過了片刻,首領的表情才漸漸舒展,用一種釋懷的眼神,去觸碰那彷彿不願被提及的往事。
「苗族自古以來都在奇法異術的民間文化研究中獨具一閣,在我還不是首領的時候,年輕時的我信心十足,總是想為家族做一番成就,光大失傳以久的苗家蠱術。可我自己的修為和很多苗人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不但在寨中沒有聲望,連繼承父親長老的資格都不被族人看好,更何況能妄想當首領?其實寨中人世居也霧山,搬到寨頭來不單是因為土地肥沃,更重要的原因其實是因為苗家世代瑰寶『火楓參』。」
孫哲和曉鵬登時眼前一亮,雙雙激動起來,但又不好意思打斷,首領看了看兩人怪異的表情,續道:「苗族世代傳說這火楓參不但是療傷至寶,還是修身煉術的靈丹妙藥,一直以來無數人尋找而不可得,漸漸的大家也都當個傳說偶爾提及罷了。某一天我正在山中抓蛇,無意中看到前一代首領不知怎地,昏倒在雷公山上,我本想救他下山,剛要抬起他時,無意中發現了他懷裡的族譜,這族中只有首領才能掌管的族譜,裡面記載了世代苗疆人舉行的各種大小儀式祭祀和風水運勢,那時不管換了誰都會好奇去看的,可不想這一眼,就讓我走錯了一生……」,
首領有種悵然的情懷,淚眼泛泛續道:「這族譜中除了前人整理出來的一些失傳法術,讓我最感興趣的是提到了三樣東西的記載。第一件事是說宋高宗年間,淮南道士用了占星周天七十二卦算出三珠樹的具體位置,因採珠方法不當,猝死苗疆的故事。二件事是說明朝永曆帝朱由榔國破南下之時,從宮廷裡帶出的寶物中,其中一樣鍾馗血葫蘆掉落在苗區的故事。而第三件事便是乾隆五十六年,福康安率領的清軍與石柳鄧的苗民在苗區大戰數月,福康安身中奇毒,病入膏肓,找火楓參而不可得,最後死於軍中的故事。我順著記載中的蛛絲馬跡中知道,血葫蘆代代相傳於首領之手,血葫蘆本是鍾馗至寶,法力無窮,於是我為了得到血葫蘆,裝模作樣地把首領救回了村子。
這次立功,不但讓我在寨中有了一定威望,還偷學了很多族譜中陰毒的法術,更重要的是我得到了首領王進謙的信任,於是我經常跑去他家中幫忙,以增加他對我的好感,希望他來日將首領的位置傳給我。誰知道他有個孫女聰明過人,名叫王如月。」言及此處,村中好些老一輩都想起了這麼一個女子,當年給眾人留下的印象確實深刻之極,只是後來一系列怪異的事情令人捉摸不透。
首領一陣唏噓繼續感嘆,好像在傾訴,又好像在悔恨:「這女子不但法術精湛,而且深得苗寨中人的敬仰,年紀輕輕已然身手不凡,幫著王進謙處理了很多族中大小事務,已是理所當然的首領接班人。過年的一天,我給王家送去了兩隻野雞,誰知我看見那王如月脖子上居然帶著三珠樹上最後的一顆果珠,原來這女子聰明之極,已經拿到了果珠,我心中的嫉恨怎麼能罷休?於是我連夜去偷血葫蘆,不想被王進謙抓到,我看事情敗露,索性起了殺念,將王進謙騙進山裡,乘跪地求饒之時,出奇不意地將其殺死。」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詫異,一向受人尊敬的首領居然是這般惡人,年紀稍大的登時明白為什麼當年王進謙會神秘失蹤。首領知道多說無益,繼續懺悔:「得到血葫蘆之後,我擔心他孫女前來尋找爺爺,便在山裡擺了一個毒焚陣,用了很多族譜中的邪術等她前來,那王如月法術精湛,為人正派,自然是不屑用什麼陰毒的法門,更莫說防範了。不過天不遂惡人願,一場惡鬥之後,她還是將我打傷,只可惜她處世經驗自然不如我,我情急之下,拖出了王進謙的屍體,乘她情緒失控之時,我掏出血葫蘆,一把將她打落山澗,不過因為山澗下全是水潭,她並沒有死。
哎……誰知道她逃過一死之後,像徹底變了一個人,瘋瘋顛顛毫無人樣,我那時已經名正言順地當上了首領,而對王家始終心存芥蒂,也就不再管那瘋女子。只是沒想到王如月臨死之前,居然用盡畢生功力施了一個陰毒的蠱術「胚胎」,此降陰毒無比,當真是絕子絕孫的法術。她將即將出生的女兒的主魂逼出體外,將自己的意志附與自己至親骨肉的身體之中,使得自己的骨肉成為行屍走肉,以便在陰陽之間都可以靠母子連心來驅策其身,王如月便是宋老實娶的傻媳婦,那女兒便是宋老實的閨女宋沁。」
最後一句話真是讓在場眾人聽得目瞪口呆,宋老實起初聽到王如月這個名字時就已經很不自然,如今真相大白,猛地咬牙切齒起來,淚雨紛飛中宋老實怒目猙獰,抄起斧頭就朝首領沖了過來,首領閉目受死,好像在等待解脫數十年的罪惡。
孫哲覺得首領雖應該千刀萬剮,但也不能讓宋老實背個殺人的罪名,畢竟現在是法制社會,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宋老實,宋老實哭聲震天,像瘋了一樣和孫哲在地上打起滾來,破口大罵道:「今天我要殺了這個畜生,誰要阻攔我就先殺了誰,快都給我滾開,放開我!」
孫哲見宋老實情況太不穩定,索性朝著他后心一磕,暫時把宋老實給打昏了過去。在場眾人均是極其憤怒的眼神地看著首領,在這個充滿傳統氣息的家族,背叛意味著什麼即使是首領也不能逃脫,身為記者一向具備正義感,孫哲嚴肅地說道:「是你自己去自首呢,還是我押你去?」
聽孫哲一說,首領顯得格外驚訝:「我並非有加害兩位之意,兩位怎會……」
孫哲並不領情,曉鵬也勸道因果報應什麼的道家言說,在場眾人也沒好臉色,首領猶豫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我機關算盡,和那王家拼了一輩子,那王如月想靠女兒的軀體找火楓參來增強法術,誰想她怨氣太深,竟然把石柳鄧這樣的鬼魂都招惹了來,就在昨晚,那石柳鄧居然害了我的兒子,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哈哈哈……」
一陣傻傻的痴笑過後,首領早已雙眼通紅:「二位哪裡知道,其實我早想回頭,可王家留下的這女娃靠著果珠時時與我做對,她時好時壞,人怎麼也有點惻隱之心,看看這無辜的小孩,實在是不想再將其殺害,也便沒搶她的果珠。」
孫哲氣急難緩,破口大罵起來:「害人兩命,留下個行屍走肉的孩子沒殺,居然說什麼惻隱之心,白天沒給你點顏色,爺現在給你補上,看你這苗寨首領究竟能拿我怎樣。」邊說著就上前動起手來,那首領被孫哲打翻到了地上,還一個勁兒地狂笑起來,讓人越發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村中眾人究竟礙於首領的封建思想不敢上來動手,卻也冷冷地觀看孫哲除惡懲奸。
孫哲打了半天占著上風,正待動手將其捆起來送往公安局,一股透骨的冰涼忽然從身後傳了過來,冷得讓人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曉鵬掏出羅盤一看,只見羅盤一動不動正正地指著孫哲那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