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兩百年的怨氣
帶著一種絕望複雜的心情,三人跟著宋老實回到了苗家寨子。剛走進宋老實的家門,只見宋老實的閨女趴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表情痛苦地用手勒著那項鏈,腳底掙扎在牆上蹬出一道道深深的印痕,脖子上已被項鏈勒破了兩道殷紅的血跡,那樣子如同另外一個人正在借她的手要勒死她自己一般!
宋老實見狀登時驚聲尖叫著跑到了女娃面前,雙手緊握採藥刀青筋暴起想把項鏈割斷,但他很快發現自己閨女的力氣無比之大,根本扭不動她,連喊二人幫忙。孫哲反應稍快,立刻撲了上去,一把反扳按住了那女娃的雙手,曉鵬抓起宋老實家的一隻大公雞,也顧不上解釋,舉起菜刀就把雞頭砍了下來,一點點殷血飛濺得到處都是,曉鵬立起血肉模糊的雞頭,一把塞到了那女娃嘴裡,順勢滿手的雞血在女娃額頭畫了兩個符號。
片刻而過,宋老實只覺得那閨女的力氣突然消失好似來去無蹤,曉鵬鬆一口氣,再次把項鏈取了下來,誰知道那女娃趁眾人走神,硬生生把雞頭給一口吞了下去,鶴起鶻落間把迎面的三人統統甩了出去,端地是兇悍異常。孫哲姿勢稍傾斜,還算側身倒地,曉鵬則毫無防備,迎面重重砸到了地上。
還沒等三人爬起驚變又起,那女娃竟然自己飄了起來,口音全然變成了一個厲害的男人:「我在這山中養氣修生,你這個小畜生,略懂點粗陋法術便來擾清凈,難道要本座超度了你?」
孫哲畢竟見過大世面,愣了一下隨即漸漸鎮定,慢慢扶起曉鵬,三人默默地看著那女娃的古怪變化,一言不發地盯著空中的宋沁,此時宋老實早已沒了主心骨,攤倒在椅子邊,邊哭邊喊著閨女……
那「宋沁」眼神敏銳地掃了一眼四周,大手一揮周遭窗門登時一聲緊閉,她藐視地看了看三人,道:「我石柳鄧當年帶領數萬人一起抵抗七省清軍,是何等威風?清狗欺我百姓,賦稅繁重,民不聊生,鐵血男兒報國殺敵,救民方可救天下,爾等偷雞摸狗的鼠輩,居然敢橫加暗算於我,莫非是清廷的走狗!」
曉鵬只懂道家法門,對於歷史知識卻知之甚少,只覺這人說話莫名其妙,他自己自己絕非此人對手,若是以命相拼,也不見得能傷其分毫,一時間倒真是沒了主意。宋老實一樣聽得糊塗,驚懼之下只得求助的看向孫哲。
孫哲心下也是怕的要命,但見兩人不知所措的看著自己,心裡反而湧上一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見那石柳鄧舉手投足之間義憤填膺,倘若真的動怒,恐怕會危及三人性命,在這危急關頭,也顧不得貪生怕死了,大腦急速轉動,忽然計上心頭,試探道:「我,我們絕,絕非清廷走狗,反清,反清義舉乃,乃眾望所歸,實是替天行道,替天行道!」因為心中驚懼,說話也變得有些結巴。
「哼,不是姦細怎敢暗算於我?」這石柳鄧性情直率,難辨黑白。
孫哲抹去額頭的汗珠,嘴唇微微顫抖著,大腦不敢有絲毫停頓,若要活命,必須先穩住這妖孽再做定奪,忽然想起不久前對乾隆年間歷史做過一些報道,當時曾翻閱過不少記錄清朝的野史,當下努力壓抑心中恐慌,照搬舊文道:「連年賦稅,天災橫禍,乾隆這個狗皇帝不思寬己愛民,寵幸大貪官和砷不說,乾隆五十八年,我苗疆一帶糧食顆粒無收,地方官員反倒變本加厲,苛捐雜稅如黃沙漫天,地主惡霸更是官民勾結,石義士,我們知道您威名遠播,剛才實在是誤會之至,見你倒在地上,我們本無惡意……」孫哲急中生智搬出這番言論以求保身,還當真起到了一定作用。
「爾等不必多言,現下義軍四處起事,龍蛇混雜,難免人心隔肚,我石柳鄧不會錯殺無辜,也不會輕饒奸逆,你們暫且老實一點,待查明不是姦細,我自當賠罪!」言下之意,一時是不會傷及三人性命了。
此時三人都已看出那閨女明顯已被石柳鄧上了身,當下也只能靜觀其變了,那石柳鄧不知從哪處找來了韁繩,將三人牢牢地綁在了房中,當真荒唐得緊。宋老實本想大喊村中人救命,但又怕弄巧成拙傷了自家閨女的肉身,被綁無力掙脫只好靜靜等待時機。
時至中夜,那石柳鄧如幽靈般飄了出去,孫哲仔細觀察了四周,連一把刀都沒有,見那石柳鄧遠去,一時之間不會回來,時機已到,轉過頭去對宋老實喊道:「宋大哥,現在快喊你們村的人來救我們吧,那東西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回來。」
起初那宋老實還是不敢說話,生怕那妖孽傷了自己閨女的肉身,但過了許久,孫哲和曉鵬倒是礙耐不住了,對著窗口大喊叫起來。
宋老實被栓在柱子邊苦奈不已,見狀也只好壓著嗓子朝著門口輕聲喊了起來。
一陣陣救命聲傳了出來,隔壁的趙大娘半夜起來小解,迷迷糊糊聽到救命聲便點了個燈走了過來,才走到宋老實家門口,趙大娘突地嚇得屁滾尿流灘倒在了門邊,半天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宋老實……我見……見你……你閨女正從那邊的路口飄……飄回……」還沒等說完,那石柳鄧已然飄到了門口,青面獠牙間發出陣陣憤怒的狂笑,看了看三人還有趴在地上的趙大娘,伸出雙手晃了兩下便飄到了趙大娘身旁,趙大娘嚇得不行,尖叫一聲便暈了過去。
「當真是不知死活,就你們這兩下子,哼哼……不是清狗的姦細,逃跑什麼?」
孫哲看著石柳鄧威風凌厲地飄在空中,知道老套路不是辦法,只能旗行險著,搖頭道:「大清之事,已過百年,滄海桑田,這大地一切早已事過鏡遷,何不早日投胎。你曾是一代英雄,當年的苗民起義誰人不知,何必冤魂不散毀了英雄之名?」
「呸!滿口胡言,石三保,吳八月所領多少兄弟屍骨未寒,我就算是死,又怎可相負於人,大丈夫不膽敢相照,算何英雄?爾等怕死的鼠輩,怎懂英雄情義?殺了爾等也是為我百姓造福!」孫哲不想一言既出反而觸怒了石柳鄧,石柳鄧迎面伸出鬼爪子抓向了孫哲。
三人被繩子緊緊綁住,哪有還手之力,曉鵬一見猛地拚死大喊,可偏偏被綁在柱上,無法動彈,只聽得霹靂一聲,一陣陣冷風帶著鑽骨之痛狠狠地打在了孫哲胸口上。
孫哲本已無奈閉目受死,誰料一陣巨痛之後,整個人只晃了晃身子竟依舊立在那裡,身上片發無傷,綁住自己的麻繩早已一根不剩。眾人均沒想到這石柳鄧一擊居然還沒有發病時胸口那股絞拌似的疼痛來的厲害,孫哲欣喜無比,連忙跑到曉鵬面前從背包里抽出青銅桃木劍,將曉鵬和宋老實的麻繩砍了開來。
這一幕只鶴起鶻落間,當真把曉鵬和宋老實驚呆了,石柳鄧也著實嚇了一跳:「真是太有趣了。」
石柳鄧說著便從空中飛身撲了下來,雙手牢牢地掐住了孫哲的脖子,孫哲剛剛脫身這會兒又死命地掙紮起來,曉鵬趁機扯起背包,拿出了兩張黃紙,咬破手指便畫了起來。
宋老實怕砍傷閨女,不敢直擊石柳鄧,只好一個勁兒地拉孫哲的腿,曉鵬踢開凳子,在地上擺了又擺,立起一面旗,拿出一個草人,把草人放在了水盆里,跳到石柳鄧面前,趁他掐住孫哲無法分身只際,雙手一使勁,把一根木釘活活地釘進了石柳鄧額頭。只聽得石柳鄧尖叫一聲隨即放開孫哲,回身扯住曉鵬就是凌空一腳,曉鵬如同一個足球一樣被踢到了牆上。
石柳鄧大怒之下一瞬間飛到了曉鵬面前,把旁邊的旗子颳倒,反插進了曉鵬的胸口,曉鵬哪忍受得了這錐心之痛,連連呻吟起來,宋老實撲了過去,一下將女兒肉身撲到在地,雙手按住石柳鄧雙手,兩個膝蓋頂住石柳鄧的雙腳,哭喊著叫閨女回神。
曉鵬扶著牆角勉強地爬了起來,滾到陣前,血已流了一片,扯著殘存的氣力喊道:「堅持住宋大哥,一定要壓住他啊!」
石柳鄧力大無窮,頭向後拚命撞宋老實,才兩下就把宋老實砸了一個口吐鮮血,宋老實頭暈目眩間雙手漸要鬆開,忽覺石柳鄧力量大減。轉頭一看,陣法中間的草人在水盆里如同一個旋渦一樣朝下轉,曉鵬已然體力不支,顫抖著拿出項鏈,抬手指了指八卦鏡。
曉鵬說完實在不支便要倒下,孫哲會意一把將曉鵬擔在了自己腿上,用力將八卦鏡按在了水盆中草人的頭頂上。宋老實只覺得石柳鄧身上的力道一下子飛速流失,當草人徹底沒入水中之後,石柳鄧也癱軟了下去,似乎他已經脫離了那女娃的肉身。
曉鵬無力地鬆了口氣,指了指水盆邊緣上的三張綠色符紙,回看了一眼孫哲:「一張貼……貼到額頭上,還有兩張……」曉鵬還未說完,再撐不住昏迷過去。
孫哲將手放到曉鵬面前一探鼻息還穩,心總算平靜下來,將曉鵬抱到了床上,看著那倒在地上的閨女,雙手、雙眼、雙腳……到底貼哪裡呢?看著宋老實心情還未平靜,只能一切都先放下了。
一大清早,苗家寨整個村子都沸騰了,看熱鬧的看熱鬧,看「天師」的看「天師」,全都集中到了宋老實家裡,宋老實繪聲繪色地給大夥描述自己的所見,好似評書一般。
一番言辭可把大夥聽出了一身冷汗,當長老們聽宋老實說到那石柳鄧重擊下孫哲竟然沒事時,一個個都是驚嘆不已,爭先恐後地來瞧活神仙,甚至還有來拜師學氣功的。咳,這年頭,真是什麼都有新聞可炒。
戰鬥了整整一天一夜,孫哲稍作調理,已經沒有大礙,見曉鵬遲遲未醒,昆華還等著救命草,加上自己身體的變化,原本失落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層內疚。站在院中,眺望著神秘的貴州山脈,或許這次出來真是有去無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