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酒館風雲（下）
加圖索在這家酒館里小有名氣。他舅舅是酒館老闆，從不收他酒錢,所以他每次出海回來都要過來噌上兩杯。一來二去的，和酒館里絕大多數酒客也算熟捻。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品性：豪放不羈，貪婪好色。他主動跑去別人的酒桌，恰巧桌上又有個嫩的能掐出水來的妞，這裡面的意思就值得玩味了。
眼看那妞周圍還坐著幾個男人，特別是還有康納利那麼個凶神惡煞的亡命徒，周圍的喧囂頓時小了下來，一群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把注意力放到了那張桌子上。
談了一陣子，卻看小妞和另外一個男人離開了桌子，眾人還當加圖索討了個沒趣，忍不住紛紛起鬨道：「嘿！夥計們，快看吶！咱們的加圖索被那小娘皮擺了一道，哈哈！」
「加圖索，你這胖子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小妞兒，哥哥家離這近著呢，要不要去喝兩杯？」
「省省吧，就你那熊樣，到花街找個娘們兒摟摟算了！」
「喂，金髮小哥，加圖索出多少錢包的這小妞？老子出雙倍！」
……
找到了共同的話題，煙霧繚繞的酒館里頓時熱鬧起來。口哨四起，帽子亂飛，連吧台裡面昏昏欲睡的調酒師都來了精神。
「碰！」聽著周圍喊的話越來越不堪，加圖索氣的渾身哆嗦。重重的一拍桌子，吼道：「都他媽閉上你們的鳥嘴！老子出了整整五個金幣！是金幣！你們這幫混蛋誰出的起十個金幣，老子甘願放人！」
周圍的喧囂聲明顯變小了，漢子們帶著笑，訕訕的坐回凳子上。有的是出不起這個錢，有的則是迫於光頭佬的威懾。只有作為焦點的小天使氣的臉色通紅，一雙迷人的大眼睛帶著凜然的殺氣，直直的瞪著肖恩，直把他看的渾身不自然。
小天使雖然沒經歷過錢色交易，但並不是傻瓜。聽了加圖索的話，她顯然意識到自己被肖恩當作貨物一般給賣了，而且是作為最低賤的妓女。
堂堂海軍上將的女兒，到哪兒不是被人當月亮一般捧著？可眼下這幫賤民居然把她當做了妓女！
她當然知道那個名字以為著什麼，那是只要幾個銀幣就可以隨意被形形色色的男人壓在身下撻伐蹂躪，還要背棄內心的去曲意逢迎的女人。她們沒有尊嚴，沒有地位，生活在社會最底層，在陰暗潮濕的屋子裡掙扎求存，甚至連乞丐都比她們活的光彩。而她一個家世顯赫的天之驕女，卻被所有人當成了妓女！以她驕傲的自尊心如何能受的了這樣的氣？
「你聽我解釋，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樣子…」肖恩實在受不了那種咄咄逼人的眼神，咽了口口水，心想這錢賺的還真不容易。
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先騙到錢，然後立刻跑路，等到安全了再對小天使坦白一切。到時候她非但不會怪自己，恐怕還要送上兩句「機智勇敢」的誇獎。
可惜的是，現實總是與他的計劃相去甚遠。非但康納利渾然沒看見他那個飽含「撤退」意思的眼神，如今連交易的內容都被這群殺千刀的混蛋提前暴光，惹的小天使一雙眼睛瞪得像要吃人一般。
他怕小天使一怒之下把自己身份說出來，剛想開口證明自己的清白，卻還是遲了一步。小天使沒有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一字一頓的道：「你、居、然把、我、當、作、妓、女！！你這個混蛋！你這個流氓！你這個海盜！我要親手殺了你！」
眾人看他們倆像木偶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大眼瞪著小眼，還當是小兩口吵架，除了幾個愛煽風點火的流氓吹兩聲口哨，其他人該喝酒的喝酒，該划拳的繼續划拳，也沒當回事。可聽到「海盜」兩個字的時候，好多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活，把目光聚集過來。
威尼斯行商居多，最讓政府和當地居民頭疼的就是那群像狐狸一樣狡猾的海盜。一提起這個名字，連最寬容的老人都會狠狠吐上一口唾沫，罵兩聲「這群狗娘養的！」正是因為都有這樣的感受，所以在這水城很少有人拿「海盜」來開玩笑。
「完了！」肖恩心裡想著，腦袋裡「嗡」的一聲，踉蹌著退後一步，頭上已冒出了冷汗。
這不知輕重緩急的小娘皮，她居然…居然真的說了！
「快跑！」沖康納利招呼一聲，肖恩立刻像離弦之箭一樣竄了出去。
來不急細細考慮了！若再不逃跑，只怕明天等待他的就是廣場東頭那可怕的絞刑台！
他剛竄出一步，想想又不妥當，那可恨的小娘皮還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沒跟上來。現在自己身份被揭穿，以後肯定要像過街老鼠一樣躲在地下生活，威尼斯恐怕是呆不下去了。但就指望手裡的五個金幣，過不了幾天恐怕不用海軍緝拿他就自首了——那樣起碼臨行前還能吃頓飽飯。
「下半輩子是錦衣玉食還是落魄流浪，全靠這小娘皮的寶藏了！」肖恩腦子雖然亂，但卻忘不了最重要的環節，回頭一把拉住大小姐的胳膊就往外竄。可大小姐並不領情，氣鼓鼓的把他的臟手無情的甩開。
「你就那麼想被人強姦么！」肖恩大喝一聲，全無平時溫文爾雅的偽紳士氣息，嚇的小天使渾身一哆嗦。
大小姐看了看四周一幫粗鄙的漢子：有的頭髮亂的可以做鳥巢，有的牙齒黃的堪比盛酒的木桶，有的胸毛茂密的好像小時候捉迷藏的那個小樹林。若是被這樣一群人抓住…
大小姐渾身打了個冷顫，不敢繼續往下想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任由肖恩拉住自己的胳膊沖那兩扇門竄了過去。
她當然明白肖恩為什麼這麼害怕，其實「海盜」兩個字一喊出口她自己就後悔了，可惜這世上還沒有賣後悔葯的。再說了，這又能怪的了誰呢？要怪就乖肖恩不該得罪一個女人，特別是一個小姐脾氣旺盛的女人。
肖恩剛竄出兩步，忽然步子一滯，撞在一個大漢的胸口上，就好像撞上了一堵牆。
起先眾人只聽見「海盜」兩個字，許多人卻根本分不清這個詞是指的誰。肖恩這一喊，無疑是解答了所有人的疑惑，整間酒館的目光都投了過來。不遠處一個彪形大漢立刻站起身來堵住他的去路，只覺得胸口一悶，被肖恩撞了個結實。
肖恩揉揉酸疼的鼻子，抬頭卻看見一個兩米多的巨人，心底又是一陣鬱悶：媽了個巴子的！人要是倒霉起來，喝涼水都要塞牙縫！
他可憐巴巴的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兩扇門，卻覺得彷彿隔了整個愛琴海那麼遠。看著大漢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再比比兩人的身形，肖恩心裡充滿沮喪。
「如果康納利在的話，一拳就能擺平！」想到蠢貨，他還情不自禁的朝桌子方向看了看。蠢貨全然沒發覺已經火燒眉毛了，還像看戲一樣帶著一臉賤笑看著老闆，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酒，還衝他招了招手。
而旁邊的加圖索卻沒有蠢貨這般輕鬆。他就算是威尼斯最蠢的傻瓜也明白自己被耍了，那小子明顯拿了錢想逃跑！當下把桌子一掀，大喝一聲：「他們是騙子！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先是被眾人一番數落，又發現這金髮小子上個騙財騙色的主兒，終於讓他的火暴脾氣衝破了爆發的邊緣線。如果讓這小子安然無恙的離開，那他從明天開始就會變成威尼斯最大的笑話！
他這一發火，倒讓旁邊的康納利有些意外，馬上臉上浮現一片慍色：***！那杯子里還有好幾口酒沒喝呢！
「你這死胖子發什麼瘋！」康納利怒道。
「你們這群狗娘養的雜種！老子要剝了你的皮！喔！」加圖索跟肖恩隔著好幾張桌子，剛想衝過去教訓教訓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旁邊康納利這傻大個兒卻跳了出來。既然他們是一夥的，先拿誰出氣都是一樣！
可是剛抬起肉嘟嘟的拳頭，卻給迎面一拳打的鼻血狂噴，慘叫一聲仰天摔倒。
周天皓很瀟洒的甩了甩拳頭，看的旁邊的康納利目瞪口呆。雖然蠢貨還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憑直覺這胖子也不是什麼好鳥，所以並沒感覺周天皓打他有什麼不對。卻被剛才那迅若閃電、力若千鈞的一拳驚的目瞪口呆：那胖子怎麼說也有個二百五六十斤，被這貌不驚人的東方人很輕鬆的一拳打飛…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道！
「退步了！」周天皓失望的搖搖頭，看了看一臉驚訝的康納利還傻呼呼的站著，體會到一點肖恩的無力心情。「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快跑！」
「跑？為什麼要跑？」康納利剛才只顧喝酒看熱鬧，並沒思考「海盜」兩個字喊出來意味著什麼。可是看了看四周不斷站起來的酒客，心底又有種不詳的預感，瞥了瞥周天皓：「呃…好像沒有路可以逃啊。」
周天皓鬱悶極了。他並不是不想借這個機會抓住兩人，可是眾目睽睽之下，他們幾個人坐在一個桌子上有說有笑，說自己和他們不是一夥的，有人肯相信么？只怕以軍隊的態度，寧可錯殺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海盜。
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又一次成功的和海盜們栓在一起。一指四周不斷圍過來的酒客，對康納利道：「既然跑不了，那就…干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