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冰冷的眸子
在夏小娘子記憶里,她從小就是被人喝來喝去的奴婢,小時候是任由地主家小姐欺凌的玩伴,之後是伺候小姐、聽人使喚的粗使丫鬟。
她當了十多年丫鬟,還是那種小門小戶家的丫鬟。所以,回到京城夏家,夏小娘子就種種露怯、種種小家子氣和戰戰兢兢。
更要命的是,夏小娘子有一樁幼年時定下的親事,男方就是上面說起的王晰。
原本已經過了十幾年,早已物是人非,此事就該作罷。夏家給夏小娘子找個與之般配的尋常男子,娘家照看著些,好好過一輩子就很好,就不要硬往人家大才子王晰身上貼了。
可夏家老太爺、翰林院掌院學士夏斌,看好王家兄弟的才學,完全無視自家孫女如今境況,拿出當年的婚書,一定要王家遵守之前的婚約,娶夏小娘子過門。
若是有個時間緩衝還好些,能讓夏小娘子適應京城的權貴生活,學些禮儀規矩神馬的,至少面上過得去。
問題是,夏小娘子二月份才被夏家找回來,人家王晰已經二十一歲,兩年前議定的親事,將於今年三月初二拜堂成親。
王家是否履行和夏家的婚約,要在三月初二之前定下。
夏小娘子的父親名喚夏珂,是夏老太爺的庶子,行二。夏珂成親后,按照生母蘭姨娘的提議,只帶了少量安家費,就離開夏家本宅,自去過他庶齣子的日子。
就沖夏珂的這份明白和磊落,他和夫人姜氏就不贊成繼續這樁婚事,即使礙於孝道,也死咬著不肯鬆口。
怎奈自家女兒不做主。
夏小娘子「偶然」在夏家老宅聽說了這檔子事,還跟著堂姐妹遠遠地看了那位王晰,也就是她未來的夫君——堂姐妹們是這麼說的。
一直在鄉下小地主家當下人的夏小娘子,哪裡見過真正的才俊學子?
只遠遠瞧這一眼,就對王晰付出了一片痴情。
她性子怯懦,懂得姑娘家應該羞澀,所以,並不敢對父母說她出自己的想法。卻在見過王晰之後,日日不樂,茶飯不思,不知在背地裡哭過多少回。
短短十幾日里,夏小娘子寢食難安,急速消瘦下來。最後,竟是走路都開始打晃了。
姜氏心疼女兒,加上夏家老宅一力推動,夏珂夫婦終於鬆口。
王韜和王韜的母親劉夫人也迫於夏家壓力,答應繼續這門親事。
至於王晰已經定下的未婚妻,那位徐清慧徐娘子,劉夫人帶了禮物,親自去徐家賠罪。
…………
徐清慧沒什麼家世,但她的父親徐孝元是王晰早年的恩師。
徐小娘子容貌美麗,性格溫婉,又有一個才學過人的父親,在詩書方面很有些才氣,堪稱才貌品學俱佳的妙佳人。
更難得王晰和徐清慧早就相識,也算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兩人定親已兩年有餘,約定鄉試之後成親。
不成想,卻遇到這種糟心事,居然會被人橫插一杠子。
徐清慧今年已經十七歲,好好的一個才女,若是退親,而且還是在這種盡人皆知的情況下退親,只怕再難找到一個與之相配的好人家。
對這個突發事件,徐孝元氣憤的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枉他夏大學士也是個風評極好的讀書人,卻仗著家世,做出此等事情!
可人家拿著那一紙婚書,王晰還沒成親,別人還真說不出什麼。
劉夫人也是相中了徐家娘子的,向徐家賠罪之後,鄭重許諾:徐清慧以良妾身份進門,除去那個正室的名分,徐清慧在王家的待遇,和正頭娘子不會有分毫差別。
徐家如今騎虎難下,更何況,王家有著一份輝煌的未來,王晰也是個爭氣的。徐家捏著鼻子同意了。
經過一系列操作,夏小娘子終於得償所願,開始準備跳入火坑……不是,是準備成親事宜。
大概是之前相思病患的太嚴重,把夏小娘子的身體拖垮了,再加上她心想事成、高興過度,成親前一日晚間,夏晏清穿越了。
夏晏清還沒回過味,還沒來得及接受穿越的事實,就暈暈乎乎的被人從床上扶起。經過各種人的各種裝扮和各種叮囑,被塞進了花轎。
夏晏清直到坐進花轎,才徹底明白髮生了什麼。欲哭無淚的有木有?要抓狂的趕腳有木有?
她的天價小居室啊……,她才升職沒幾天的部門經理的職位啊……,她剛借給閨蜜和哥們兒的小錢錢啊……,她那速度嗖嗖的高配筆記本、手機和寬頻啊啊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天價小居室的房貸,不用她還了。
也不知夏小娘子去了哪裡?就她那性格和知識面,如果和她互換了身體,這位小娘子可就慘了。在生活節奏巨快、知識量爆炸的現代,夏小娘子可怎麼過活?
只怕鄰居和同事會以為夏晏清瘋了,會送她回鄉下吧?
唉,那樣也好,鄉下還有爺爺、奶奶,正好夏小娘子能陪陪爺爺奶奶,總好過她的身體失去靈魂,死了,爺爺奶奶會傷心死的。
饒是夏晏清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下意識屏蔽了轎子外的喧鬧,可在接近王家時,也被更大的喧囂和爆竹聲驚醒。
這就要成親拜堂了嗎?
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拜堂成親的禮儀,而是她怎樣才能不讓人懷疑的躲過洞房花燭夜。依照夏小娘子對王晰的鐘情程度,洞房之夜,應該是她極力盼望的吧?
問題是她不行啊!
如果這是一樁正常情況下結成的親事,就算她初來乍到,沒準兒她咬咬牙,只當這是長輩安排的相親,結果意外遇到了一個高富帥的精英人士。為了以後的生活,她會努力爭取一把。
可現在的情況,這明顯就是一個火坑。人家王晰有意中人,她強行插一杠子嫁進門,一定招人家討厭。就算她通過種種努力,能把王晰奪過來。可是,一旁眼巴巴看著王晰的徐清慧該怎麼辦?
只要聽聽周圍嘈雜喧鬧的人聲,就知道逃婚或者拒不拜堂是不成了。但洞房神馬的,應該還能爭取一下,爭取把那什麼王小郎君踢出洞房。
夏晏清完全不在狀態,也懶得回憶成親禮儀,只想把拜堂應付過去。
她對成親禮儀的生疏和不在意,讓眾多觀禮賓客面露鄙夷。
女子婚期一旦定下,都有專門的嬤嬤教授成親禮儀。夏家底蘊深厚,人丁興旺,府上更不缺這樣的嬤嬤。
就算夏家女子在鄉下長大,就算她愚鈍、沒見過世面,會記不住全部禮儀過程,但好歹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大大咧咧吧?
瞧瞧那步子,瞧瞧那身姿,哪裡看得出一點嬌羞柔弱?
原本大家就不看好柴禾妞出身的新娘,而這新娘在禮儀上的粗陋,更坐實了她的確配不上王家、配不上王晰。
夏晏清琢磨著,怎樣才能名正言順的避開洞房之夜,直到他進入新房坐定,王晰掀起蓋頭的那一刻,她發現,這個事情原來不用她這麼用心琢磨。
隨著蓋頭的掀起,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就看進一雙極度厭惡、極度冰冷的眸子中。
那雙眸子中的情緒是那麼強烈,甚至讓夏晏清忽略了王晰的容貌,只顧驚訝於一個人的眼眸,居然能表達出如此強烈的情緒。
王晰不但眼眸里是充滿了厭棄,心中更是嫌惡的厲害。
這女子粗鄙也就罷了,竟還如此無恥。別說是大家閨秀,就是尋常鄉野之家的女子,剛剛拜堂,在面對夫君的時候,也會覺得羞澀吧?
而這個鄉下女人,蓋頭才掀起來,就如此迫不及待、直瞪瞪的盯著他看,絲毫不懂羞恥為何物!
王晰想起之前聽到過的傳聞,說這位夏家女子,遠遠看過他一眼,就對他情根深種、念念不忘,不由得心中一陣惡寒。
被這樣的女人惦記著,還要和她過洞房之夜,當他是什麼了?!
王晰冷哼一聲,嫌惡的把手中秤桿和蓋頭扔下,斷然轉身,大步邁出新房,頭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一屋子喜娘、全福人神馬的,都是滿面的愕然和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