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雞怕殺 人怕打
藕生躺在葯齋接受柔瑾的細緻的照料,期間欲乘風看過她,又尋柔瑾問了些傷勢,好生安慰后便離開了。
她知一派之長抽身來望已是十分的看重,心中的恨意稍減一分。
中午時分,柔瑾忙著煎藥,見秋丞攜著雪初隱前來,緩緩起身示意。
一臉寒意的雪初隱安排秋丞去看望藕生,自己則獨留下來,問起柔瑾。
二人緩緩落座,柔瑾沏了杯茶水放於雪初隱面前。
「雪掌門,這是你喜歡的白露茶!」
雪初隱不答,思緒顯然渙散飄遠。
柔瑾知道接下來雪初隱要詢問些什麼,不過此事還需她先開口,她若想弄個明白,為何浮雪堂弟子會掉入眾所周知的深淵,刨根問底免不了會傷了自己的腳,可問與不問之間是良心的考驗,更是品性的體現。
雪初隱五指落於杯身,輕輕摩挲。
半晌未抿一口,腦海內已經將事情猜個八九分。
就在秋獵的前天晚上,秋妙濟前來詢問著一些瑣事,撒嬌之餘順帶一副大度模樣,讓藕生參加此次秋獵,借口不過是藕生亦屬浮雪堂一份子,自己背地踐踏可以,容不得外堂之人小瞧蔑視,秋獵是縹緲派大事,讓他置之事外,扛帚掃山終究不妥。
雪初隱思慮一二覺得有些道理,便同意了。
豈知。。。事情竟發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藕生性格強硬桀驁,如直言上告,欲乘風本著掌門身份不得不查,事情也終究有個水落石出,不論是誰,摧殘同門乃是不可免之罪,是要被通告天下、逐出山門的,這事誰肯背黑鍋。
想到這,雪初隱氣不打一處來,秋妙濟實在太不像話了,取人性命這等事豈是兒戲?!
但。。。還有一二分的猜疑需柔瑾告知,絕了自己寬容秋妙濟的念頭。
雪初隱道:「柔瑾,你怎麼看渡晚晚背後的箭傷?」
柔瑾見她開口,問的不是渡晚晚的傷勢嚴不嚴重、什麼時候痊癒等轉移重點的言語,知她已經想好不再縱容,讓自己開口證實,全是為了下狠心修理她與秋丞的心頭肉!
柔瑾如實回答:「只怕不是誤傷,若射殺冥鳥飛落下的箭矢誤插入後背,那豁口是斜切而下,且落下的箭矢力道散盡,傷口淺顯;而從渡晚晚背後的傷痕深度、肌肉走向來看,像是不遠處有人蓄力直直射入。」
嘭!
雪初隱將陶杯舉起三寸,豁然摔下,頃刻茶水盡數飛濺,滿目怒氣不可盛。
。。。
這邊,秋丞坐在塌前寬慰起來,他雖為藕生的掌門,不過言語口吻道像是對待孩兒一般,語氣輕鬆溫和時不時說些玩笑話。
一種欠缺多年的感覺油然而生,藕生一邊怨著一邊羨慕著。
她怨自己從小無爹娘疼愛,唯有一群欺她的師兄以及一個難以捉摸的師父。
她真心羨慕秋妙濟生在縹緲派這個衣食無缺的地方,有爹的疼愛,娘的照看,身後還追隨著一大批欲表忠心的人,不驕縱都對不起這樣獨天得厚的條件!
床榻前的秋丞拿出精巧的匕首,挑了個脆生生的果子,低頭削了起來,只見他右手稍稍帶力從上端削開,左手緩緩推進,一點一點一層一層,果皮不斷,寬度相當,十分嫻熟:「藕生,你瞧掌門我削的好不好?」
藕生心田動容,這個果子不存在其他因素,完完全全是削給她一個的:「秋掌門,削的極好,我。。從未看過。」
秋丞低頭笑了笑,溫和道:「熟能生巧,妙濟要這樣的吃法,我就這般做,隨身攜帶著這柄七寶匕首不是為了防敵,只是為了隨時可以削果子給妙濟。」
藕生深深呼吸了一口,感嘆世態的不公,她與秋妙濟一個天上逍遙,一個泥水裡掙扎,一個一無所有,一個無所不有。
「秋師姐,福樂無雙!」藕生道
這時,秋丞抬起頭道:「藕生,說話無需這般冠冕堂皇,我秋丞不是喜聽奉承之言的人,按著你的性子,隨意說啥。。關鍵,我不會告訴雪掌門」說完,哈哈一笑。
這一笑,差點將藕生所有的痛恨之意溫化虛無。
秋丞邊削邊道:「藕生,我今日削果並不是習慣見果就削,不削就手痒痒,而是。。。每每妙濟病了,我都會削給她,今日換成了你,並不是出於可憐、同情,而是你與妙濟同年同歲,秉性相似,好惹是生非,不過,在我看來,這樣的興風作浪正是年華使然!青蔥歲月,怎可如一潭死水,按部就班?活出應有的少年模樣才是正理!」
這番說辭從秋丞的嘴裡道出,藕生大感意外,竟有長輩唆使小輩興風作浪,肆意妄為?!
藕生驚的半晌未應,這番話要將束縛自己多年的繩索轟然折斷。
很多年,她始終覺得自己惹是生非是被眾師兄逼出來的,是迫不得已,也是極其為人不齒的事情。
到了秋丞口中成了理所應當的事情?!
「嗯?」秋丞見藕生走神,捏住削好的果子晃了晃
藕生即刻回過神,雙手捧接。
「為何雙手來捧,太過卑微,單手拿!」秋丞加重語氣,不容置否
藕生隱忍著心中翻湧的酸楚道:「承蒙秋掌門看得起我藕生,為我削果,是我之大幸,秋掌門是長輩,我是晚輩,焉能。。焉能失禮。」
秋丞見他不肯讓步,只好笑了笑,:「你這不肯退步的性格像極了妙濟,瞧,這不破壞你的原則吧!」說罷,將削好的果子換為雙手捧,遞與他的面前。
須臾間,四掌相對,二人相顧而笑!
待秋丞走後,藕生才敢吃起果子,咬下的第一口,她的淚流了下來!
。。。
滴答落於果肉,融於汁水,這兩行淚如同芳芳的果實一般,是無可比擬的甜。
不一會,藕生聽見窗外似有彆扭之聲,但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少時,雪初隱大步進了來,顏容怒氣未消,嘴角冰涼。
雪初隱無言,直徑走過,扶正藕生,隨即上了榻來:「你的內傷光靠修養和草藥,實在漫長,我今日為你運氣療傷,不出半月,你便能下榻,少受些罪!」
藕生不敢反駁,只因雪初隱的話語一半是寬慰式,一半是命令式!
她向來不允許有人反駁她,此刻亦是如此。
藕生只感陣陣暖意沿背深入,滋養著受損的臟腑,好似沐春風,淋朝露,愜意舒適。
每當藕生欲離開雪初隱的掌心,都被一一罵了回來,三次過後,她再也不敢擅自動作,老老實實等待雪初隱放下。
時間滴答而過,雪初隱額前滲汗,內府精氣抽去了大半,身虛心慌。
一個時辰過後,雪初隱收氣捻功,徐徐落掌。
藕生忙道:「弟子不勝感激,能得掌門療傷」
雪初隱未答她,只向外一喝:「滾進來!」
藕生一頓肉跳,難不成之前熙攘的是秋妙濟?
果真!
秋妙濟緩步進來,雙臂緊緊貼著前面的衣衫,雙手來回絞著已經變形的衣袖,眼眶內一片血絲,想必被罵了不少。
「跪下!」
「啊?!」
碧汪汪的鳳眸試探著,卻碰到了釘子般的目光,瞬時折回,粉糯糯的雙唇嘟囔著不停。
雪初隱厲聲喝道:「要你跪,還需棍子幫忙嗎!」
秋妙濟立刻雙目泛淚,盈盈欲奪眶,小巧的嘴巴顫抖不止,抽泣之聲漸起。
藕生連忙示意不要如此,要秋妙濟給自己跪,實在不妥,她要的並非是這般沉重的結果。
秋妙濟噗通一聲跪下,倒嚇了藕生一跳,「別!別!別!」
「這是她因得的!」雪初隱反駁道
話落,雪初隱朝著秋妙濟的股部抬起便是一腳:「跪好了,脊梁骨給我挺直了,抬頭看人!」
秋妙濟瞬時淚如雨下,圓滾滾的淚水如同豆子般嘩啦啦接連不斷。
嗚嗚咽咽,一陣梨花帶雨,本就晶瑩透亮的眸子經純純清淚沖刷洗滌,更顯雨後梨花濯濯耀世。
純美之目,無論表達何意,皆是令人一番動蕩。
雪初隱不受秋妙濟的可憐模樣,只因她看多了!
每每犯事總有秋丞護犢子,她不過是罵罵而已,今日差點惹出人命,秋丞亦不好過分維護,只能退避三舍,視而不見。
「說!你錯了沒有!」一聲吼
秋妙濟似要哭斷了氣,斷斷續續道:「娘啊!藕生掉落斷骨淵關我什麼事,渡晚晚背後中箭又關我什麼事,我當時根本不在場,眾師妹可為我作證。」
「事到如今還要狡辯!」
隨即雪初隱蓄足力道,頃刻而下!
「啪!」
清脆的巴掌轟然刻在秋妙濟白嫩的臉頰,頓時紅白分明,腫的跟個饅頭無兩樣,令人毛骨悚然。
藕生真正見識到雪初隱的厲害,這一巴掌打得秋妙濟眼冒金星,頭暈目眩,踉蹌欲跌。
哭聲更大,夜雨無可較,春雷尚比肩!
「娘啊~你怎麼能隨意冤枉人。。。我。。。」
話還未說完,雪初隱已被氣昏了頭,害人不淺還存心狡辯,實在不可教。
隨即一個巴掌有高高舉起!
「別打了,我認錯還不行嗎?」
雪初隱白了一眼道:「哼!果然是雞怕殺、人怕打!」
秋妙濟點了點頭又匆忙搖了搖頭。
「怎麼?不是嗎?」
秋妙濟揚起臉蛋,揉了揉紅腫不堪的臉頰,一板一眼哀求道:「雞怕殺是不假,我臉疼也不假,可我不怕!。。只是。。。你好歹留一邊腮幫讓我吃飯啊,阿爹。。阿爹可是親自下廚給我。。給我燙了只野雞仔。」
話落,雪初隱與藕生哭笑不得。。。
這個時候認錯竟然不是因為知錯了?!
而是為了能吃下野雞仔?!
秋丞心大似海,這秋妙濟的邏輯更是突破天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