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八章 舊事妄想
眨眼間，鮮活的生命忽而便消逝於眾人的面前。
紫槿抱著宣魅沒有動彈，甚至還愣愣地伸出手指，放到已經了無生機的宣魅鼻尖，屏住呼吸，定了好幾秒。
而另一邊，宣落眼中已經滑落兩行清淚，宣羽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宣離手中的長劍「叮」的一聲落到地上，成了這寂靜天地間唯一的一聲響動，像是一首輓歌最凄厲的開端，紫槿緩緩抬眸看向對面依舊含笑的藍梧，眼底發紅。
「為什麼！」
藍梧對紫槿的質問視而不見，極為優雅地伸手一探，不知何時落到宣魅身上的一片瓊花瓣被他夾在兩指間，而後他極為淡漠地吐出一口氣，那瓊花瓣便隨之落到地上。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就是容不下罷了。」藍梧突然走上前兩步，「怎麼，是不是很想殺了我？」
一邊說著，一邊他繼續前行，眉宇間滿含嘲諷：「我就在這裡，我尊貴的紫槿帝君，若是您能動手，真是我最大的榮幸了……來吧，想一想黃泉之境上，白澤錯愕的表情，想一想你懷中姑娘眷戀的眉眼，難道你一點也不怨嗎？」
「憑什麼這天道要讓你守護，憑什麼你要護著一個昏庸無能的天君，這天道就該由你……由你顛覆呀……」
藍梧步步走近，紫槿眼底的血紅色便愈是赤紅了幾分。
「停下！」似野獸壓抑在嗓子眼的嘶吼，紫槿握緊了拳頭，不由分說地一拳打在藍梧的臉上。
發冠斜落，髮絲垂散，藍梧面上的表情卻是愈發歡喜起來，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跡，接著低聲循循善誘：「對，就是這樣，做的很好……我的帝君，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還可以做得更好……」
「別過來！」紫槿突然後退一步，腳底一歪，抱著宣魅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然後跌坐在地上。
宣魅猝不及防被摔在地上，無聲無息。而紫槿唇角溢血，反手摸到腰間的劍柄，一大口血猛然噴出。
「帝君……」宣落等驚懼地喚了一聲，突兀對上紫槿的眼眸，從這雙如琉璃般淡漠的眼眸中破天荒地讀出了幾分催促。
催促？
宣落攔住身後兩人，再看去，從那口中看到的竟是決絕的催促他們離去之意。
宣落大驚，他們帝君這是要做什麼？
然而紫槿不給宣落更多的訊息，反手抓住了軟劍，劍鋒一凜，直直指向藍梧。
「對……就是這樣……」藍梧往前走得腳步甚至都快了幾分，幾步間便撞到軟劍的劍鋒上。
劍鋒劃開血肉，星星點點的血順著劍身劃過，落到地上，嘀嗒……嘀嗒……
而就在此時，天外猛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雷聲，將那顫顫巍巍的劍鋒震得猛然往後一退，而紫槿蒼白的臉襯著唇角赤紅的血跡，更是狀若鬼魅。
宣落不敢再逗留，瞬間明白了紫槿的打算。眼底含了一汪淚，拉著尚沒反應過來的宣離和宣羽，閃身而出。
而一直咄咄逼人的藍梧也被這一驚雷聲給鎮住了，好半天才抖了抖唇角，拚命擠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來。
「紫槿，來，往這裡捅！」他發瘋似的往前瘋跑兩步，紫槿卻是突然將手中的軟劍扔到地上。
「哈哈哈……」
「哈哈哈……」
藍梧失心瘋一樣，仰天大笑起來，「為什麼偏偏就是我，為什麼偏偏就是我！」
紫槿面色漠然，看著藍梧笑得前仆後仰，不知怎的突然就冷靜下來了。
「藍梧，這一切，不都是你的選擇嗎？」
聲音很輕，也很柔，卻是一把最鋒利的薄刃，「咻」的一聲片過藍梧的心臟，帶來一陣抽搐的疼痛。
藍梧的大笑聲戛然而止，他雙眼含淚，要墜不墜，看向紫槿，神情絕望而又落寞。
半晌之後，藍梧粗啞的聲音落在紫槿的耳邊：「……是呀，這是我們的選擇，這不也是你的選擇嗎？」
天地初開生八神，魏紫掌花界，為天地間第一絕色，奈何困於情情愛愛，拖著暗夜之神、光明之神和月光之神共同墮了神域，從此神界便只剩下藍梧、紫槿、白澤和青冥四人。
彼時四人意氣風發，少年不識人間愁滋味，自以為生而為神，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世間有什麼事情是他們做不到的呢？
天涯海角處，四人與天道定了盟誓：以身證道，佑天地無恙。
年少的誓言輕而易舉，實施起來卻是如此難過……藍梧遇見了晨鈺，強行悖逆天道強娶強嫁，最終落得個妻離子散，瘋癲幾近入魔卻仍舊不能從天君這高高在上的位置上逃脫下來。
追悔，憾痛，日日夜夜折磨著藍梧，他求過紫槿，求過白澤，可是沒有一人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將晨鈺的消息告訴他……
哪怕僅僅是一具了無生氣的遺體呢，可是他連見到晨鈺的遺體的資格都沒有……
怨嗎？恨嗎？
怨極了，恨極了，這種怨，這種恨，最終都化作了不忿……不忿於這天道的無情，不忿於至交好友的淡漠，不忿於這神界的嚴肅規整……
「紫槿，我求求，告訴我好不好，我就只需要遠遠的望一眼，就望一眼，好不好？」藍梧「砰」的一聲跪倒在地上，戚慌又不甘，「我不再痴心妄想，我也不會再去找那丫頭和顧九卿的麻煩，我讓他們得償所願，你能不能也讓我得償所願？」
天外的驚雷又是一聲轟隆隆，有風呼嘯著從門口吹進來，夾雜了瓊花瓣和著走石飛沙，迎面扑打在紫槿的面龐上。
然而他的神情是淡漠而又悠遠的，起先的驚慌和不知所措似乎在這一瞬間便遠遠遁走了，他又是那個執掌天規地則的紫槿帝君，高高在上，淡漠眾生。
只是那軟劍「咻」的一聲便回到了他的手中，他慢慢地朝著藍梧走過去……
世人皆求神佑，那麼神又該求何人庇佑呢？
劍光撲閃，驚雷業火紛紛踏來，那極快的劍芒半道上便煙消雲散，緊接著玄雷紫電從天而降，毫不留情地砸在紫槿的身上……
雷電紛涌，藍梧抬頭看著依舊筆直站在殿中的紫槿，突然長嘆一口氣，哈哈大笑起來。
你看，哪怕是你也對我恨之入骨，也不能做到，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