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九章 分別
而在清朗的碧空下，顧九卿果然尋到了幾隻肥肥嫩嫩的小兔子。兩人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半點沒有「兔兔這麼可愛，怎麼可以吃兔兔」的自覺性，三兩下處死了小兔子，開膛破肚，收拾得乾乾淨淨，不過一會兒功夫便有烤兔的香味飄蕩在山間，惹得一些方成精的小妖紛紛躲在一旁暗自咽口水。
葉朝漓將雙手枕在腦後，嘴角吊著一根狗尾巴草，優哉游哉地看著顧九卿忙前忙后，時不時催促幾聲。待得那掛在天邊的日頭堪堪只能看到半張臉的時候，顧九卿的兔子肉才算出鍋了。
葉朝漓反身爬起來，毫不客氣伸手從顧九卿手中接過熱氣騰騰還泛著焦味的兔子腿，張口便咬下一大塊兒肉來，然後舒了口氣，心滿意足地啃了起來。
顧九卿從前也並沒有做過「烤燒烤」這種頗具煙火氣的事情，不能動用法術，連著被煙嗆了好幾次，連一向好顏色的臉都被熏得紅撲撲的，大額頭上還有一塊灰撲撲的，垂在耳側的流蘇也被火苗燒掉了尾巴，整個人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可是，他的眼睛尤其亮，亮得驚人，就像是無瑕的黑寶石，流光溢彩，不帶任何的雜質和念想，望進去似乎便不能再移開目光。那是如同稚子一般純粹的眼眸，與生俱來卻又一往無前。
葉朝漓呆了呆，一轉手將自己手中的兔腿懟到顧九卿的嘴邊，挑挑眉：「吃不吃，不吃我可全吃完了……」
顧九卿一哂：「這裡不是還有好多嗎……」
說著他伸手扯下另一隻腿，在葉朝漓的眼前晃了晃，挑釁般地咬了一大口，卻被燙得哇哇亂叫起來。
「哈哈哈……」葉朝漓笑得在地上打了個滾，顫抖著指著顧九卿嘲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有這麼一天……哈哈哈……」
顧九卿一手拿著兔腿，一手給自己嘴巴扇風，無奈地搖了搖頭，「阿漓，你可真是太壞了。」
說著，顧九卿猛然蹲下身來，在葉朝漓錯愕的目光下將手中的兔腿塞進葉朝漓嘴裡。
葉朝漓眨眨眼：「……」
「這兔腿還是我們阿漓合適吃些。」
說完，他仿照葉朝漓的樣子無辜地眨眨眼，聳聳肩，點了點葉朝漓的額頭。
夕陽餘暉下，橘紅色的光暈打在顧九卿的背上，顧九卿逆光蹲在葉朝漓的面前，柔光淺淺，葉朝漓的眼睛突然就不會轉動了。
「顧九卿，你還記得你以前特別喜歡一顆小珠子嗎？」
「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特別好看？」
「什麼？」
葉朝漓抬手拿開嘴巴里的兔腿，雙臂環上顧九卿的脖子，突然將臉蹭過去，蜻蜓點水一般落下一吻，然後「唰」的一聲站起來，躲到一旁去啃兔腿去了。
顧九卿愣愣地蹲在原地，木訥地抬手摸到唇角殘餘的一星半點的兔子肉，舌尖點了點唇上殘留的兔子味兒，哭笑不得……
「阿漓……」
葉朝漓埋頭吃兔子肉……
「阿漓……」
「阿漓……」
葉朝漓的肩膀微微聳動，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熱度已經褪下去了，她噘噘嘴將手中的兔子骨頭往地上一扔，霍然起身，「你……」
然而話音未落，遙遠天際的身影像是一閃而過的流星一般，直接沖著顧九卿和葉朝漓兩人而來。
兩人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三道身影便輕飄飄的落到兩人面前。
「阿九。」站定，宣落一開口便帶了幾分哭腔，宣羽和宣離兩人皆是沉默不語地站在宣落身後，雖是沒有說話，卻皆是紅了眼眶。
顧九卿愕然，上前一步，遲疑了一下又退了回來，「你們怎麼到人間來了？」
宣落的臉色瞬間黯淡，突兀地輕笑一聲：「阿九，你知道嗎，宣魅沒了……」
「沒了……是什麼意思？」顧九卿愣住，問出口的瞬間自己先啞了嗓子。
宣離和宣羽一左一右扶著宣落，沉默著咬了咬下唇。
「阿九，你能不能回來？」宣落向來是一副大姐姐的模樣，雖然是生來一張娃娃臉，但是從來嚴苛不苟言笑，卻是他們所有人信賴的大姐姐。
曾經顧九卿也受過宣落的照拂，在他高燒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難受得不行時，是宣落一手捧著葯碗，一手捧著蜜餞，溫言細語地哄他喝葯，也是宣落在他的床前輕哼一些不知名的小調，輕輕柔柔地哄他入睡……
見宣落雙眼微紅，眼中的淚欲墜不墜，顧九卿的神情也是黯淡了……躊躇片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開口乾巴巴地喚了一聲：「宣落……姐。」
「阿九，我們帝君……」宣羽一向沒個正形的臉上也是悲戚一片，不知該怎麼說些什麼，話到一半就沒有再說下去了。
「顧九卿，你要回去看看嗎？」葉朝漓看出了顧九卿的躊躇，輕聲詢問了一句。
雖然不知道紫槿帝君發生了什麼，但是那終歸都是顧九卿的家人夥伴。葉朝漓對他們沒有感情，但是並不能決定顧九卿的去留……更何況，她也要回黃泉之境一趟……
一日的悠閑歡愉就像是一場沒頭沒尾的夢一樣，轉瞬即逝，唯餘一地的兔骨頭講述了這一切的真實性。
顧九卿低頭看向葉朝漓，葉朝漓笑著回望回去。
「你等我，好不好？」
不管怎樣，顧九卿都得回去看看，哪怕是回去收屍呢？
宣魅沒了，紫槿帝君現下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曾經的師友皆是遭遇了不測，顧九卿就算是有怨，在這樣的境遇下也是煙消雲散了。
葉朝漓柔順地點點頭，握住顧九卿的手，「你也要等我。」
最後一抹餘暉落下山頭，葉朝漓自顧自地將那烤架上的兔子肉盡數吃完，仰面躺下，滿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眸便見漫天繁星璀璨，一眨一眨的模樣頑皮極了。
恍惚間她記起，在黃泉之境時，葉落姐姐為了給她說清楚星星是什麼模樣的，將那忘川河上飄蕩的磷火鑲嵌在一張暗藍色的畫幕上……
那樣的繁星璀璨，安靜柔和。
葉朝漓生命中極少見到絢麗的美景，印象極深的便有那樣一幕，突然她就好想回家。
「已經漸漸又有心跳了，是時候回去取那樣東西了……」葉朝漓知曉，屬於自己的命運，這麼多人將自己的夙願託付到自己的身上，哪怕不為她們，她也得為自己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