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天璣鎮
次日天蒙蒙亮，浩浩蕩蕩的數千大軍便帶著後勤輜重的車隊抵達天璣鎮外，上萬人分成兩列，持盾的軍士列在陣前，相距鎮上的磚瓦城牆不過三百步，其後便是長槍兵和弓弩手，乘騎著疾風狼的戰騎列於左側，一群青霜鱗馬在陳馳和羅川的統帥下護住戰陣的右翼，那些正在推動和組裝器械的工匠和民夫則在隊伍最後。
「主戰兵不過五六千人，大師兄，以我鎮守的兵力此刻殺出去尚有六七成勝算，倘若不分兵給三師兄和五師兄，此戰當可將這一股離國兵馬一口吃掉。」城牆上，一名青衫劍修激動地指著鎮外的軍陣笑道。
「小九，你切看那斜坡之上的將旗。」婁劍光伸手一指幾裡外的斜坡，那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不少黑影，仔細連山體一起端詳，方才知曉這是一處山樑，而山樑之上豎著的那一面肅殺將旗也盛開著一朵劍蘭。
「劍蘭伯寧有藩，那可是號稱真人境之下最頂尖的修士，未曾想此刻他竟也在這一支兵馬側翼庇護。」
「這下麻煩了，他雖然不是真人境修士，只怕也相差不會太大，畢竟七長老便是敗在他同胞兄弟手上。」
「大師兄，你可能對付此人？」
婁劍光迎著師弟們的期許，微微搖頭，「毫無把握，此人早年便凝練了一門上品秘術，威力非凡，此前鏖戰，他也沒有出手，我懷疑此人是在藏拙。」
「大師兄竟然如此高看這劍蘭伯，還真是讓我有些意外。」韓劍理抱劍倚靠著一根頂樑柱眯著眼笑道。
「二師弟不也看好他嗎？」婁劍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韓劍理，後者渾身一顫，動了動嘴，卻並沒有反駁什麼。
隔著幾裡外的山樑之上，一名渾身包裹著煞氣的老僕行至寧有藩跟前，「伯爺，瞧兩邊攻城這個架勢，小伯爺排兵布陣深得伯爺用兵精髓，可寧少爺此番卻是初臨戰陣，未曾想他這排兵布陣，倒也有幾分兵法大家的風範。這世上，莫非當真有生而知之者？」
寧有藩輕笑一聲，「你呀，就別誇我這兩個後輩了。」
他凝視著親自走到那些投石車和床弩身邊指揮組裝的蘇寧，「不過此番寧兒出征以來，的確有些過於亮眼。七星崗外海一戰，他幾乎力挽狂瀾，保住大軍精銳不失；登島之戰，他更是率軍先登，這兩樁頭功，竟是讓他連升兩級，如今這靖遠將軍之職，已能比肩軍中大多子爵。」
頓了頓，他咂舌又道：「可我見他衝鋒陷陣，勇猛卻不如其父。但每當戰局陷入頹勢，他都會振臂一呼，聚攏在他身邊的軍士，卻偏偏都能士氣大振，熱血上涌，拚死一搏，你說奇也不奇？」
老僕輕笑一聲，「伯爺，你可是忘了紫小姐。」
寧有藩微微一愣，隨後便展顏露出笑容，「經你這麼一提醒，貌似我這外甥還真有些像他娘親早年隨吾等出征之時的風采。」
「伯爺說笑了，兒子隨娘親，不是理所應當嗎？」老僕接話道。
這麼一句，正巧說到了寧有藩的心坎上，他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哈……說得好，我百花島寧氏一族的血脈，焉能不比那蘇大傻強。」
「伯爺，開始了。」
「嗯。」寧有藩打起精神朝著天璣鎮外看去，只聽幾聲弓弦鬆動的聲響。
幾塊足有磨盤大小的石塊和兩根丈五長矛便同時砸落在城牆上，城牆上湧起一層靈氣光罩，在石彈和巨箭落下的剎那，便將其擋下。
城牆仍舊紋絲不動，便是此刻城牆上站了幾排的劍修也並非動彈分毫，他們只是端詳著下方的大軍，這些石彈和巨箭，似乎根本不被他們放在眼裡。
「這天璣劍陣，如何構成。」陣中的蘇寧在接到投石車和床弩都已裝填完畢的彙報后，並沒有第一時間下達攻城的命令，而是目光瞥向身側的韓伯當詢問道。
「以鎮內靈泉和七星主峰地下下品靈脈中蘊藏的磅礴靈氣為基，以鎮內星羅密布的陣旗牽引靈氣，再以一名精通陣法的修士掌控陣盤，便可催使這一門陣法。」
「靈氣遇猛火可會蒸發？」蘇寧眯著眼繼續問道。
韓伯當微微一愣，下意識回答道：「將軍提及的，可是那火法攻城？」
「並非火法，而是凡火攻城。」
韓伯當雙眉微皺，「這鎮外的城牆雖是磚瓦堆積而成，但比起尋常土壘牆，卻更耐火攻，倘若只是凡火，怕是一兩月內也休想大面積摧毀這一片城牆。」
「韓統領可知，這軍中也有一物可讓凡火達到火法灼燒程度？」
韓伯當沉思頃刻后說道：「可是那猛火油？」
「正是。」
他嘆了口氣，「原本我以為昨夜從那小鎮上俘虜的數千俘虜，寧少爺讓給百花島乃是償還劍蘭伯此前出手搭救恩情，未曾想，寧少爺竟是打起了這些猛火油的主意。」
「武國有一處盛產猛火油的海域喚作黑油灣，此番七星劍宗得知我離國大軍將至，從黑油灣調集了不少桶猛火油用來堅守山門，是故將這山下的林木都給砍光，以免引火燒身。」蘇寧指著遠處依稀可見的峰落，原本那裡是一大片鬱鬱蔥蔥的叢林，如今已成了光禿禿的一座石山。
「七星崗峰頂地勢平坦，四周卻全是陡坡，倘若被他們佔據險要之地，以此物堅守，我軍將難以攻山，由此可見，這猛火油，的確能阻絕修士大軍。」
說完，蘇寧面向正在搬運一個個陶罐放到投石車上的民夫，「韓統領接下來便要考驗你麾下蓮池衛的箭術了。」
「寧少爺，此戰之後，我蓮池衛只剩七八百人，此戰之後，不知可否先補充我蓮池衛兵源？」韓伯當不答反問道。
「自然，你可從俘虜中挑選精銳，補足兩千五百人，你蓮池衛本就是一軍的編製，倘若太少，日後隨了我，再見到你那些昔日同僚，也臉上無光。」
「多謝寧少爺。」韓伯當心中一喜，又聽蘇寧說道：「此戰之後，倘若韓統領你能踏入清氣境，我倒可以伺機為你尋一爵位，哪怕爵位不成，也能在我麾下掛一九品武職。」
韓伯當自是感激涕零，不多時，便策馬帶著蓮池衛眾人張弓搭箭，瞄準城頭方向。
「放。」隨著蘇寧一聲令下，二十輛投石車，五十架床弩幾乎同時鬆開了緊繃的弦。
「嗖嗖嗖……」帶著一長串破空的尖嘯，一根根巨箭來到陣前，被靈霧激蕩后的劍陣光罩給生生擋下，隨後石彈砸落，一層又一層地在靈氣光罩的上空被反震的靈氣震蕩成灰塵，飄灑著落入城頭。
「我們天璣鎮背靠主峰，有著下品靈脈和一口靈泉作為屏障，只要鎮內一百零八處陣旗不毀，陣法便不會崩潰，區區投石車和床弩，如何能破得了天璣劍陣，大師兄，看來你高看的這黃毛小兒，也不足為懼嘛。」
婁劍光面色凝重，「可我們頭上的石粉，卻已飄進鎮里了。」
「這粉末，貌似也很古怪。」也就在這時，一名藍衫劍修伸手抹了一下嘴角沾上的粉末，舔了舔，「怎的有些甜味。」
「不對，我這裡倒是有些小麥，莫非是城外這些敵軍用早膳時，發酵用的麵粉摻和進來了。」
「我這裡倒是有些鐵屑和木屑。」
「看，城外又拋石了。」
婁劍光雙眉凝重，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這些雜亂的粉末，此刻即便是在城頭上凝而不散，又能對他們襲擾幾分呢？莫非是遮蔽視線之策？
「啪」
「啪」
在他遲疑之際，又有數十個陶罐在陣法上空炸開，仍舊是大片粉末隨風飄入鎮里，城牆上駐守的一兩千劍修，更是渾身上下都被沾染了厚厚一層粉末，哪裡還有之前的瀟洒俊朗模樣。
「繼續，將這些陶罐全部拋完之後，便可拋酒罈。」指揮攻城器械的軍侯凝視著天璣鎮城頭上的場景，臉上喜色越來越濃。
「將軍，這城牆當真會爆炸嗎？」陳馳策馬行至蘇寧跟前，一臉狐疑地問道。
「不僅會爆炸，還會死傷慘重，倒是陣法只要出現一個缺口，你陳馳就得給我第一時間殺進城去，到時你算上此前的幾次戰功，榮升八品武職，當不在話下。」蘇寧含笑寬慰道。
陳馳微微抱拳，「請將軍放心，倘若當真有一處缺口，我麾下的幾百匹青霜鱗馬，絕對最先殺入天璣鎮。」
「啪啪啪啪……」一長串的炸響聲，仍舊在城牆上空響起，然而這一次隨風飄下的，卻並非是灰塵，而是粘稠的油，落地之後，化作星星點點，城上城下，到處都被油給洗禮了一遍。
「莫非敵軍是想火攻，快準備靈泉和水桶。」不等婁劍光出聲，便有青衫劍修開口下令。
「放箭。」與此同時，韓伯當高舉的弓弦鬆開，一箭伴隨著破空的尖嘯直接在陣法上激蕩出一道漣漪。
「好險。」站在婁劍光身邊的小十七鬆了口氣，可沒等他繼續說話，又是一根箭矢點落在這一處漣漪上，然後陣法便出現了一個缺口。
「嗖」隨後第三根箭矢如約而至，射中了城牆。
「呼！」箭頭上纏繞的白布火星還未散去，在遇到猛火油后，立即點燃了滔天火勢。
短短十幾息，城牆上下，都被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