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玉案
「那這事兒咱們該如何處置?」若塵見狀,忙向王元德問道。
「且等皇上回來再做打算吧。」王元德道「乾清宮失竊可不是什麼小事,眼下若是把音離交給宮正司處置,她的身子肯定也受不住,若是有什麼閃失,皇上也會怪罪咱們。就先將贓物押著,派人看著音離,等候皇上發落吧。」
二人在旁商量,音離則在一邊哭鬧,受了這麼大屈辱,任誰都受不了。
何況是心性如此之高的音離。
不過是誰會想著要陷害音離呢?音離若是倒台,若塵是直接受益者,她最能取音離而代之,但她平日溫柔聰慧,應該不會設下這麼愚蠢的局。
幕後黑手應該也知道,等皇上回來,也定是偏袒著音離的,若是深究,說不定還能查出真兇,想必那位設局之人不會這麼輕易罷休。
果然,搜出贓物才沒多久,便驚動了宮正司,那李宮正帶了一行人風風火火地趕來了,從前唐疏桐聽雲眠說,這李宮正和音離可是有宿仇的,這下子可是冤家路窄了。
「我聽說乾清宮鬧了賊,不知這賊在何處?」李宮正對著王元德陰陽怪氣地笑了笑說道。
「哎呀,哪有什麼賊啊,不過就是個小擺件兒放錯了位置,惹得人誤會了,怎麼勞煩李宮正親自來一趟。」這王元德也是個狐狸,打著哈哈想著敷衍過去。
「小擺件兒?我可聽說那尊青玉貔貅是皇上生辰的貢品,公公到底是從金子銀子裡頭鑽出來的人,這些東西自然不放在眼裡,不過,公公瞧不上眼的玩意兒,在旁人眼裡,那也是金貴的,不然也不會提著命去偷了來。」這李宮正想來也是有備而來,必定已經熟知了這其中的細節,非要踩音離一腳才肯罷休了。
「音離也不是缺這些東西的人,任憑是什麼好東西,她也是有的,犯不著去偷啊。」王元德還沒搭話呢,若塵便忙道。
唐疏桐總覺得這話有點怪怪的,看似實在維護音離,實則卻又打斷二人關於「是否有賊」的爭論,直接點明東西是在音離那兒找到的,似乎是想將禍水引向音離。
「人贓並獲,誰管她犯不犯得著?乾清宮出了內賊,你們竟隱瞞不報,若是太後知道了,小心治你們個包庇之罪!」李宮正聞言,怒喝眾人。
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一口當年的惡氣,她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李宮正,您這就言重了,您也是知道的,皇上向來看重音離,您就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何苦為了這事兒,把皇上也得罪了呢?」王元德見李宮正欲將事態鬧大,便搬出皇上。
「元德公公,你不必拿皇上來威脅我,自太後娘娘將宮正司交與我執掌后,便囑咐我秉公執法,不必忌憚旁人,若皇上有怪罪,那我也認了。」李宮正道。
怪不得她一入乾清宮便這麼傲慢,一則抓住了音離的把柄,她有理在先;二則有太后撐腰,便是皇上也須得給她兩分顏面。
「那罪奴音離現在何處?」李宮正問道。
有人指了指音離的住處,李宮正便不由分說地帶了眾人過去。
推開門,刺眼的陽光撕破了屋子裡的黑暗,被強光照醒的音離皺著眉,眯著眼。
「好一個病西施,原來在這兒躺著呢!」李宮正提高了嗓音道。
病怏怏的音離嘆了口氣,瞪著李宮正,冷笑道:「怎麼?以為栽贓我就可以一報當年之仇?你別做夢了,你若是動我半分,皇上回來定不會饒了你!」
「你自己手腳不幹凈,何苦要怪旁人栽贓?贓物既然是從你這兒搜出的,自然得從你這兒問罪,我不過是秉公辦事,怎麼到了音離姑娘口中就成了公報私仇,這個罪名我可擔不起。」李宮正笑了笑說道。
音離此時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任李宮正擺弄凌辱,毫無反抗之力。她深深嘆了口氣,倔強的眼角掛著淚痕,由於太過強烈的情緒,胸口急劇起伏著,已然說不出話來。
「你既無話可說,那就先隨我去宮正司,細細審問!」李宮正見狀,愈發得意。
「可音離這樣,實在無法去宮正司了,李宮正,還是等皇上回來再作打算吧。」若塵在一旁替音離說情。
可這李宮正哪裡肯,好不容易讓她逮到機會,她當然不願輕易放過。
「那就把她抬過去!」
這樣的屈辱,讓已經病入肌體的音離心火鬱結,她沙啞地吼了句:「誰敢!」撐著病軀坐了起來,食指顫巍巍地指著李宮正,眼睛仍是瞪著,卻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而後,竟吐了口血,暈死過去。
眾人嘩然,李宮正也被嚇壞了,她也只是想出口惡氣,如若音離直接一死,她定然脫不了干係。這下看她如何收場。
王元德慌了,便趕緊打發人去叫御醫。而李宮正趁亂,趕緊推脫了幾句,也倉促離開了,忙著去皇太后處尋求庇護。
御醫的意思,是音離前些日子感染風寒卻久病未愈,腑臟失調,近幾天又大動肝火。外感六淫,七情內傷。若再不將養,只怕會難以康復。開了幾方葯,囑咐了幾句,便走了。
皇上回來后,見了昏厥不醒的音離,又憐又氣,后又得知李宮正糾察乾清宮,龍顏大怒。
「傳朕旨意,將宮正司宮正李氏革職,貶為庶民,杖責五十,驅逐出宮,終身不得入宮!」
聖旨還未傳下,孫太后竟來了。
那孫太後身著明黃色寶相花對襟立領夾衣,外襯正紅色龍紋團雲方領對襟比甲,下為馬面襕裙,身後跟著一群隨從,華貴無比。
「皇太后萬安。」皇上見了孫太后駕臨,急忙出門迎駕。
孫太后未吭聲,徑直走進正殿上座坐了下來。
「你快去奉茶,太后喜飲』君山銀針』」若塵對唐疏桐吩咐道,繼而又囑咐其他人準備瓜果、點心之類。
唐疏桐煮好君山銀針,冰至七分燙,再捧著青花瓷茶盅,放到了孫太後座旁的桌上。
這是唐疏桐頭一回進正殿。
黃花梨鏤雕泥金的「龍鳳呈祥」屏風橫在殿側,三足圓香幾頂著八寶紋紫銅爐,香霧繚繞,各類名貴瓷器,字畫裝潢更是不必說。
只見上座的太後端起茶盅吹了吹,再飲了口,言道:「皇帝這是作何,是要學商紂王,寵愛妲己,殘殺忠良?」
皇上微垂著頭,不敢接話。中國自古以孝治天下,就算是貴為帝王,在母親面前也只得低眉順眼,不敢忤逆。
太后見皇上不說話,便又追問道:「不論她素日為人如何,這贓物既出自她那兒,就該依法審訊,李宮正何罪之有?」
「太后,音離從來都不缺這些東西,她實在無需偷盜啊。」皇上喃喃道。
「我當是誰這麼有本事呢,原來又是那個音離啊!」太后此時已面露不悅,聽語氣,她十分不喜歡音離。「皇帝,你難道不知外頭那批言官的嘴有多厲害?單憑這一件事,不知就能說得多麼難聽了。所以這音離,是留不得了,皇上若想保她一命,那就明日遣了她出宮吧。」
「太后,音離自小服侍我,若離了宮她還能去哪,再者,她患病已久,經不起折騰了。」皇上懇求道。
「皇弟繼位未久,根基本就不穩,難道真的要為了個丫頭,落個舞弊罪奴,偏寵婢女,怪責忠良的口實?以後誰還敢忠心皇帝?因小失大,皇帝已經忘了我從前的教誨了!其實你細想想,若是被太皇太後知曉了,這音離的下場也不會比現在好過多少。」太后苦口婆心,軟硬兼施地勸慰道。
「可……」皇上太過年輕,在言辭上找不到反駁太后的理由,卻又依然舍不下音離,滿臉的為難。「可為何不能找出真兇,還音離清白呢?」
「就如皇帝所說,那音離的身子難道還經得起審訊的折騰?只怕真相未查清,人便不在了,皇帝若真為了她好,就遣她離了乾清宮,這事也算過去了,她也能好好養身子,皇帝既捨不得她,那也不必遣她出宮,只要讓逐她出乾清宮便好,就當懲戒,也免了她的皮肉之苦,也能給眾人一個交代和警醒,皇帝以為呢?」太后道。
果真,姜還是老的辣,這一番話說得皇上也動容了,不失為上策了。不過,細想想,只要音離離開了乾清宮,就如魚離水,只有等死了。
皇上最終點頭答應,病榻上的音離卻不知道她唯一的、最後的靠山,鬆手了。
「不過皇上不必再見她了,省的落下話柄!」太后最後囑咐道。
在這樣的年代里,真正位高權重的人,只需隻言片語,便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而沒有身份的她們就如同螻蟻,任人宰割,任人踐踏,任人擺布。
唐疏桐看著音離被一行人抬出了這個她風光了大半輩子的乾清宮,她的眼睛微眯著,也不知是夢是醒,唐疏桐更希望音離是在夢裡的,這樣她能夠緩些知道這個安排,而不是睜著眼,卻無力掙扎。
音離終也是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