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華氏是周家香鋪的常客,周清特地跟於福說了一聲,如若她過來,便喚自己去櫃檯前點香。於福雖不清楚師妹到底有何打算,依舊點了點頭,將此事應下了。

等了三日,華氏終於過來了。

此刻周清站在櫃檯後頭,看著一襲紅裙的華氏慢慢走近。此女並不像普通的閨秀一樣柔弱,她五官艷麗,妝容精緻,眉眼處帶著淡淡的凌厲,與人對視時氣勢極強,比起羅新月那個慫貨不知強出了多少,也不知吳永業究竟是怎麼想的。

周清頰邊露出淡淡笑意,輕聲問了一句,「吳夫人莫不是用了大食水?這種馥郁的花香味當真難得,只可惜小店利薄,也沒那麼多人手,無法從大食將薔薇花露運過來。」

詫異的看了周清一眼,華氏點頭道,「周小姐嗅覺當真靈敏,今日臨出門前,我用指甲蘸了些花露,放在耳廓之中,香氣能縈繞整整一日,令人心情舒暢,鬱結消散。」

大食水的確是難得的好物,周家香鋪雖然沒有,但周父遍尋多年,卻找到了一樣替代品——烏爺土。

烏爺國盛產薔薇樹,每年花期,薔薇盛放之時,墜在花蕊上的花露便會滴落在樹下的泥土之中,久而久之,泥土自帶一股芬芳,樹齡越久,香氣越濃,雖比不得晨間花露珍貴,卻也是上等的香料。

先前羅新月身上便有一股烏爺土的味道,但她手頭上根本沒幾個銀錢,哪捨得花費在香料上?是誰買的,不必細想便一清二楚。

「小店中有烏爺土,此香味道與大食水十分相近,只可惜是從烏爺國送過來的,僅賣出去兩三份,我那小姑子倒是用上了。」周清將香料盛放在木匣中,狀似無意的說了一句。

華氏眼神一閃,她之所以會用大食水,是因為前些日子在吳永業身上嗅到了這股薔薇花香,她原以為外頭的那些鶯鶯燕燕用不起這等名貴香料,吳永業只是無意間沾上的味道而已,但現在看來,倒是有些說不定了。

指甲好險沒將帕子戳出個窟窿,華氏面色不變,拿了香料便離開了鋪子,剛走出不遠,她壓低了聲音,沖著丫鬟吩咐一句,「去查查周氏的小姑。」

丫鬟面露不解,「查她小姑子作甚?」

「京城僅有一家香鋪售賣大食水,一般人根本負擔不起,但烏爺土卻不同,此種香料用的人極少,價錢也不高,順著這條線往下查,估摸著就能將住在西街的那個女人給揪出來。」

說話時,華氏勾了勾唇角,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她又不是傻子,哪會不知吳永業在西街養了個外室?只可惜還沒等她倒出功夫收拾那個女人,那處早已人去樓空,華氏一口鬱氣堵在心頭,上不去下不來,簡直難受極了。

周清沒有在櫃檯后呆多久,她走到書房門前,輕輕敲了兩下。

很快,房門便被打開,周良玉看到妹妹這副神思不屬的模樣,先將人拉進房中,才皺眉問道,「出了什麼事?」

周清跪坐在蒲團上,細膩指腹輕輕撫過桌沿,低聲問,「哥哥,聖人言: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如果有人將來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情,但他此刻尚未出手,而我先下手為強,這算得上『以直報怨』嗎?」

羅家如同積滿污泥散發腐臭的泥沼,周清每呆一日,心裡的怨氣就濃重一分,畢竟前世里娘家敗落,她吃了無數的苦頭,就連骨血相連的孩子也被羅母害死,怎能不怨、不恨?

周良玉面色沉凝,輕拍著妹妹清瘦的脊背,搖頭說,「世事無常,你怎能確定別人會出手加害?」

「他已經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兩手按在小腹上,周清雖然期待錚兒的到來,卻對羅豫借種生子的舉動厭惡不已。

「可是羅豫欺負你了?」俊秀面龐上滿是焦急,周良玉拉著妹妹的手,恨不得馬上衝到羅家,替清兒討回公道。

周清面無表情,搖頭道,「我只是想和離。」

「和離?」

大周朝的女子深受三綱五常的束縛,和離的不是沒有,但日子卻過的十分艱難,走在路上都會被指指點點,周良玉心疼周清都來不及,哪裡捨得她受這種委屈?

「當真想好了?和離之後,你回家住著倒是無妨,但孩子卻是羅豫的骨血,哪能輕易舍下?」

聽到這話,周清眼底劃過一絲諷刺,羅豫是個天閹,他生怕此事被人發現,便將謝崇帶回了家中,這才有了錚兒,要是他能善待孩子,周清也不至於如此怨恨,偏他冷心冷血,放任羅母殺了她的孩子,這樣的人,哪配讓孩子管他叫爹?

「我想清楚了,要和離。」杏眼浮起一絲堅定之色,之前是她魔障了,一心想著復仇,卻忘了羅家人究竟是什麼德行。去普濟寺一趟,她險些丟了性命,倒是清醒了幾分,知道若繼續呆在羅家,對她、對孩子都不是好事。

周良玉忍不住嘆息,「罷了,你心裡有數即可,過段日子,等到哥哥參加會試,肯定會取得名次,屆時羅家想找麻煩,也得掂量掂量。」

周清眼圈發熱,險些沒掉下淚來。在這世上,只有血脈相連的親人會如此關心她、愛護她,先前她卻被仇恨蒙了眼,捨本逐末,將最重要的親人忘在腦後,著實不該。

「清兒準備何時去見羅豫?」周良玉問。

「此事不急,等他過來找我便是。」頓了頓,周清想起先前做好的熏球,忍不住問,「哥哥,你說熏球能不能多做一些,拿到咱們鋪子里售賣?」

周良玉仔細思索,道,「熏球最難的便是圓環與合頁,必須仔細測算,但凡稍有偏差,小盂中的香灰便會灑出來,一般的匠人怕是做不了,等我忙過這一陣,再打造一批如何?」

緩緩站起身,女人眼底俱是笑意,輕笑著說,「那就多謝哥哥了。」

從書房中走出來,她抬眼看了看天色,換了身衣裳,沒過多久,謝一便駕著馬車上門了。

周清沖著他笑了笑,將安神香放入木匣中,猶豫了片刻,又取了些藒車香,這才走出香鋪。

到了謝府的書房門口,還沒等她推門而入,身穿玄衣的男人將房門打開,黑眸中冷意漸消,道,「周小姐今日來得倒早。」

周清啞然失笑,不知該怎麼回話,謝一都已經到了香鋪前頭,難道她還能繼續耽擱不成?

跪坐在蒲團上,她問道,「現下大人可覺得頭疼?」

謝崇搖頭,「白天帶了熏球,並不算疼。」

「既然如此,那小婦人先焚藒車香,這種香草不算名貴,卻能祛除邪氣,大人終日呆在詔獄中,天長日久,對身體有害無利。」

嘴上這麼說,周清心底卻有些忐忑,謝崇之所以讓她調配安神香,是因為他髓海鈍痛,可髓海的病症並非一朝一夕形成,男人常年受到血氣與邪氣的衝擊,若是不將這股邪氣慢慢驅散,頑疾永遠只能緩解,無法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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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哪時要和離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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