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冬宮賀壽
陸毓說話向來算話。
柯太后憂愁的看著,大兒子,二兒子,兩個兒媳婦,都在,可還是覺得冷清。
「淵哥兒又生病了?唉,怎麼說呢,懷著你們都一樣吃,怎麼三兒的身子就這麼差。」招湯顏緋到身邊,「我知道你是個好的,這麼遠還記得給來看娘,隔得近的,只當我不存在,一年也不露一個面,也不知是不是問心有愧不敢見人。」
陸睿不安的動了動,老娘你可別害我,看看我哥那張臉啊,簡直是直接寫著,我等你趕緊跳起來好摁死你。太后四十壽誕,招親王入京朝賀,本來沒一點兒問題的召見,因為陸毓殺氣騰騰的眼色,直接有了鴻門宴的味道。
陸睿忙道:「太后,萬歲和娘娘都是極孝順的,實在是舉國上下事情太多。別說其他,就我封地吧,也不大,還少了水利軍隊大堆事,我都覺得做不過來。」順便看了一眼妻子,「我府邸的事兒那敢跟皇宮事務比,王妃還鎮日忙碌,忙都忙不過來呢。娘娘年歲不大,卻實在能幹,偌大皇宮打理得井井有條。」
柯太后擦擦眼角:「皇宮裡六局齊備,那要費什麼功夫……你領地不大?不是說很好么?」
不不不,老娘,我不是那個意思,陸毓急忙分辨:「富饒,錢多,文人薈萃,兒子歡喜得很。只是有感而發,覺得萬歲和娘娘實在辛苦罷了。」
柯太后暴躁的聳聳眉頭,現在連次子和苑姐兒都變了——都被皇帝嚇的。想要再提提兄弟幾個,又被那麼多的「當斬」奏摺嚇壞了,萬一氣得陸毓真的斬了怎麼辦。又恨言官多事,又恨陸毓沒有親情。
「人家打虎親兄弟,皇帝而今是一個幫手也不要,可不辛苦?皇后也是,這麼大的皇宮,一個人管著可不累?女人也別太善妒,旁的不說,太宗賜的兩個宮人你都容不下。要我說,讓她們兩個和苑姐兒幫幫你,你而今子嗣都沒有,難道不該專心伺候陛下?」
「蘇二娘要做女官?畢竟是陛下的表妹,怎麼好讓她伺候人呢?」穆雲舒天真無邪。
「有什麼不好,蘇奉已經不是侯爺,蘇文苑能想清楚,掙個身份自做自吃也不錯。」陸毓茶已經吃到第二盞,陰沉沉又漫不經心的臉色一點兒也沒好轉,「早就給太后說過,早些給蘇文苑找戶人家,別只顧著陪自己耽誤人家一生。」
看著陸毓手指不耐的在敲著扶手,柯太后嘴裡那句「苑姐兒進宮」也就不敢說出口。瞪著穆雲舒看了半響,兒子不孝,兒媳也不溫順,「你倒是越長越好看了,瞧瞧這通身氣派,兩三年前還抖抖嗦嗦小家子氣,到底是居移氣養移體。可憐我家苑姐兒,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穆雲舒什麼時候抖抖嗦嗦過?而今也笑眯眯的只是點頭:「太后也太誇獎我了,我再好看也比不過太後去呀。」見柯太後轉手拉住蘇文苑手就要哭,趕緊又笑:「這通身氣派——也是陛下會養人,想來現在再丟什麼東西,也沒人疑心我了。」
蘇文苑原還站在柯太後身后,幽怨婉轉又含情脈脈的看著陸毓,聽此言突然麵皮漲得緋紅,再也不敢停留下來,匆匆告退下了。
柯太后氣得一拍桌子:「小小一點子事情,你要記恨多少年?你把苑姐兒身份也貶了,婚姻也奪了,逼得她來陪我一個老太婆……」
陸毓茶杯重重放下,沉聲道:「太后。蘇文苑身份貶低,是柯氏忤逆聖意,原該貶為庶人,太后可是公平嚴明,對我從寬處置不滿?」
「蘇文苑的婚姻是誰?誰應下了,朕這便去追查,應下了不娶,是言而無信,藐視律法嗎?」
「還有,誰逼著蘇文苑陪太后的,是誰的主意?來人啊,給我仔細查,便是蘇奉不是侯爺了,蘇文苑也是蘇家子孫,誰逼迫她,蘇太君也放不過她。哦,派人送蘇文苑去千足衛。怎麼能逼迫人家呢?」
柯太后張大嘴:「兒子,陛下,不是這麼說得……」她本來腦筋就轉得不快,只覺得兒子兒媳聯手欺負她,又委委屈屈的趴在桌上哭起來,「文皇帝怎麼去得這麼早……」
告辭,陸毓一聽這話就溜了,永遠不要試圖跟柯仁柯丹講道理。柯雪柯善還可以罵一罵,柯家兩個大的,連罵的必要都沒有。
絲綢珠寶、藥材補品、波斯地衣、新羅雕像……東西滿滿當當的表達著皇帝皇后的孝順……但也只有東西。
穆雲舒看著陸毓一臉神秘的笑,氣惱得輕輕跺腳:「好嘛,我就是故意的。前幾年自以為是太孫嬪,清除異己打壓我,也就罷了。而今我是正經八百奉天門抬進去的皇后,還站在哪裡哀怨柔情,當著我面拋媚眼?當我是死人啊。」
陸毓哈哈大笑:「讓她拋。拋到眼皮抽筋我都不看她一眼,不是更難看?」心頭卻高興得很,柔聲勸慰:「別吃醋了。」
穆雲舒哼了一聲:「陛下,奴等下還要去侍奉太后么?」
陸毓輕輕擰了穆雲舒一下:「得了得了,跟我去秋狩吧。這麼多戲子雜耍,太后這裡夠熱鬧了。」
秋狩獵場離京城不過兩三日路程,坐落群山環抱間的平地,總體大約兩萬多畝。此處有山有林有草原濕地,還有溫泉。太祖在溫泉邊蓋了冬宮,年老后常來泡澡。太宗卻缺乏興趣,來此處幾乎都是狩獵。陸毓喜歡狩獵,若非太后在此,帶著妻子泡溫泉也是美事——不過而今只能純潔的泡,就缺乏興趣了,早早便離了冬宮,往秋狩獵場紮營去了。穆雲舒倒是望湯興嘆,興嘆完一溜煙跟丈夫跑了。
秋狩人選陸毓刻意挑選了,武將多,文臣少……廢話也就少。年輕人多,老年人少……家眷本來就少,同情太后的更少。一個個花枝似的,其中不少當年還被蘇文苑耀威揚威過,熱熱鬧鬧拜過太后,說說笑笑過得一陣,該走的就跟著帝后往狩獵去了。只留下冬宮宛如煙花似的,一地繁華落盡,咿咿呀呀的戲劇也彌補不了寂寞。
「唉,陛下走了?」才擦乾眼淚的柯太后又氣又急,「睿哥兒呢,怎麼他也走了?連兄弟都不許留下來陪我?姓沈的和姓吳的呢?」
看見兩個活色生香的美人站在門口:「你們傻啊?就你兩不走,旁人不說了,你兩可是太宗賜下的,光明正大跟著回去,姓穆的還敢說一句不字?自己的男人都抓不住,蠢成這樣養著還有什麼用。」
沈姑娘看著文弱,卻實在是個剛直性子,回房忍不住就是一陣抱怨:「吳姐姐,咱兩是太宗賜下的沒錯,可又沒給名分。那位可是文皇帝定下兒媳婦。侍寢宮女的規矩也就是領一份俸祿,無需再勞作。我俸祿拿了,兄弟還額外得一份子賞錢,反正我沒什麼好抱怨的了。帝后恩愛,做娘不歡喜也罷了,還總想著塞人氣人,這是拿你我的命去做筏子呢。當年文皇帝身邊兒的侍妾一個個在哪兒,打量人不知道呢。」
吳姑娘摸摸頭髮,嘆口氣:「你少說幾句,仔細隔牆有耳——娘娘而今生得越發出挑了,別說你我原就不招陛下喜歡,便是原來有三分情誼的,瞧著年少貌美的皇后,也沒法掙。太后要咱們跟著回去,就是為了膈應皇后罷了。」
沈姑娘自己到了一杯茶,「還真得去呀?唉,得去。娘娘上次也沒計較,這次去了好好請安訴苦,表明心意,只怕還能過去。唉,原想著陛下不理咱們,來太后處伺候。過些年,瞧著咱殷勤小心識眼色的份上,給個分位,給家裡掙點好處。誰想太后啊,討好她就得罵皇后……我可沒那個膽子討好。要說,這次去見了娘娘,好生分說,讓咱們回京也罷,出家也罷,總比在太後身邊兒好。」
吳姑娘摺疊起一件衣裳,她倆到不是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只是常常被太后罵了,回房要抬杠拆台的訴苦,倒習慣遣開宮女,自己動手,也是消磨時間:「你還不回房去收拾?太後下令了,總得去。我原想著今日,太后,陛下,母子見了總要說說悄悄話,咱們也能到皇後面前伺候著,說幾句,掙個臉熟情分。哪曉得,帝后一刻分離都沒有。是恩愛,也是擔憂。好好一家子,鬧著這樣,太后怎麼還不明白。」
沈姑娘站起來,笑道:「太后當年燙娘娘的臉,也是文皇帝壓著才沒到處傳罷了,陛下怎麼不擔心?也是怕蘇二娘,說母子悄悄話要是出了什麼事,陛下怎麼說得清,外面那麼多臣工呢。蘇二娘也是,好好一個姑娘家,平素見著說話做事也還來得,怎麼大事就這麼糊塗。還是蘇家的人呢,落個什麼名聲,自己都沒想過么。今兒還站在那裡,二十歲了連避嫌都不知道,當著人家妻子的面兒哀怨流淚,只差沒投懷送抱了……難怪娘娘拿她把柄。」
外面傳來腳步跟哄鬧,吳姑娘沈姑娘面色一白。
門打開,雙目赤紅的柯太后,只留下一個影子的蘇文苑,柯太后冷笑著:「好好一家子,我怎麼了?太后不明白什麼了?還有你。」柯太后一步一步走進來,「我調教兒媳怎麼?蘇姑娘陪我怎麼了?你敢誹謗尊上!」
吳姑娘看著遠處躲躲閃閃的小宮女,一陣苦笑——到底也是自己兩個口無遮攔,可是,在這個每日被拘束著聽太后罵人,卻又不敢附和不敢反駁的地方,在永遠無法理解太后邏輯,心悶壓抑的地方……要是沒有時常的傾訴抱怨,自己大概早瘋了。
死就死吧。至少,家裡還領著陛下給的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