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雞毛(九)

一地雞毛(九)

黑夜掩飾著我窺探的眼神,酒有些上頭,我伸出手指朝他的臉虛虛的勾出半邊輪廓,終是沒忍住輕輕地問:「你一直是這樣淡淡的嗎?這麼從容,這麼有分寸感,讓陌生人也覺得舒適得體安心。」

很久沒有他的反饋,或者是我的低喃太過輕微,他不曾聽清。我不再言語,乘著酒精兀自陷入或明或暗的回憶,電影最終也沒有看成。

隔天林羽去上班,我和他一起出門,我又千恩萬謝了一遍,在回家的中途還是拐了個彎,去了社康中心給手臂拆線。傷口恢復的很好,留下一條小小的暗紅色的傷疤。

又拖了一會兒,實在無事可做,不情不願的回了家,出了電梯,看到隔壁女孩家的門大敞著,工人進進出出的正在搬家,我張望了一下,沒看到那個女孩本人,門邊放著幾卷黑色的膠帶,我趁著沒人注意順了兩卷帶走。

一開門,一股刺鼻的粉塵味兜頭兜臉的嗆了我一個跟頭。地板上落了厚厚一層白灰,混著遺留的水跡,模糊一片。我掏出黑膠帶,沿著櫥櫃到吊櫃的斜角,一條條把操作台整個密密匝匝的封印在了裡面,從遠處看,像是一個黑暗空間的入口,裂著巨嘴,陰森的訕笑。

心裡又有了罵娘的衝動,這回算是傷了筋骨,要重新裝修廚房恢復原狀,少說也要幾萬塊,前提是不被阮阮發現,再訛詐我一些精神損失之類。

然而上天從不遂人願,我剛在這裡暗自發願,那邊阮阮就毫無預兆的開門走了進來。我見鬼了的尖叫一聲,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她卻有種羽化成仙、看破紅塵之前的淡然,眼皮都沒有撩動一下的朝我走過來,張口就道:「星河,我的房子賣給你了,你快給我錢。」

我繞著阮阮轉了兩圈,沒看見她有被什麼東西附體的跡象。她穿著cosplay的女僕裝,畫著濃烈的妝容,戴著一頂桃粉色的大波浪假髮,眼神卻堅毅的詭譎。

我猛然照著她的後背拍下一掌,大吼一聲,「惡靈退去!」

她扭過頭,一副看智障的表情乜斜我一眼,徑自走到沙發上坐下,看也沒看一地的狼藉。

「你沒吃錯藥,這是說的什麼瘋話,我什麼時候買了你的房子,又給的你什麼錢!」說著我突然恍然大悟,無語的看著她,「你這消息倒是快,是,家裡是發生了一點突發事故,廚房也燒了,地板也花了,可我也沒想瞞著你啊,我會儘快給你裝修回原樣的。你也別得寸進尺,碰瓷兒在我這裡行不通,你要再逼我,我就玩失蹤了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阮阮有些不耐煩,「是我要把我的房子賣給你,這個房子,就此刻。」

我也不和她廢話了,一攤手,「賣腎的事我不幹,你的房子我買不起。」

阮阮像是強撐著一口氣,聽了我的話瞬間垮下了肩膀,「冉星河,你不是工作了好多年了嗎?你也沒有男朋友,用不著打扮自己,怎麼還這麼窮?連30萬都沒有嗎?」

30萬?我一時腦中警鐘大作,「30萬買你這個房子?你房子買的時候都120萬了,更別說現在了。」

「不是30萬賣給你,150萬賣你,以現在的行情算你也不吃虧啊。我的意思是說,我現在急需30萬,今天就要,你就當這30萬是首付啊,咱們也不用去銀行辦什麼貸款啊那些繁瑣的手續,直接辦過戶。我也不收那麼高的利息,剩下的120萬,你一年還我12萬,十年還清啊,不過這十年時間裡,我還是想回來住就回來住,這房子有我一半的使用權,你不能以任何理由拒絕。」

我真是目瞪口呆,手不聽使喚的做出了個「贊」的手勢朝她比了比,「你這腦洞也是開的沒話講,按你這麼說,你不僅套現成功,還花錢、住房兩不耽誤,你這是提前進入以房養老了啊。」

阮阮垂下頭,粉色的假髮結結實實蓋住了她的小臉兒,「我也是沒轍了。昨晚肖鹿生日party,玩到凌晨2點多,誰想到都快到他家了,他的車突然和旁邊小巷開出來的賓利撞了個結結實實的臉對臉,就被人家訛上了。」

我恨鐵不成鋼的抄起一旁的雜誌拍了一下她的腦袋,「他肖鹿是青少年,您老也是青少年啊,歲數都長到豬身上去了,這都能讓人訛上,找交警判責權啊,找保險公司理賠啊。」

阮阮嘆口氣,小聲嘀咕道:「肖鹿,他,是酒駕。我們還是求了半天,對方才同意不報警的,當場就給人家寫了30萬的欠條,那車也真是撞的夠嗆。真要走流程就完了,後天他就要去印尼了,這時候出事,不僅外派的事黃了,弄不好工作都要丟了。」

「他不是富二代嗎?不是家裡挺有錢的?還在乎這個工作?真這麼在乎,讓他家裡打錢不就得了。」我越聽越迷。

「算不上富二代,他爸媽在內地開會計事務所的,經濟比一般人倒是好的......不是,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是說,他不太想讓他爸媽知道他不好的事,不然肯定把他叫回內地去,也不是,就是他覺得太丟面子,就是,反正是我主動和他說的,我幫他,我願意的。」

「我懂了,他公子哥闖了禍嫌丟面子不和家裡說,你要做聖母傾家蕩產無私奉獻,你們倆患難見真情永結同心,我不攔著你。我只是勸你,阮阮,你僅有的,都拿出去,如果最後的結果事與願違,你承受的了嗎?」凡事想到最壞的結果,總沒有壞處。

阮阮抬起頭,神情頹喪,眼裡卻有堅毅,「星河,我不騙你,我要賭這一把。」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我在心裡盤算著損益,阮阮開出的條件聽著像霸王條款,實際上卻是我佔了大便宜,雖然房價的漲跌也存在不可預知的風險性,但超一線城市的核心地段,永遠都是硬核保值要素。

私心裡,我確實在剛聽到這個交易條件的時候就動心了,在這個煌煌的都市裡,能有個真正屬於自己的落腳地,是多麼足以蠱惑人心的事情。

我深吸一口氣,做出了衝動消費前最後的心理建設,「好,我買了,不過我賬戶上滿打滿算就這30萬,而且我現在失業了,每個月要吃要喝,搞不好還要自己繳社保、醫保,我實在不能保證下個月就能開始按月足額付你那1萬塊錢,只能視具體情況,有多少算多少了。」

阮阮歡呼一聲扎進我懷裡,兩手緊緊抱著我的腰,作出小鳥依人的樣子,「星河星河,我就知道你會幫我的,你真是我心裡的小仙女。」

我翻著白眼,高舉雙手,完全不想和她有更多面積的肢體接觸,大事情決定了,再也忍不住揶揄幾句,「你和肖鹿一起這麼長時間了,他的年終獎、季度獎、這個補貼、那個補助的,已經都變成了你的奢侈品進了你的箱子了吧,這麼算來,你也不虧多少啊。」

阮阮放開手,整個人已經輕鬆起來,從包里掏出鏡子整理自己的假髮,「你不懂,我那可不是為了幾個包啊幾條圍巾才和他鬧,我要只圖這些早找別人去了。感情是需要經營的你懂不懂,既然他性格里看錢比較重,那我就要讓他時刻把我和錢放在心裡稱一稱,他為我花的越多,分手成本越多,他就會捨不得。」

我不以為然,「你就這麼經營啊,就算你以前是他的投資項目,這回的事一出,你也變成不良資產了。」

她撅了一下嘴,一抬頭「哇」的大叫一聲,站起來指著廚房,「星河,你的房子怎麼了?這是你的家,你要愛惜啊。」說完扭過頭一伸手,「快快先把錢轉給我,真急用啊。『

我拽著她的后衣領子按著她草草寫了份房屋買賣協議和還款方式,她跺跺腳上的白灰,沖我一個飛吻,迫不及待的飛出了房門。

錢已經打出去了,手機銀行里只剩下幾千塊零頭孤零零的躺著,我舉頭看看滿目瘡痍的房間,突然有了有別於一小時之前看它們時的切膚之痛。

這麼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的,我就有了一所房子,不面朝大海,沒有春暖花開。

事情千頭萬緒的,一時又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只有掏出手機,一遍遍刷新自己的簡歷,看著差不多的職位和薪資,一股腦的點了一件投送簡歷。簡歷上的照片是幾年前拍的,還沒有法令紋,我忙鼓起兩腮,做著在直播里學來的面部美容操。

電話鈴響起來,母上大人。

「喂,媽,怎麼想起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了。」

「沒什麼,你吃飯了沒,上班呢嗎?忙不忙啊?」老媽聲音透著一絲異樣的討好和興奮,不由得我不心生警惕。

「那個,沒什麼,嗨,」她小心翼翼地婉轉了一會兒,「我聽你喬阿姨說了,說是有那麼個人,長得周正,看著也體面,對他們客客氣氣的,看著真是不錯。喬阿姨那人可八卦了你知道的,追著問我是不是你男朋友,我說不是她還不相信,說不是男朋友怎麼能幫著去接爸媽的朋友呢,我也不知道怎麼和她說了,你說,我該怎麼和她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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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潮連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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