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克里斯的二三事

斯托克城的冬雨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事實上，在這座傍河而建的陶瓷城裡，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沐浴在淅瀝的細雨里。每當雨水來臨的時候，陰沉許久的天空就如同得到釋放一樣，終於顯露出令人欣悅的亮白顏色，這是冬季時，上帝賜予英國人的禮物，賜予斯托克人的禮物。克里斯也喜歡它們，喜歡這些稀疏的雨點輕輕敲打在車頂上、車蓋上，出富有節奏感的聲音，正好能與車載音響里的音樂相得益彰。他輕輕側過頭，望著車窗外的景色怔怔出神。

妮可雙手把著方向盤，眼睛卻時不時地向克里斯瞟去。這個男孩，的確是她來到英國之後見過的最有趣，也是最特別的人。不僅僅是因為他不認識自己這麼簡單，當他看著自己時，眼神里並不是在洛杉磯司空見慣的，花花公子們**挑逗的氣息；也不是巡迴演出時歌迷們狂熱崇拜的感覺。而是有些羞澀靦腆，卻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一些妮可描繪不出的氣質，與她那年在馬拉加海邊所感受到的清新有些類似，卻又不盡相同。這種感覺在以往的生活中，特別是在成名后的日子裡很難感受到，妮可總覺得他有些故事，一些特別的，不同尋常的故事。她的心中突然有想要了解這個男孩的興趣。越是這麼想，妮可便越是陷在那張勾勒出精緻弧線的側臉里，幾乎無法將目光移開。

「有什麼事嗎？」克里斯似乎感受到了妮可的眼神，他微微側過頭來，詢問道。

「呃，沒什麼。」妮可馬上將目光移向正前方，故作鎮定地把著方向盤，裝作什麼事都沒生的樣子。

「哦，」克里斯把目光又收回窗外。忽然，他又轉過頭來：「可是你剛剛看了我整整三分鐘，一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吧？」

「噗」，妮可剛剛拿起座邊的咖啡啜了一口，暗自慶幸剛剛的窘迫情況沒被揭穿時，就被克里斯的話弄得無比尷尬，一口咖啡從口中吐了出來，不住的咳嗽。

克里斯連忙伸手拍拍妮可的背，幫她順勻氣息，並從紙巾盒中抽出幾張紙，遞給妮可，臉上顯出十分關切的神色。妮可只感覺一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輕撫著她的背脊，從手掌中傳向背部的熱度讓妮可有種顫慄的感覺，彷彿有電流通過身體似的，妮可身上的雞皮疙瘩起得一層又一層。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卻剛好迎上克里斯關切的目光，兩人挨得很近，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妮可覺得雙頰竟然有點燙，似乎臉龐上已經鍍滿紅暈的光澤。

我臉紅了？妮可在心中大叫著，風靡好萊塢的小野貓主唱，以性感成熟著稱的明星，在男人面前無往不利的妮可.斯徹金格，竟然像一個青春期少女一樣臉紅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可越這麼想，妮可便顯得越是慌亂，凝視著克里斯的眼，一貫平穩而誘惑的聲線有些顫抖：「謝謝你，不過……你應該把手收回去，不然這車隨時都可能撞在路邊的電線杆上。」

「噢，抱歉。」克里斯覺兩人的姿勢似乎太過曖昧了，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重新坐正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說話。一時間，車裡的氣氛顯得有些曖昧不明，車載音響里，電台的音樂好死不死的變成了舒緩輕柔的藍調，讓這樣的氣氛更顯濃烈，幾乎壓得人無法喘息。

不過，無論汽車內的人上演了怎樣的戲碼，汽車仍然在公路上毫不停歇地飛馳著。很快，汽車駛出城區，上了高速公路，在將近十分鐘的路程后，汽車向左行駛進入了布萊德橋。這是一片由大量獨棟別墅組成的居民區，由於裝修精美的緣故，別墅的價格也同樣不菲。而如今經濟形勢並不穩定，致使大量的住戶無法繳付昂貴的租賃費或房貸，許多房屋都被銀行封上空置。這使得布萊德橋顯得有些蕭條，不過無論如何，布萊德橋作為斯托克富人區的地位是無可撼動的。

「你住在這裡？」妮可看看眼前的別墅，又看看克里斯的衣著，實在難以想象，能住得起這些別墅的人竟然穿著破舊的衣服。

「實際上，我是住在這些空置的房屋裡。」克里斯對於自己的情況倒是顯得很坦然。

「為什麼？」妮可更驚訝了，她將車靠邊停在路旁，轉過身子看著克里斯，「你的父母沒有房子嗎？或是他們不撫養你？」

「他們死了。」克里斯神色有些黯淡，一邊他解開安全帶，一邊掩飾性地說道，「謝謝你今天能讓我搭你的便車。」

「沒關係……呃，這位先生，我很抱歉聽到這個消息。」妮可顯然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克里斯.特納。我的名字叫克里斯.特納。」克里斯展顏一笑，揮揮手，「謝謝你的關心，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克里斯。」妮可笑了笑說道。待克里斯走遠了，妮可伏在方向盤上，靜靜地注視著克里斯的背影，看著他走進一間別墅。還有再見的可能嗎？權當是一次美麗的偶遇吧。妮可輕輕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坐直身子，動了汽車。

突然，一條人影從克里斯剛剛進入的別墅中躥了出來，懷裡似乎還抱著一個嬌小的女孩。他們的身後是數個穿著奇裝異服，手中提著棍棒的年輕男子，似乎在追趕著他們。

隨著人影的逐漸靠近，他的身形也逐漸清晰起來。克里斯！妮可心頭一驚。他臉上、身上滿是血跡，腳步也顯得有些蹣跚。

剛剛告別就又見面了，真是有緣分啊，妮可一面想著，一面趕緊搖下車窗，朝疾奔而來的克里斯大聲喊道：「克里斯，上車！」

克里斯腳步一滯，看了看妮可，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將懷中的小女孩丟到車上。自己卻不上車，徑自向那幾個遠處追趕來的青年奔去。

「你幹什麼？」妮可連忙叫住克里斯，「上車啊！」

「他們強姦了我妹妹！」克里斯低聲嘶吼道，「他們要為此付出代價！」說罷便要奔去。

「嘿，等等！」妮可顧不得多想，從後座拿起一把英式佩劍丟給克里斯，這把劍原本是在愛丁堡巡演時贈送的紀念品，沒想到此時派上了用場。克里斯接過佩劍，向妮可點了點頭，朝那幾個青年衝去。同時，妮可一邊掏出手機，撥打999的報警電話；一邊緊張地關注著克里斯的情況。

克里斯狂奔向那幾個青年，抽出佩劍便刺在一個瘦高個的腹部，血液四濺，那瘦高個頓時痛苦地蹲了下去。其餘的青年看到這個情況，都吃了一驚，連忙扔下手中的棍棒，四散逃跑。克里斯也不再追趕，只是瘋狂地踢踏著那個蜷縮在地上的瘦高個。

眼看要出人命，妮可趕緊下車，朝克里斯奔去：「嘿，克里斯，停手。他要被你殺死了！」可克里斯現在哪裡能聽得下妮可的話，仍舊不依不饒地狠狠朝瘦高個的頭部、下腹部踢去。

「好了！」妮可跑到克里斯近前，看到克里斯狀若瘋魔的樣子，心中沒來由地一酸，從背後抱住了克里斯，把臉埋在他的脊背上，有些嗚咽，「克里斯，我很抱歉。不過你殺了他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這反而會毀了你！」

感受到身體柔軟的觸感，聞著背後佳人散出的陣陣幽香。克里斯清醒了過來，他望著一地的血跡，又看了看遠處載著小女孩的銀白跑車，頹然地停住踢踏的動作，反手緊緊抱住眼前的妮可，就像夜晚受驚的孩子抱住玩具熊一樣，流著淚，嘴裡只是不住的念叨：「他們強姦了我妹妹，他們強姦了我妹妹……」

越是這樣念叨，妮可對克里斯的疼惜就越是深切，抱住克里斯的力道便越是加深。她輕輕地拍著克里斯的背：「沒事，沒事。好了……聽著，我們必須馬上送你妹妹和你的醫院去，晚了恐怕會有危險。」妮可擔心地看著克里斯頭部汨汨流出的鮮血。

「對，對。晚了莎莉就危險了。」克里斯回過神來，趕緊攜著妮可朝銀白色跑車奔去。

汽車疾駛在公路上，儀錶盤上的指針已經指向了「140」，明顯是超速了。可是此時的妮可可管不了那麼許多，如果慢上一分，後座的兩人就多一分危險。想到此處，妮可再次壓下了油門，跑車隨著轟鳴聲極速賓士在道路上。很快，汽車便呼嘯著駛入了斯托克市立醫院。兩人迅速被抬進了急診室，進行醫療救治。

「你……你是莎莉.特納的家屬嗎？」許久，一位護士小姐走到在醫院長椅上等待的妮可前，看到妮可的面容，她不禁一僵，眼神有些直不過出於職業素養，她還是出聲詢問道。

「莎莉.特納……是的，我是莎莉的家屬，我是她姐姐。」妮可連忙站起身來，「她怎麼樣？」

「病人身上有多出擦傷、瘀傷，應是廝打所致，其他的並無大礙。」護士小姐看了看懷中的病人病歷，道。

「那她的……她的私處呢？」妮可問道。

「私處？」護士小姐看了看妮可，照著病歷道，「陰部並無任何癥狀。你為什麼問這個？」

妮可心頭一喜，看來莎莉並沒有真正被強姦，她有些輕鬆地點點頭：「哦……沒什麼，只是問一問。」

「那好，」護士小姐點了點頭，「敷藥之後，病人可以立即出院。」

「謝謝您，那麼……另一個病人呢？克里斯.特納？能幫我問一下嗎？」妮可手指交叉在一起，微微掂起腳，有些緊張地問道。

護士小姐點點頭，又看了看妮可，這才轉身走進急診室。半晌，護士小姐推著莎莉走出急診室，朝妮可說道：「特納先生的頭部受到重擊，現在在昏迷狀態中。估計需要兩到四天的住院觀察。莎莉.特納小姐已經無大礙。」妮可連忙從推車上抱下莎莉，伏她坐在長椅上：「感覺怎麼樣？莎莉？」

「還好。」莎莉指了指妮可的腿，「我能躺一下嗎？」

「當然，」妮可輕輕扶著莎莉躺在她的腿上。

「姐姐。」懷中的女孩不過十五六歲，卻描著黑黑的眼線，頭熏染成了薰紅色，顯得既漂亮又叛逆，一看便是街頭常見的朋克形象。不過，她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僅憑克里斯為她披上的外套禦寒，女孩躺在妮可腿上，輕輕攏著妮可垂下遮住臉蛋的頭，輕聲道。

「嗯？」妮可應道，她的聲音很輕柔，似乎怕太大聲驚著莎莉。

莎莉笑了笑，語速很快地問道：「你是小野貓組合里的妮可.斯徹金格嗎？你是怎麼和我哥哥認識的？你怎麼會送他回家？他不是去試訓了嗎？」

妮可被莎莉連珠炮式的問話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她撫摸著莎莉光滑的臉蛋，想了想才道：「第一，我的確是妮可.斯徹金格。第二，我因為撞到你的哥哥所以認識了他。第三，為了給他……給他賠罪，我送他回家。第四，我並不知道他什麼試訓的事情。這樣的回答還滿意嗎？」妮可歪歪頭，笑著看向莎莉。

「滿意，」莎莉狡黠地一笑，漂亮的臉蛋上浮起兩團小酒窩，顯出與裝束不同的可愛氣息，「雖然我對第二和第三個回答並不太確定。」

說罷，她微微坐起身來，興奮地看著妮可：「不過，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像你這樣的大明星。你能告訴我更多關於你的事嗎？」

「這些問題我們以後再說，好嗎？」妮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而問道，「你呢？你和你哥哥又是怎麼回事？」

莎莉神色一僵，勉強笑道：「很抱歉冒昧問你那些問題。我和我哥哥？爸媽死了，我們倆相依為命，就這麼簡單。」

「這個我知道，」妮可擺擺手，問道，「我的意思是，今天的事怎麼回事？能告訴我嗎？」

「這個，當然。」莎莉坐直身子，整了整如瀑的長，凝神半晌才開口說道，「你知道的。其實，從哥哥十五歲開始，他就一邊打工一邊上學，支撐這個家庭。他的學習很好，跳了幾次級。可是他為了我能夠讀上優秀的學校，不讓家庭陷入窘迫的境地。16歲高中畢業后，他便一直在外打工，沒日沒夜。我很心疼他，也非常非常地愛他，所以，我在學校努力學習，準備考大學的同時。在家裡打扮成叛逆的樣子，處處跟他作對，整夜不歸。」

「這又是為什麼？」妮可奇怪地問道。

莎莉凄然地笑了一笑，道：「我是為了讓他對我死心。希望他能放棄我，放棄這個家庭的重擔，好活得不這麼累。就因為這樣，我在夜店的時候碰上了馬特……就是想要強姦我的混球。今天下午放學后，那混球堵在學校門口，想讓我做他女朋友，我不肯，還當眾打了他一耳光。他便帶著他那幫人尾隨我到了家裡，我們廝打了好一陣子，正當我沒力氣的時候。哥哥來了，幸好他來了，不然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怎樣。」

「小傻瓜。」妮可把莎莉抱在懷中，「好了，現在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以後一定要對你哥哥好一點，知道嗎？他很疼你。有什麼事，你也可以跟姐姐說，姐姐會幫你的。」

「嗯。」莎莉閉上眼睛，倚在妮可的懷中。

「還有一件事，莎莉。」妮可的柔唇貼在莎莉的耳邊，「別把我是小野貓的事告訴克里斯，好嗎？」

「為什麼？」莎莉奇怪地看著妮可。

「呵呵，」妮可嘴角勾起一道笑紋，聳了聳間，道，「因為他不認識我，我覺得這樣很……嗯，自在。」

「不認識你？」莎莉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嗯，那的確符合他的作風。」兩人相視一笑，莎莉又將頭靠在妮可的肩上，妮可則將頭貼在莎莉的臉旁，盡顯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