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病
「等等!」冷青冷喝道。
這位白家的少爺實在是過分,三更半夜的,她因為配置一種奇毒的解藥而遲遲沒有成功,正打算上床睡覺的時候,這位自稱是太師府公子的年輕男人竟不顧她的阻攔從窗戶跳進來,將已經脫去一半衣裳的她強行帶走,好似個上門打劫的強盜。
不光如此,他居然還無視她醫神徒弟的身份,仗著自己是太師府公子,對她粗魯以待,現下,竟要再去請個大夫來!
她再不阻止,那她的臉面往哪兒擱?
熟料,白文筠卻走得更快了,毫不猶豫地直奔院門方向去。
梧觴頓時反應過來,小跑著去拉自家少爺,他當然曉得少爺的心思,無非是在逼著冷大夫鬆口。
大雪才剛停,天兒依舊冷得不像話,廊檐下,唯有燈籠還發出一點兩點的光亮。白文筠看似走得很急,其實有意縮小了步子,他人剛走至竹林邊上,再往右側走幾步,繞著半圓形的竹林兜小半個圈子,便出了冷青的視線了。
梧觴在後頭,踩著雪,追了上來,靴子踩在雪上嘎吱嘎吱地響。梧觴一把拉住了白文筠的袖子,勸道:「少爺,冷大夫是不會見死不救的......」
「放肆!」
「少爺!小的說錯了話,小的是說,冷青大夫一定會救小姐的。」梧觴半是懊惱,半是慌張,他一時情急,竟也不曉得忌諱「死」這類的字眼,小姐在自家少爺心目中的位置那麼重要,少爺自是心急,他竟在這關頭說了死字,真是不該。
冷青抬頭,望著頭上的花架,原來這裡竟然是一條花廊,只是被大雪覆蓋,瞧不見花架的原貌了,從這裡向外面望去,只見白茫茫一片,唯有一些還算整齊的腳印子留在上頭,不遠處,竹林旁邊的主僕二人正僵持著。
白文筠瞥見不遠處站在花廊下四處張望的冷青,臉色瞬間黑了下去,道:「她也配稱大夫!」這話說的故意很大聲,花廊那邊定能夠聽得一清二楚的,誰知,冷青只是平靜地回望著他,面上沒有半點顏色,那眼神很淡,讓人瞧不出波瀾。
白文筠有些失望,轉而想到自家小妹還在等著救治,只好往回走,他走得很急,差點將自己給絆倒,後頭緊跟著的梧觴終於鬆了口氣。
「帶路。」
冷青負手在身後,微微抬著下巴直視前方,語氣冷淡。
梧觴聞言,知道自家少爺自然很難再給冷大夫什麼好臉色,於是主動上前,客客氣氣地請冷青去桃花閣。
白文筠落在兩人身後,瞧著背負著雙手,抬著下巴的女子的背影,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一股泠然不可冒犯的冷傲氣質,他愣了會兒,才後知後覺地了悟過來,這位女子似乎是真的極為看重自己的尊嚴,不容許別人侵犯,方才他做得確也過分了......
冷青頎長的身形,一身荼白色的長衫,戴著頂方帽,活像個庵里的尼姑,要不是耳朵旁邊還能瞧見烏黑的頭髮,梧觴第一眼定會以為自家少爺帶著個小尼姑回來了。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梧觴已經曉得了,這位冷青姑娘性子冷傲,乃是醫神的弟子,相信她的醫術也應當是很不錯的。
六年前,醫神還待在濟世醫館的時候,冷青還沒聽說過醫神收徒弟,後來醫神出外遊歷去了,沒過兩年,天下就有傳聞,醫神收了個年歲很小的女弟子,且這女弟子醫術高絕,是個極有天賦的。
冷青這名字,倒也與她性情、外貌相配。
很快,三人走到了桃花閣。桃花閣是個建造精緻的兩層小閣樓,後面栽種著幾株桃花,前面只有一顆梧桐。
梧觴敲了敲門,很快,就被人從裡邊打開,一個婆子伸出頭來,見是自家少爺和隨從,還有一位尼姑模樣的女子,忙將門打開。
鶯兒下了樓,見自家少爺帶著個陌生的女子進來,便知是大夫,於是請到了樓上。
房內,亦蓉躺在架子床上半睡半醒,意識朦朧中聽見有人來,勉強睜開眼睛,見到冷青的身形,卻分不出是男是女,又聽見自家大哥伏在她耳邊的話:「小妹,你感覺怎麼樣?」
亦蓉張了張嘴,說「不必憂心」,可說出來的好似不是自己的聲音,粗啞難聽。
接著,那陌生的身影靠了過來,正仔細地觀察著自己,不知是誰將自己的手腕從裹得緊緊的被窩裡拿出來......
翌日一早,白豐毅剛起來,隨從就告訴他,小姐病了,昨夜連夜請了大夫來看診。
白豐毅急得連早飯也顧不得吃了,直奔桃花閣去,瞧見自家女兒病怏怏地躺著,臉色蒼白得嚇人,病中還不斷地喊著「樓湛」!
白豐毅腦子一轉,莫不是自家女兒其實並不中意那樓湛,因此才病了么?可是,聽奶娘說,昨夜亦筠親自請過來的那位醫神徒弟說了,受了涼只是發病的其中一方面,還有一層其實是心病,那麼,這心病除了不願嫁給那樓湛為妻,還會是什麼?
自家女兒連見都未曾見過那樓湛,怎麼可能是因為其他方面的原因?
不忍看見自家女兒這般痛苦的模樣,白豐毅踱步到書桌前,坐了下來,想到這門婚事已成定局,他不禁怒氣上涌,握拳,重重地拍了下桌面,這一拍不要緊,卻有什麼東西,從桌子下面的夾層里掉了出來。
原來是一個捲軸,看樣子是用過的,而且還是經常拿出來看的,因為邊上有手指磨損的痕迹。
他好奇之下,慢慢地將這幅捲軸展了開來......竟是一副男子的畫像!這男子樣貌年輕,俊秀非凡,正站在梧桐樹下,渾身的氣質堪比仙人。
唔,竟有幾分面熟......這,與那樓湛竟有八分相似......白豐毅不由看向了睡得並不安穩的白亦蓉。
......
「父親,兒子親自將樓湛將軍請到了太師府,正在客廳等著呢。」白文筠面色有些興奮,對著坐在桃花閣花廳內的白豐毅道。
白豐毅放下了手上早已涼了的茶盞,點了下頭,起身。
「來了就好,我倒有話要問他,亦筠啊,你沒事的話......」
「父親,我今日正好有空。」
「也好,咱們去會會他。」
白豐毅交待奶娘道:「奶娘,亦蓉托你好生照料著,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夫人不在,也只有你最了解亦蓉......」
奶娘應道:「老爺,奴婢一定盡心竭力地照顧姑娘。」
奶娘囑咐兩個婆子看好廳門,便上了閣樓。鶯兒和雁兒兩人一刻不停地看著自家小姐,稍有動靜便緊張起來,忽見奶娘上來,下面廳里靜悄悄的,知道老爺走了,便問有沒有再請個大夫來瞧瞧。
奶娘道:「冷大夫既是醫神的弟子,那醫術必然是不簡單的,我估摸著,姑娘這病因是心病,你們也都聽見了,姑娘嘴裡念叨的是姑爺......」
兩個小丫鬟瞧著奶娘似乎還有話待說,卻遲遲不見下文,於是一齊問道:「姑爺怎麼了?」
奶娘支吾著說不出個什麼,憋了半天,才說一句:「姑娘心裏面應當是不願意的。」
鶯兒卻說:「可我剛聽老爺說,小姐偷偷畫了幅姑爺的畫像呢。」
奶娘呵斥道:「多嘴!」又對兩人叮囑道:「你們須得時刻牢記,關於這幅畫,誰也不許說出去,更不許說漏了嘴什麼的,這事關小姐的名聲,是天大的事。」
兩人賭咒發誓,表示自己一個半字都不會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