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和萬事興

家和萬事興

和悅怏怏道:「才不過三回而已,你是不是腎不好,要不要我出去給你買些鎖陽鹿茸回來?」

張誠無奈道:「可你進我家門也才不過三個時辰啊!」

和悅才不管這些,又將張誠拉扯到了床上,正嘻嘻哈哈歪纏著,便聽窗外一聲清咳。

張誠連忙推開和悅,低聲道:「是我二哥,要叫他知道你偷偷出來私會我,那還得了?快,你穿了衣服趕緊回宮,等過兩天我敲鑼打鼓去娶你,好不好?」

和悅推開張誠的手,一襲錦被將自己裹了個嚴實:「我二哥都要被你大哥逼下皇位,宮中如今亂亂糟糟,無論宦官還是宮女,連那些妃子們都裹家帶產,都偷偷兒的往外跑了,我不回去。」

張誠道:「乖,快回去。否則聘為妻奔為妾,我二哥那個人最古板,要叫他知道你在這裡,吵嚷出去,難道你不作妻要作妾?」

和悅叫他哄著穿上了衣服,硬生生從常靜軒的後門推了出去,推到了後面的竹林中。

張誠大鬆一口氣,系好衣帶到前院,便見張君站在檐廊下。

張君十分鄙夷的看了半天,忍不住勸道:「和悅等了你那麼久,你便年齡到了再忍不住,也稍微挑著些,怎麼如今葷素不忌,連小廝都下手?」

方才他略掃了一眼,瞧背影是個頂多十幾歲的小童。

張誠當然不敢說和悅偷偷出宮來找自己,不但睡了,睡完還給推了出去。訕笑道:「不過與外院一個小廝聊了兩句,二哥也將我想的太不堪。你何事找我?」

張君道:「你不是約了御史台周野等人,今夜要在青香樓喝酒,撫慰他們一番么,為何還不去?」

張誠連連笑道:「就去!就去!」

走到了門上,張君又一把拉住張誠,勸道:「那周野是個橫的,晌午在皇城外將大哥罵的狗血噴頭,大哥當時臉色就不對,回頭便吩咐虎哥,要虎哥尋個機會將他殺了。

我勸不動虎哥,只能來勸你,無論周野如何橫,如何罵,灌他頓好酒,喝好了讓他罵你幾句他氣就消了。大哥明天就要行禪讓之禮,你務必盯好了周野,他不亂,則一朝文臣不亂。我也才能將他們從大哥和虎哥手中保下來,明白否?」

系好了月白色團花長袍的衣帶,玉帶輕扣,張誠額前斜飄半絡流海,唇角勾著懶懶一抹笑,打開摺扇而搖:「也罷,你們都挨不得罵,惹了人全都得我去賠罪。若大哥登上皇位,要位封親王,你覺得他會賞我個什麼字兒?」

他不過玩笑一句,張君卻認真想了許久,細白的手指在半空中拂著:「燁!燁之意,光輝燦爛也,我們一府之中,唯你配用燁字。」

一府兄弟之中,唯有張誠能任憑朝臣們罵的狗血噴頭還和睦春風。非但和睦春風,笑聽朝臣們將張登祖宗八代罵成王八孫子,還會躬著腰請他們上轎,抬到青樓去喝花酒,聽小曲兒,親自奉茶奉水。

走到竹外軒門上,張誠笑望著自己這本本分分,活到二十多歲姑娘多看一眼都會臉紅的二哥,問道:「你了?若封親王,你覺得大哥會賜你個什麼字?」

張君愣了片刻,遙頭道:「未曾想過!」

推門進院,如玉就在雙扇門內站著。她望著他笑,眉眼兒間的融融笑意頗帶著幾分揶揄:「怎的,大雁還在天上,你們兄弟就興緻勃勃的討論起該怎麼分大雁了?」

她一身素妝,笑意融融,仰面瞧著他。張君下意識舔了舔唇道:「大哥要殺關內侯,我阻不得大哥,只能叫老三去轉寰轉寰。」

如玉點頭道:「我明白了。朝臣們罵了大哥,先叫虎哥去給兩棒子嚇唬,再叫老三去灌頓酒,聽他們發發牢騷,一巴掌一顆糖,橫豎最後他們還是會聽你們的話。」

張君道:「文臣乃是朝之築基,殺不得。如今正值大亂,大哥和虎哥皆是武將,脾氣燥,惹急了就要殺。我憑一已之力,能保幾個是幾個。」

眼看七月,恰是當年她入永國府的時候,抬頭看了眼夕陽,不知為何如玉忽而便想起趙盪來。想起他被張震追殺時,披頭散髮騎著馬,被細雨打濕的臉龐,深陷的眼眶,以及在鴛鴦淖時,她每每發火發惱,總是一臉溫和的笑。

同是兄弟,張震兄弟雖皆有缺點,可團結到一起牢不可破,最終將要接手這座江山。而趙盪兄弟骨肉相殘,到如今無一不是凄涼。她道:「我聽聞安九月被人殺了,是誰殺的她?離府不過一兩天,我總覺得人人都有事瞞著我。」

一刀貫穿安九月的胸膛,張君當時在怒中,到如今仍還不悔,握過如玉的手道:「亂軍之中,不知為誰人所殺,總之是死了。」

如玉道:「她死,花剌想必會歸順西遼,從此與大曆為敵吧。」

「所以趙盪大約很快就可以率兵南下了。」張君一笑道:「再有完顏冠雲,西遼與金聯合起來,只怕沈歸一人難以抵擋。大哥及位,很快就要親征。」

憶及趙盪,相伴了七八個月連聲道別都未曾說過,如玉心下一陣黯然,才到內院門上,便見小丫丫趿著鞋子奔了出來,見了張君便叫:「二少爺,咱們院里闖進來個不認識的小廝,只怕又是來偷初一的!」

如玉隨即抬頭,張君臉色頓時刷白。丫丫看到從張君身側繞出來的如玉,也是嚇的隨即捂了嘴。

如玉甩開張君的手奔進內院,便見東廂檐廊下許媽壓著個穿青衣,包黑巾的半大小廝,白奶媽抱著初一正在一旁罵:「是不是又是那花剌公主派來偷我們初一的?天殺的,黑了心沒肝沒肺的,這樣小的孩子叫你們餓得一天……」

初一十分應景的大哭個不住,見如玉進來,伸了兩隻小胖手兒找著要抱。白奶媽與許媽見了如玉,也是齊齊捂嘴。

和悅抬頭見是如玉進來了,怯聲叫道:「二嫂!」

如玉緊攬著初一,唇貼在他嫩乎乎的面頰上,一股奶香軟嫩嫩的小臉兒,鼻涕眼淚糊了她一臉。她伸手拉起和悅,吩咐許媽和白奶媽道:「這是我家親戚,不過來瞧一眼孩子,你們忙了半日,快去歇會兒。」

和悅索性摘了那帽子,伸了兩隻手欲要抱小初一。小初一不肯叫她抱,轉身往如玉懷中使勁兒爬著。

如玉吩咐許媽送了吃的來,竹外軒自己做的點心,給初一開胃口的蘿蔔酥,蒸的蜂窩一樣虛蓬蓬的棗泥糕,豆沙捲兒,就著茉莉花茶,和悅一口一個蘿蔔酥,贊道:「二嫂院里的點心雖說樣子不精,味道卻是頂好,又香又酥。我們宮裡御廚房的東西,樣子精的不能再精,但總歸味道差了那麼一點。」

初一還吃不得硬物兒,卻也非得要抓塊棗泥糕,小手揪了一點一點往如玉嘴裡送著。

如玉見和悅餓的什麼一樣,添了盞茶問道:「實話告訴我,你來多久了?」

和悅紅了臉,伸了一指道:「不過一刻鐘!」

如玉早晨出門時就見她溜進了隔壁院兒,此時才出來,脖子上深深淺淺淡紅色的印跡,兩隻手還時不時的虛顫著,瞧那餓乎勁兒就知道,她進了隔壁之後,只怕與張誠二人除了上床,就沒有干過別的。

她也不戳穿,一個勁兒給她添著茶,轉身又吩咐許媽去將那吊在後院煨的蟲草烏雞湯端了來,另添了幾個菜,二人一起用晚飯。她親自盛湯給和悅,問道:「老三給你什麼打算?你不在那院呆著,怎麼跑到我院兒里來了?」

和悅攪著湯碗道:「他忙著出門,要我自己回宮去。」

做了幾年鄰居,如玉深知張誠的為人。表面上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但他的好性兒也就能維持個表面,於女人們向來都是轉身就棄。和悅從宮中私奔而來,吃光抹凈了,他居然雙手推出門外,仍叫她回那亂糟糟的宮廷去。

她道:「聽二嫂的,若宮裡亂就不要再回,大大方方住到隔壁去。」

和悅掃了眼帘外,低聲道:「可欽越說,聘為妻,奔為妾,只的張君知道了,要捉我的短兒。」

如玉心說這廝居然還拿張君作大旗嚇唬和悅這可憐孩子,連忙說:「我們初一的爹最開明不過,你先住著,且不要對外聲張。改日我親自替你們主持婚禮,我如今是這府中的世子妃,我認你是我們永王府的三夫人,沒人敢多說一句。」

和悅搓著雙手叫道:「謝謝二嫂,好二嫂,自打頭一回見面我就覺得咱倆最投緣,巴不得跟你一起作妯娌了。」

如玉派丫丫叫了隔壁妖妖佻佻兩個小丫頭過來,當著和悅的面兒彈點了兩句,又親自囑咐好要她們細心伺候著和悅,送走了她,哄睡了初一,坐到浴缶中長舒一口氣,肩上兩隻略有力的手已經按了上來。

張君替如玉揉搓著肩膀,小狗一樣在她肩頭輕嗅著。如玉閉著眼睛,仰了脖子在水中,任張君揉搓,低聲道:「安九月抱走了初一,你是因為要去救初一,才沒來救我的。」

方才奶媽與丫丫一通鬧,如玉聽了幾句便知來龍去脈。她道:「父親也是為了救初一,叫安九月的人傷的吧。」

張君道:「是!」

如玉不知該如何感謝張君,濕潞潞跪坐起來伏上他的胸膛,抽噎道:「謝謝你,謝謝你肯救他。我也得謝謝爹,我不期他會為了救初一而全力以赴。」

隨著一天天長大,小初一生的越來越像趙盪。就算張君認同,不再懷疑,餘人私底下總會有風言風語,疑心這孩子或者不是張君的種兒。有了這樣的懷疑,一個不過幾個月的孩子,只要張登稍不盡心儘力,他就可能丟性命。

張君道:「初一是我兒子,也是爹的大孫子。爹雖不喜我,愛初一愛到了骨子裡。初一被安九月帶到花剌大營,我也怕兄弟們不肯盡心,所以要與爹一同去救他。爹引開了正面攻擊,讓我潛進去救初一,等我出來的時候,他一人抵擋上百精銳高手,混身是血……」他眼圈泛著紅,抵額在如玉額頭上。

要說老公公張登的為人,實在算不得光明磊落。老來喪妻,又續弦個姜璃珠回來,鬧的府中幾兄弟心裡皆不是滋味兒。身為父親,他似乎也未在那個兒子身上盡過心,當然,兒子太多難免會厚此薄彼,更何況,他與很多父親一樣,不過種了個種兒進去,從此再未多關注過孩子一眼。

以為他們與樹苗子一般,風吹雨打著就長大了。直到兒子們都長大了,他才開始嘗試著要讓他們安生立命,可這風吹雨打大的兒子們青出於藍,帶著他從國公到郡王,再到親王,眼看離那個手可摘星辰的高位只有一步之遙。

他什麼都不必做,只需靜靜等待就可以憑著幾個兒子而坐上那個位置。在這樣關鍵的時候,他選擇毫無保留的去救初一,死而不惜,並被傷成那個模樣,無論私德如何,對於兒孫們的愛,是無庸質疑的。

如玉喃喃道:「也不知父親能不能熬過去,趁著初一睡了,你過去瞧瞧?」

張君本欲走,又問道:「你還未告訴我,你帶著蔡香晚一起上相國寺,究竟是為何而去?」

如玉本欲說說那個夜夜纏繞自己的噩夢,轉念一想張君夜夜拄劍坐在床邊已是累極,遂揮手道:「我不過無事燒香磕個頭罷了,快去瞧瞧你爹去,莫在這裡鬧我。」

等張君走了,她擦乾頭髮換了襲薄衫,抱了沉睡中的初一過來,偎在自己身邊,叫來丫丫問當日安九月抱走初一的細節,一點點輕輕掠著初一那一頭褐絨絨的捲毛兒,心若沉入苦海,沒有淚也沒有恨,只有悔,對自己的悔。

於如今永王府的家事,對於府中妯娌及姜璃珠那個小婆婆,只要心思不打到她身上,她向來都是聽之任之。畢竟她們也都是一群苦瓤子,真正造下孽債的還是男人們。也恰是因此,她才沒有防住安九月,叫她抱走了初一。

大的趨勢已難改變,張震野心勃勃,別的兄弟們一呼而應,為了初一也為了自己,為了叫竹外軒能有清靜日子,有些事她不得不去做。

閉眼沉了片刻,她問丫丫:「你如今跟小蜀可還有往來?她在扈本家過的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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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美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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