絹帕

絹帕

待月是東宮太子的眼線,本是在此監視渭河縣首富金滿堂的,如今受太子之命,便一力聽命於張君。她報出的情報是沈歸自打去年冬月間偷偷潛回過一回老家陳家村之後,便再未回過家。也正是因此,太子曾一力反對張君赴陳家村,但以今日這一襲錦衣,無論太子還是待月,都無話可說了。

*

這香氣氤氳,茵帳綢簾沉沉而垂,紅木格螭曲蜿,青玉燈台精緻的屋子裡,那叫知縣陳全神魂顛倒恨不能夜夜纏綿的女子而仍還直挺挺的跪著。張君已經站了起來,疊好如玉替他縫的袍子揣到懷中,吩咐跪在地上的待月:「你要既刻快馬傳書一封到東宮,將這些事情奏明太子殿下,叫他從蜀錦出發,細細查訪各親王的諸位妃嬪們,看能否查出那沈歸究竟是和那位王爺有牽扯。」

他並不從門走,拉開窗扇冷風立馬撲了進來。

「大人!」待月忽而膝行到窗前,透進來的冷風撲著她的臉,她那略帶著輕佻而又嬌致的臉上此時帶著些叫冷風吹僵的笑,盡量壓柔了聲音道:「奴聽聞大人在陳家村住的苦寒,不過一夜而已,不如在此歇到五更,讓奴伺候您一回,您再回去?」

她便說,便伸了手緩緩的往下撫著肩頭輕掛著的那點薄物,胸前鼓而挺實的雙/乳呼之欲出。這樣的暗示與誘惑,是個男人都能懂的。

張君回頭只看得一眼,腦子便滑到如玉身上。

一念閃過,他走過來,屏息,緩緩彎腰。燭光只映到他半邊臉,鼻樑高挺,唇線略硬,眼角浮著絲桃花春意,格外標緻的面相,但與他的三弟張誠比,還是略顯太硬朗了些。他的嗓音淡而沙啞,冷如木渣:「待月姑娘,做好你分內之事即可!」

言罷,這人竟就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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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如玉正在清掃街道,恰就碰上跳著條瘸腿的陳金亦在掃街。如玉遠遠問道:「二伯,二伯娘可起了沒有?」

陳金搖頭:「仍還裹著被子悶睡了。」

他笑的賊兮兮的,拉如玉到背巷:「如玉,你停一停,二伯有樣好東西要送你。」

如玉有些吃驚:「二伯從不出門的人,有什麼好東西竟要送給媳婦?」

陳做賊一樣悄悄自懷中掏出條白白的絹帕來就要往如玉手裡遞:「這好東西,是我自埡口那裡拾糞時撿的,又細又綿的絹子,擦面揩嘴再好不過的。我如今只得了三條,二妮兒一條,三妮兒一條,這一條給你。」

如玉瞧著這東西有些像是張君平日拿來擦嘴用的絹帕,也不知陳金果真是撿的還是偷的,自然不肯要這東西,忙背了手道:「二伯,我再不要這東西的,你留著給二伯娘用吧。」

陳金一路追了要往她手裡塞:「我得了這幾條,尋思著只怕明日還能得一條,有了再給她,這條你必定要拿著。」

如玉快跑了幾步,連連擺手:「二伯,我真不要的,你快回去吧。」

張君穿著昨日她才新納好的松綠色蜀錦圓領袍子,白膚嫩面,鋒眉秀目,低頭望她的時候卻含著些溫意。如玉早忘了昨夜的那場氣,暗道:果真好衣服也要好人來襯,張君穿了這衣服,越發與這村子里的男人們成二形了。只是他還缺條好腰帶來配這件衣服。

她再歪著腦袋看了片刻,又暗暗道:那匹料子如今還剩著丈余,我便是做了新衣,新寡的婦人也無處穿,不如替沈歸做上一件,等他回來時送給他,他那樣的人材相貌,必也能襯得起這衣服的。

她見張君猶還掏了塊帕子出來正揩著手,心有一動問道:「里正大人來此,帶了幾塊帕子?」

張君道:「七塊!」

如玉心說:怪道了,難怪二伯那裡偷走了三塊,他竟還能有得用。

她隨即又試探道:「你這帕子,可曾少過?或者丟過?」

張君聽了這話,臉色竟微微的紅了紅,隨即清了清嗓音低聲道:「不瞞小娘子說,張某如今帕子只剩了三塊,過了明日,只怕還要少一塊。」

如玉越發以為是陳金整日覷著偷他的帕子,連著追問道:「那剩下的都去了那裡?可是叫人偷走了。」

「小娘子!」張君猶豫了許久才壓低了聲音道:「張某來時,並未帶得草紙,所以……」

如玉聽了這話,腦子一轉,隨即呀的一聲,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你竟是拿它出恭用了!

她雖早起未接陳金手中那帕子,此時卻仍覺得自己兩隻手像帶了腌昝一般,恨恨瞪了一眼張君,怒沖沖回家去了。

張君等了許久等不到如玉出來,轉身才要走,便見她捧著一疊草紙疾步出了門,遠遠遞給他道:「往後別用帕子了,省得……」

不明究里的二妮兒和三妮兒兩個,也不知拿著他的帕子在做什麼,千萬別是拿來擦嘴吧。

張君還等她下一句,便見如玉方才還怒沖沖的臉上漸又浮起一股帶著狹促意味的笑意,隨即又轉身進院子去了。

*

山村的清晨,太陽此時緩緩升起,院子里西屋邊的小花圃里此時小刺玫先萌出一層綠意來,另一株大梨樹抽出來的綠枝上含著包成苞兒的嫩葉兒。如玉清掃完院子,又打井水出來澆了一會花圃,歪頭看了半天,接著到院外一口大窖邊,打那供牲口的水出來澆菜園,清掃外院,眼瞧著外院靠崖邊幾株香椿樹已經生了嫩椿葉,花椒樹上亦是一陣芬香,便將這外院也清掃歸整的乾乾淨淨,這才獨自站在外院大門上,打量著自己的院子嘆道:「這麼齊整的院子,這麼齊整的人家,可惜安實沒福氣過這麼好的日子。」

如玉含笑欣賞著自家的院子,頭頂半山腰上,張君亦遠遠盯著她。直到她轉身出了院子,他才收回目光,閑步散游,一直走到村西頭兩座高山相夾處,遠遠盯著山下一座寺院。那寺中一眾武僧正在操持武藝。

離的太遠看不清人形,但為首的大和尚聲洪如雷,聲浪震的這山林中飛鳥陣陣。張君整個人,整張臉都是木的,玉白的面龐透著絲烏青。只有自信無一人會看到自己時,他才敢卸下偽裝,將自己內心的焦慮全都坦陳出來。

已經十天了,他蟄伏、伺機,一邊逗著那小寡婦,用一夜夜的時間毯里摸針一般將整個渭河縣都丈量了一遍。此時已知璽在何處,可不敢硬拼,只能巧取。回頭再看,跟了自己幾天的探子們似乎都已經走完了。京中幾位王爺,並這縣裡的地頭蛇,顯然已經當他是個草包,一轟而散。

如今,就只等沈歸了。

*

如今還算冬令時,一日只吃兩頓中午不做飯的。日頭恰斜斜掛到半空時,圓姐兒一陣風似的進了院子,圓圓的臉兒紅撲撲蘋果一樣,撲到如玉膝前兩隻眼裡皆是好事兒不嫌大的竊喜:「虎哥背著他娘片村東頭過來,已經在上緩坡兒了。」

如玉放下針線筐子,聽得外面沉沉一陣腳步聲踏來,隨即要起身去看,圓姐兒忙攔住了道:「你只管泡上一壺熱茶,再端兩碟子油餅子出來,連面兒都不必露,我爹帶著咱們一房的人,能在你家外院門外就把虎哥娘給治了。」

俗話說,天下間沒有永遠的仇人,只有永遠的利益。自打昨天知道二伯娘魏氏把自己給賣了之後,如玉便憑著一張嘴,調集一房的人來替自己對付虎哥娘。

虎哥娘的嘶嚎聲已經隱隱響起,一路猶遠及近。如玉泡好了茶端好了餅子放在廳屋檐下,見婆婆也拄著棍子出門來在廳屋檐下愁眉坐著,手撫著她的肩寬懷道:「娘你放心,大伯二伯都在外頭了,虎哥娘鬧不進來的。」

雖說虎哥一個叔叔是渭河縣的知縣,另一個是這方圓幾十里陳氏宗族中的族長,但畢竟那些貴人們都搬到了城裡,離這村子很遠。大事上或能相幫,這種鄰里街坊間小吵小鬧的事情,卻也難以佔到便宜。

虎哥是個粗脖闊肩壯如牛的年青漢子,背著自家老娘到如玉家門上,扯著脖子喊道:「三娘,安康,快出來,今兒我虎哥要找你們理論理論。」

先出去的是魏氏,扭著一身軟軟的肥肉臉帶著笑,喲了一聲問道:「老嫂子,腳傷可好了沒有?」

虎哥娘經常在村子里撒潑耍橫,也從未見過有婦人像如玉一樣,能調動一房人來齊齊對付自己的。此時還感念著魏氏替她掰獸夾的恩情,示意虎哥將她放坐到地上,伸了一隻白布包的炮杖一樣的腳道:「筋都斷了,這輩子只怕要跟陳金一樣,成個瘸子了。」

魏氏嘖嘖嘆著搖頭道:「當初你也真是魯莽,不就一隻中了箭的大雁么,撿它作甚,瞧瞧這下弄斷了腿,下半輩子得柱拐了。」

虎哥娘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此時氣的兩手撐著扶門框就要站起來:「妮兒娘你什麼意思?你可得給我做證,沒有什麼大雁,那是如玉故意誆我了,我打算好了,今兒起我娘倆就要在如玉家吃飯,我還要撕爛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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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美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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