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弈道高手
深夜亥時,喧囂了一天的長安城終於安靜,偶爾從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卻是格外清晰。一輛輜車嚦嚦地緩緩駛在橫門大街,往宮城方向而去。穿過北闋,靠近未央宮北司馬門時,聽到一聲悶喝,便停了下來。
「車內何人?!宮門已閉,請回!」,一健壯的南軍衛屯兵向輜車馭手喝道。
這邊輜車上門帘一挑,走下三個人,俱是黃色朝服。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再向前走了兩步,對那衛屯兵答道:「我與丞相、少府二人奉陛下詔見議事,速去告之當值公車司馬令開門放行!」。
公車司馬令片刻而至,見是丞相匡衡、少府五鹿充中和駙馬都尉史丹三人,躬身拱手為禮,一抬手向衛屯兵道:「開門!」。待車駕穿門遠去,公車司馬令跟了十來步,瞧準是桂宮方向,復而折回命衛屯兵道:「記好嘍,看三人何時再出宮城,明早稟報於我」。
桂宮桂園殿中,只點起數盞油燈,光線不甚透亮。傅昭儀頗為不安地來回走動,中書令石顯卻安然跪坐於東側竹席之上。「中書令,這史丹……不是一向與太子一黨么,為何招之與謀?」傅昭儀不解地問道。
石顯沒有直接回答,問傅昭儀道:「娘娘,陛下可是睡了?近來身體康復得如何?」。
「陛下才在明月殿睡下,要不,也不會這麼晚招你們過來。依陛下的氣色看,有所好轉,但愈痊……恐怕還要些時日」。傅昭儀說道。
石顯聞言更為放心,一張滾圓的白面擠出些許笑意,說道:「好,只要陛下在,勝算終在娘娘之手。陛下一旦康復,太子還能監國嗎?」,又想起先前傅昭儀問史丹的事,接著解釋道:「史丹此人,牆頭草耳!明裡說話為太子,暗地又與奴才私通款曲。誰得勢力誰不得勢,他都要做功臣!」。
傅昭儀更為迷惑了,忙問道:「既如此,今夜如此機密之事,中書令為何一定要招他來?」。
石顯自得地乾笑起來,說道:「娘娘,拉之上船,做成事實!今夜只要他來嘍,將來如有不測,再想全身而退去做太子的功臣,難矣!如此,可牢牢將他掌握在娘娘手心!」。
兩人正計議間,值門婢女進來稟報,丞相、少府和駙馬都尉三人已至殿門,於是傅昭儀忙命婢女請進殿中。匡衡三人細步躬身而進,見到傅昭儀后俱施禮請安,中書令石顯也起身與三人招呼見禮。一番寒暄后,傅昭儀命匡衡、石顯等四人圍案坐下,又吩咐婢女捧上涼茶,這才自己落座。
「娘娘,臣有一事,說出來大家聽聽,或可加以利用」,匡衡用帕子抹了抹汗說道。
「來人,取幾面宮扇過來!」,傅昭儀轉頭吩咐,再問匡衡道:「何事?丞相儘管說吧」。
「幾日前朝議,臣報中山王劉竟薨逝,但太子不以為然……」,咳咳兩聲后,匡衡推了推胸口再說道:「諸位知道,今上仁孝,且自幼與中山王兄弟情誼深厚,如讓陛下得知此事……」。
石顯摸摸光禿禿的下巴,點點頭說道:「此事可為藥引!但不能作為治根本之猛葯」。
「何為治根本之猛葯?」史丹十分好奇地問道。
石顯一時目露凶光,陰森森地說:「借一條人命為之!」。
匡衡、史丹和五鹿充宗三人聞言都深感駭然,史丹又問:「借何人之命?如何為之?」。
「諸位放心,非你我之命,乃永巷趙良人。趙良人自五年前被寵幸后,不再見愛於陛下多時,想必陛下早將其忘記。但其名分仍在,我們要的,就是她這個良人的名分」。
「那……人皆惜命,趙良人她肯么?」,五鹿充宗問道。
「趙良人家境貧寒,父兄皆有病,娘娘如今已尋得一處好地將其家人安置。再,趙良人被棄置多年,日漸年老色衰,望天無路呀!」,石顯說道。
匡衡、史丹二人明白了。所謂將其家人好好安置,無非兩層意思,恩威二字,不過如此。趙良人好好上路,則其家人衣食再無擔憂,小有富足。若不從?其父兄不是有病么?!一病而死對一小民來說,再正常不過了!
五鹿充宗看上去還是不解,又問石顯道:「就算趙良人從了,可是中書令,我們要她的命意欲何為?」。
石顯投來一陣鄙夷的目光,心道:「真是個蠢貨!」。想想而已,嘴上卻說道:「太子秉性如何?好酒色!陛下所重,仁孝且德!我們所需,猛葯!趙良人即是那副猛葯……」。
議至此處,大方向定了下來。剩下的無非是各人分工行事,讓太子劉驁如何入到那永巷之中,又如何與趙良人照上面。良久,方才計議妥當,石顯便環視諸人,肅容道:「今夜之事,各位應該明白,一旦外泄,就是誅九族之罪!還有一言要交待,陛下一日不出,諸位都要夾起尾巴,緘口勿動,安心上朝聽政」。
眾人皆以為然,時辰很晚了,於是第次向傅昭儀道安告退,卻聽見石顯好似自言自語地頌道:「龍,伏則潛於九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