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免費的傷人工具
「我讀出了這層含義后,再點開底下的評論,我都要驚呆了!居然有那麼多人的看法和我的一樣。」李桓一劃了一下手機,把他截屏的幾張評論調出來,梁禕有種被照妖鏡的反光刺傷的痛感,眼神下意識地往旁邊避了避,那些傷人的字眼,她不是很想再複習一遍。
李桓一就像一個毫無人情味的外科大夫,還沒給梁禕注射麻醉藥,就擅自舉起了手術刀,不打一聲招呼地往她最掙扎難受的部位切了下去:「評論說……鄒維他母親的死肯定和張翩翩有關,說不定是這個農村女人想要混個城市戶口,故意把人家原配擠掉,鳩佔鵲巢,真不要臉。人家還是她師父呢,破壞別人家庭的能力一級棒。最後吧,地位是有了,可不甘心老公是個比自己爹還老的老男人啊,這不又搞上了自己的外甥,嗯,這外甥長得是真帥,確實讓人很難把持住。」
「你別再讀評論了!」這些評論,梁禕早就瀏覽過了,頓時,她有些後悔今天來找李桓一,這些……她們家的幾樁醜事,被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覺得就像自己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的場面恰好被李桓一瞧見,那樣難堪又羞恥。
「這是底下的熱評第一名。雖然用詞比較粗魯,但說得挺有道理的。和我的判斷一樣。」李桓一在等梁禕做出反應,可她偏偏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他只好繼續說下去:「所以我覺得這個幕後黑手的身份……他興許是江蛾子的娘家人?或者是江蛾子的朋友。他做這些事的目的有一部分是為了替江蛾子報復傷害過她的人。傷害她的人,應該指的就是張翩翩。而且……可能張翩翩還只是其中之一,其他人……」
「可他為什麼不把話寫明白呢?直接把張翩翩害江蛾子,為了自己上位的所有經過寫出來,不是更好,更直接?」梁禕還是希望這個可怕的推斷不成立。
「這個人……可能是想利用大眾的好奇心,有時候模稜兩可的話是最能激發大眾的窺視欲的。這就好比是一個萬花筒,你拿到手上朝那個小洞裡面看,只能看到一種花樣,但只要動動手,轉一轉,花一點點力氣就能看到各種不同的花樣,你把這個萬花筒轉得越快越久,看到的花樣就越多越複雜。這篇報道表面上只是闡述了一些事實,但網友們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每個人動一點點腦筋,加起來就推斷出了這篇文章所暗示的內容,接著就會吸引更多的旁觀者。這個事情就越鬧越大。」
梁禕聽了這番解釋后,覺得自己就好像被綁在了一棵名叫「鄒家」的大樹上,一睜開眼,就看到無數支冷箭像流星一般朝自己身上飛來,她語氣訕訕地說:「那他用的還是同一個原理。還是利用那些不知名的看熱鬧的網民?」
「對,他很聰明。他懂得利用別人的好奇心,人們的好奇心就是他免費的傷人工具。」李桓一微微點頭,似乎在誇讚這個幕後黑手,可真是個「人物」。
「對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舅媽,就是江蛾子,生前有沒有什麼閨蜜、朋友,或者誰和她關係最好?這個人很可能是這個事件的幕後黑手或者是參與了這個事件的人。」
「我和蛾子舅媽本身就不太熟,而且她過世的時候我也還小,17、8歲的樣子,我印象中,她過世的時候連個追悼會都沒有辦,要不是上次我表妹……」梁禕忽然想起上周六,也就是前天,外婆的葬禮之後,陪著申吉一起去了殯儀館隔壁的櫥窗墓探望了蛾子舅媽,當時申吉對著舅媽的遺像流露出的神情……就像相片里住著的是自己的生母一般,她覺得自己的頭頂突然「叮」地響起一聲鬧鈴,難道……
「上次問了我表妹,她說她也沒參加過蛾子舅媽的追悼會。」梁禕糊弄了一句,她剛剛叮一下想到的內容暫時還不想和李桓一說,她想先自己去搞搞清楚。
梁禕坐在李桓一的副駕駛座上發獃,看上去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偶。她在腦海里寫下申吉二字,又迅速在上面打叉,然後又寫,又打叉,周而復始……
李桓一剛發動了車子,要送她回家,見她這回絲毫沒有推脫就坐上了他的副駕駛,他便問道:「怎麼了?你有心事?」
「沒什麼。」梁禕淺淺地應和了一聲。
他原以為梁禕會氣勢洶洶地說:「我家裡出這麼攤糟心事,你說我有沒有心事?」沒想到她的反應居然這麼淡然。
但直覺告訴李桓一,她越是淡漠,越是說明她對這個案子還存在著沒有對他發表的見解。
他奔回便利店,隨意抓了一大袋的零食、飲料,然後跑回車上把它們一股腦扔在梁禕懷裡。
「喏,這些都是給你的。」
梁禕身邊原本安靜的空氣被塑料袋的噪音侵襲,她忽然覺得腦中正在推敲的東西倏地消失了。
「我說,你是不是剛剛打劫了便利店啊?」梁禕推了一把懷裡裝零食的塑料袋,沒好脾氣地說。
李桓一卻安心地笑了,「看來你的心事被打散了。」他一邊用手護著那袋零食,將它們推回到梁禕懷裡。
車內安靜了幾秒,只聞一聲長嘆,「好吧,我剛剛還有沒說完,我現在算是想明白鄒維是長期受了誰的刺激了。就是他太太,杜伶。」
「哦?」李桓一輕嘆一聲,示意她把「心事」繼續說下去。
「鄒維的爸爸昨天上午跟我說鄒維其實在結婚1、2個月後就常常回家住了,那是因為被杜伶罵過了,他覺得自尊心受挫才躲回家去的。今天下午我和杜伶吃下午茶的時候,她也說了一大堆諷刺我哥的話,她的語調、她的表情、她的用詞,可真瘮人啊!」梁禕抱著胳膊一哆嗦,「你是沒聽到她說的那些難聽的話,她是我哥的老婆啊,她居然嘲笑他的……那方面……這,其實就跟我們女人被嘲笑身材發福是一個道理,被嘲笑了那個,我哥的自尊心肯定受不了的。我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李桓一見梁禕嘟囔著嘴,一副頹敗樣,便從袋子里掏出一袋膨化食品給她,「先吃點零食,邊吃邊說。或許心情會好點。」說完,他便啟動了車子。
梁禕卻覺得零食塑料袋被他捏出的噪音很煩,她做了一個「不」的手勢,繼續說:「在甜品店門口和杜伶分別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她是不是常常用那些嘲笑我哥的話給他洗腦?她很坦然地承認了,而且杜伶當時的那副嘴臉真的……我覺得光憑她的話和表情就足矣殺死我哥了。」剛說完,她又覺得自己的用詞不太妥當,立刻面向李桓一,糾正道:「我說的殺死,不是指杜伶讓我哥失去了生命體征,而是……嗯,怎麼講?讓他失去……」她的眼珠轉來轉去,就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說法。
「讓他失去自信,讓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讓他覺得自己窩囊、沒本事?」李桓一篤然補充道。
霎時,梁禕覺得有一支箭恰好射中了自己心上的紅心,他和李桓一就像在合作玩一場俄羅斯方塊遊戲,他拋來的圖形毫無偏差地嵌入了她大腦的空缺當中,她喜歡這種順滑的感覺。
李桓一看到她沖自己嚴肅地點了點頭,之後她表情舒坦了很多,他也笑了,然後問道:「可杜伶既然這麼瞧不起你表哥,為什麼當時還會和他結婚呢?」
「她說是因為我哥英雄救美,」呸!還英雄救美呢,鄒維救了一個母夜叉還差不多,梁禕還是第一次討厭上杜伶這個嫂子,「因為鄒維有一次在公共場合替杜伶解了圍,杜伶當時大概是鬼迷了心竅吧,她可能以為我哥是踩著七彩祥雲來救他的命定王子……她當時大概是幻想自己身處偶像劇劇情當中,她以為自己是落難的公主吧,畢竟我哥顏值挺高的,具備偶像劇男一號的外貌條件。」
「哈哈哈哈!」李桓一笑得前仰後合,表情難以自恃到只能用手護住臉頰來遮掩自己不太雅觀的笑態,「沒想到你嘴皮子也不簡單,杜伶聽到你這樣形容她,估計會很生氣吧。」
「有什麼好笑的,杜伶是DU品牌家的大小姐,曾經也代言過DU這個品牌,長得也挺好看的,她自然天生是公主的命,不過偏偏是個嘴巴毒辣的傲慢公主!」梁禕還在替鄒維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