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比病魔更駭人的傷害

第二十九章 比病魔更駭人的傷害

有4、5秒鐘,酒店房間里無人說話。

「翩翩,你是不是怕我聽見?如果你不想我聽見的話,我可以迴避。」遠翔作勢要走,張翩翩卻拽住他不放,「不用!遠翔……你也聽著吧,然後再決定要不要離開。」

「你說吧,我不會走的。」遠翔輕撫了一下她的肩膀。

梁禕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想:張翩翩和於遠翔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刻骨銘心的事,才會讓遠翔對她這般死心塌地。這個等一下再來打探。

「沒錯,除了看望蛾子姐,我還想看看她和鄒永濤家的格局。我……的確是想取代蛾子姐的位子,因為我聽店裡的人都在背地裡議論說我師父得了什麼小腦方面的絕症,是要死的。不過……我雖然是這樣想的,但我絕對沒有干過威脅她生命的事,絕對沒有!」

末尾四個字的強調,簡直就是荒腔走板,梁禕在心裡打鼓,江蛾子是她的恩師啊,如果沒有她對她的傳道授業,張翩翩肯定早就回農村了吧。

「那次登門拜訪,我看到鄒永濤對蛾子姐的態度完全不像平時在店裡那麼客氣和好脾氣。」張翩翩轉移話題般說道。

「怎麼不同?」直覺告訴梁禕,鄒永濤的態度轉變可能是個關鍵。

「大概是因為嫌棄蛾子姐沒有自理能力了吧。他給她喂飯的時候,蛾子姐沒吃乾淨,把飯菜掉到了褲子上,鄒永濤就一邊幫她擦拭一邊嘴裡罵她短命鬼,嘴巴是漏的,活該不長肉。」

「鄒永濤還有沒有說過別的?」

「我去借洗手間時,聽到鄒永濤在廚房洗碗,他一邊自言自語說,這個死女人怎麼不早點去死,活著就是給他添麻煩。」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梁禕的心臟一緊,一時間接受不了永濤舅舅會這樣咒罵自己生重病的妻子。從表面上看,他一直是挺君子的一個人啊。

「我親耳聽見的。而且她兒子,就是鄒維,那個時候也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他學校放假在家,見到我當沒看見也就算了,就連他媽媽問他話,他都懶得搭理。蛾子姐說話很艱難,一字一頓的,但還是細心地問他,什麼時候去上學,要準備什麼東西,要多少零花錢和學費。鄒維沒有耐心聽她說完,直接就讓她閉嘴,還說她是老尼姑念經,像只蒼蠅一樣整天在他耳邊叨叨個沒完。」張翩翩此刻的神情彷彿陷入了替江蛾子打抱不平的模式,「我記得鄒維當時對蛾子姐說了一句話,原話是『就你這點錢,我3、4天就賺回來了,你還是留著給自己送葬用吧』。」

「不是吧!鄒維居然對他媽媽講這種話?」梁禕無法想象一個重病且虛弱的病人,聽到自己的親身兒子當著外人的面這樣咒罵自己時,她的病情會不會當場惡化。

「真的,我沒撒謊,這可不是我編的!」

「當時鄒永濤在場嗎?他罵鄒維了沒有?」

「永濤……他在的,但他沒說話。」張翩翩臉上流露出一抹尬色,「我都感到很生氣啊!鄒維怎麼能這麼說蛾子姐!」

「可你雖然感到生氣,但也沒有為江蛾子打抱不平過吧。」可能還會覺得自己上位指日可待了。

梁禕一語中的,張翩翩像被戳中脊梁骨一般,整個人挺直了背,又瞬間佝僂了下去,最後抱住自己膝蓋的樣子就像被丟進油鍋里的蝦。

「別人家的事,我不好評論太多,我當時只是個外人……呃……到後來我在去她家拜訪的時候,常常會碰到一個小女孩,在陪蛾子姐聊天,看得出來,蛾子姐很喜歡那個小女孩,小女孩也很依賴蛾子姐。」

「小女孩?」梁禕問。

「就是鄒晴姐家的小吉,那時候,她每次來都會帶著水果或者其他零食、牛奶、堅果類的禮物來看望蛾子姐。」好不容易在張翩翩眼裡滋長出的些許光芒又黯淡了幾分,「可惜那個小吉好像不太喜歡我,每次喊我一聲姐姐,就跑開了,大概她那時候看出來一點我和鄒永濤的事吧。」

「當時江蛾子還沒過世,你和鄒永濤就有事了?」

「嗯……算是曖昧關係吧,畢竟我和他天天在糕點店裡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究竟是張翩翩勾引在先,還是鄒永濤色心起義在先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是在江蛾子沒過世時就存在曖昧關係!

「有多曖昧?」梁禕忙問。

「就,抱過,親……過吧。」張翩翩抓緊了遠翔的手,而後者並沒有半點要鬆開的意思。

好傢夥!他們的行為恰好卡在出軌的邊緣。

「只有抱和親?」梁禕追問。

「嗯,雖然永濤想要有……進一步的關係,但我當時想到蛾子姐,她,她還在……就拒絕了。」

假!太假惺惺了!你這時的拒絕只是在為你自己想上位的卑劣找借口而已。如果你真的覺得愧疚,就應該趁早退出來,停止與鄒永濤有任何的曖昧行為才是!

梁禕現在對這個張翩翩產生了一連串的厭惡感,回想起過去那張眼睛彎彎的笑臉,她只覺得虛偽,那樣和藹的笑臉只是她偽善的面具罷了。

「張姨,不管怎麼樣,你還是挺坦誠的。」梁禕這麼說純屬為了穩定張翩翩的情緒,讓她繼續滔滔不絕下去。

但張翩翩貌似聽出了梁禕這話中有揶揄她的成分,她微笑著看看她,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接著又將眼神轉移到了遠翔身上,表情隨即安然下來。

「你說你是和鄒永濤結婚之後,才從他嘴裡得知當初是江蛾子替你在領導面前說話,才讓你免於被裁員。你聽到這個消息后,有沒有後悔和鄒永濤在江蛾子還在世時就搞曖昧關係?」梁禕很想做一個法官,在面前這個女人招供后立刻將她判刑。

「嗯,我現在說我後悔過,可能你也會覺得我很假吧。但我的確是後悔過的,只不過很短暫而已。況且,永濤說蛾子姐其實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她還對永濤說,幸好還有翩翩能陪他過完下半生,這樣她也能走得安穩些。是永濤讓我不要有什麼愧疚心態的。」

蛾子舅媽的臉在梁禕記憶中還是圓圓的、豐滿的,皮膚很白。她和舅媽不太熟,所以她生病之後,張翩翩口中瘦脫了像的模樣,她其實並沒有見到過。聽張翩翩這番描述,她只能想象出一副穿著衣服的骨架癱坐在沙發上,上顎與下顎機械地開合,費力地吐出這番猶如與丈夫訣別的話。

「那你後來,又是怎麼和遠翔在一起的?你已經和鄒永濤結婚了,搬進了他的房子,有了住的地方,有工作,有依靠了,為什麼還……」梁禕很想努力抑制住訓斥的口吻,做一個冷靜的偵探,但她只要一想到蛾子舅媽給眼前這個女人騰好了糕點房和家裡的位子,一個人寂寥地離世,她的心就像被五花大綁了一樣,只能掙扎著輕微跳動。

「我是在健身房游泳的時候,認識遠翔的。」張翩翩的語調忽然從一個人妻變成了一個少女,「他是那邊的救生員,我在水裡腿抽筋了,他救了我,然後我們就好上了。」她就像在描述自己的初戀情人一般,眼上的彎月亮又出現了,嘴角邊有個梨渦若隱若現。

梁禕瞥了一眼遠翔,發現他正羞赧地笑著,印象中他很少笑得這麼自然。以前大型家庭聚會的合影上,他總是笑得很僵硬、很勉強,好像一直都是個幽靈,覺得世間無趣,不知哪裡是歸處。

「梁禕,我來說吧。」遠翔轉頭看向梁禕,將自然又暖融的笑容分享給了她,梁禕第一次感到這個表弟身上還有溫度。

「因為她懂我,所以我喜歡她。我和翩翩在一起的理由就是這麼簡單。我不在乎她是不是我法律上的舅媽,我覺得我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才敢看我自己的內心。」於遠翔口齒非常清晰且流暢地說出這番話,似乎是他早就在心裡醞釀好的。

「可以展開說說嗎?」梁禕問。

「那我也從頭開始說起吧。」於遠翔始終沒有鬆開過牽牢張翩翩的手。

「我長得像女孩子,這個我從青春期的時候就明白了。那時候學校表演節目,我抽籤中了扮演朱麗葉,原本反串是為了搞笑的,但表演完,台下沒有一個人看出來我是反串的,在我身上沒有起到任何搞笑的作用,大家都為我鼓掌,後來我甚至還收到好幾封其他班男生寫給我的情書……鬧出這個烏龍后,和我一起表演的同學都紛紛跑來誇我扮相美,而且演得好。我們班主任也誇我。後來每次表演,甚至代表學校出去表演,我都有男扮女裝表演的機會。那時候我一直都很自信,因為同學、老師都很欣賞我的扮相和表演。直到一次代表學校參加區里的比賽,有個區里的老師看到我的報名表上寫著性別男,扮相卻是一個古裝女子,就打電話到我家裡問問情況,我媽接的,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我會這種表演。用她的話說就是,『我才知道原來你其實想做個女人,怪不得從小就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那次區里的比賽,我媽沒讓我去。」遠翔的神情又恢復到了梁禕記憶中的撲克臉。

「但也是因為那次被迫沒能去比賽,讓我意識到我是真的喜歡反串表演。於是我開始嘗試各種女性角色的扮相,中國古代的、日本動漫的、歐美電影的,我都扮過,念專科的時候我還參加了漢服社,雖然社團只有我一個男的,但我還是樂在其中,女孩子們也都蠻喜歡我的,喜歡幫我裝扮。我們社團的街頭表演還是能賺錢的呢。那真是段愜意的時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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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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