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是住在我心裡的一束光
「遠翔,我記得你以前留過長發。是為了表演嗎?」
「梁禕,你還記得我留過長頭髮啊?」遠翔的眸子里忽然透露出遇到知音般的紅光,那是一種火熱卻又十分單純的喜悅之情。
「對,十幾年前的事了吧,當時在家庭聚會的餐桌上,你坐我對面,我還以為你是個女孩子。」
「嗯……」遠翔的眸光黯然了,梁禕知道,在這個「嗯」之後會有一個轉折。
「沒錯,我是喜歡男扮女裝,但我心裡還是清楚地知道我是個男人的。我留長發、穿裙子,甚至穿高跟鞋,裝假睫毛,但我還是清楚我是個男人。男人能做的一切我都能做。」遠翔喉頭哽咽了一下,但立馬掩飾住,繼續說下去:「可你知道我爸媽是怎麼說我的嗎?說我是異裝癖,說我是個人妖。不能傳宗接代的廢物。把他們的臉都丟光了,養我到這麼大才發現養了個怪物。」他的語速越來越快,就像有一台特快列車正從他的嗓子眼駛出,車裡裝載著一系列不堪入耳的形容詞。
「我那時候想做個反串演員。而且充滿了鬥志。可是,我父母用他們的實際行動告訴了我,他們不贊成我的想法。他們的實際行動就是,趁我不在,把我的所有女裝全部打包丟掉,裡面包括我收藏的一套旗袍和幾套漢服。那天我下班回家,發現我房間里所有女性化的東西全部消失了,包括化妝品,粉底、眉筆、口紅這些……」遠翔臉上寫滿了悼念,就像永遠失去了所愛的人一般。
梁禕心想,遠翔大概就是從失去所有心愛之物之後,臉上才開始再無溫然笑容的吧。
「我原來的工作是在漫展上cos動漫人物的,後來是被迫削去長發,被迫考的救生員資格證。我媽說,健身房游泳池的救生員一般不需要下水救人,在岸上坐一天,就能賺錢,最適合我這個廢物。」
「遠翔……」梁禕聽完他的這段心路歷程,有點想向他道歉,因為之前她也看不慣他身上濃烈的女性氣質,現在她覺得的確是她太狹隘了。
「我以為我會成天渾渾噩噩地在我媽安排的工作下,坐在岸上,一輩子都沒有用武之地。直到碰到翩翩,她是我救上來的第一個人。那天她對我說謝謝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內心照進來一束光。那束光後來越變越大,越來越明亮。她為了謝謝我舊她,私下請我吃了頓飯,在那之後我們就開始聊了,我告訴她我想做反串演員的事,給她看我女裝扮相的照片,剛開始我還提心弔膽地怕她會厭棄,沒想到她說我很酷。因為我和這個家脫離了蠻長時間,所以我並不知道翩翩是濤舅的第二任妻子,其實我連蛾子舅媽什麼時候去世的都不知道。說出來你大概會覺得不可思議,我是大概一年前去鄒維家打遊戲,在他家碰到了翩翩,才知道原來我們是『一家人』,她是我的……后舅媽。後來,她向我提出過結束這段關係,是我死賴著她不放的。因為她已經住在我心裡了,她不在的話,我的心裡就沒有光。」於遠翔對著梁禕說,眼眸里漸漸失了焦,直到他把目光轉向張翩翩的方向,整張臉才慢慢恢復了生氣。
梁禕很想反問他,知不知道張翩翩和永濤舅舅結婚後再和你在一起就是出軌,但她又不忍心去破壞他說出那句「因為她懂我」時的心境。她可以理解遠翔在被父母貶低之後,得到另一個人的欣賞和認可時,猶如重生般的喜悅心情。
「所以,在你知道張翩翩是個為了在大城市有落腳處,插足於自己恩師的夫妻關係裡面,和恩師的丈夫有曖昧關係的人之後,你……還愛她嗎?」梁禕想來想去也不知該如何委婉地告訴遠翔,他們這段關係是錯誤的。
「我還是愛她。雖然……其實我愛的是理解我,欣賞我內心世界的、住在我心裡的那部分的翩翩,但她又做不到只分離出這一部分的她給我,所以我只能愛她的全部了。」於遠翔看著張翩翩,斬釘截鐵地說。
梁禕一時間不能理解他這種荒誕但又很純粹的感情,有點想說張翩翩可能是因為丈夫老了,覺得你年輕長得又帥才和你在一起,才假意迎合你所喜愛的東西,逗你開心的。
但……她真的不忍心用自己的揣度去破壞他心中的美好。
雖然,遠翔和張翩翩的這段關係確實是不道德的。
於遠翔把梁禕送下樓時,梁禕說:「其實你會告訴我你們旅館的地址,還讓我來拜訪,和我說這麼多,我真的很意外。」
「有什麼可意外的,既然事情被揭穿了,那我們就好好面對,我是個男人,遇到事情想著逃避怎麼行。」於遠翔錘了錘自己的胸口,她沒有男人健碩的體魄,骨架甚至比女人還要纖細苗條,但梁禕卻覺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很man。
「那你和張翩翩後面打算怎麼辦?」
「永濤舅舅應該會和她離婚,到時候我就帶她走,我們會去別的城市,我要去做我喜歡的事,離開我父母的家。」
梁禕想說,張翩翩會甘願跟你走嗎?拮据的、居無定所的生活,或許會讓她暴露出真面目,再去找另一個有錢人。
「可能你想警告我,翩翩不會跟著我過漂泊的日子。但就算將來有一天會這樣,我也不後悔。對我來說,她是愛人,也是恩人,因為認識了她,才讓我一直堅持我所喜歡的東西。讓我覺得我不是異類。」於遠翔長嘆一口氣,口吻是少見的輕鬆:「其實,我還挺感謝這條新聞把我和翩翩的事曝光的,這讓我看清了很多人的真面目。也讓我更勇敢了。」
「很多人的真面目?」梁禕的眼珠朝他一溜,「你是指誰?」
「就是鄒晴、鄒永濤、鄒永忠和我媽。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們有那麼愛錢。」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梁禕覺得這事鐵定和遠翔媽媽到鄒維家去打張翩翩有關。
「首先當然是我媽,前天晚上新聞爆發沒多久,她就來鄒維家找我了,那天我住在鄒維家幫忙,他剛出院,身體虛弱。」他呵呵笑了笑,「當然,現在你是知道我去照顧鄒維,大部分是因為想和翩翩在一起。」
梁禕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我媽過來,把翩翩罵了一頓,她那張嘴有多毒辣,我就不照搬了。當時我們還不知道新聞爆發的事,所以我媽問翩翩為什麼勾引我的時候,我和翩翩都很驚訝,是鄒永濤替我媽開的門,所以他當時也在場,可他聽了我媽的話居然一點都沒驚訝的反應,好像在我媽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個新聞。可我媽是不玩微博的,濤舅應該也不用微博,他們為什麼會這麼快就看到這條新聞呢?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在微信朋友圈看到的,鄒永濤說她看見老闆娘發的。我不知道老闆娘是指誰。」
電梯到達1樓大廳,梁禕拉著遠翔到旅客休息區,找了個角落裡的位子,繼續攀談。
「我知道這個老闆娘,她是在外婆家小區門口開小賣部的,我們小時候去外婆家玩,會去她的小賣部買三色杯吃,你還記得嗎?」梁禕想起前幾天在醫院,濤舅跟他說這個老闆娘是個擴音喇叭。
遠翔端著下巴,終於在記憶里找到了這個老闆娘的身影,「哦!我想起來老闆娘是誰了,小時候就覺得她話很多。」
「後來呢?」梁禕可不想浪費時間來討論這個老闆娘有多聒噪。
「我媽先噼里啪啦罵了翩翩一頓,然後就說要鄒永濤和她趕快離婚。她說,『之前我們商量著給老娘的房子估價,分遺產,還好沒進行下去,不然分完財產,我們四個的錢還要落到張翩翩頭上』。」
「之前他們就商量著要給房子估價?」梁禕想起了第二條熱搜——鄒維父親與叔叔瓜分母親財產。而且,她還依稀記得外婆去世的晚上,在醫院病房外,鄒晴和鄒永濤走來,嘴裡似乎提及過「房子」兩個字。難道……在外婆去世的當晚,他們就已經開始討論分錢的事了?
「我媽說的『我們四個』,大概就是我一開始說的4個人吧。」遠翔就像在講一條別人家的家庭瑣事一樣,語氣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那鄒永濤怎麼回答?」
「他沉默了,沒有回答。我覺得他對翩翩的感情沒那麼深,和錢比起來,他對錢的感情要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