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誰的草蜻蜓
徐風清一個人坐在後面花園裡。
他手邊有點藤草,正在不停編織著什麼。
陽光暖暖照在他身上,給他鑲了個淡淡金邊,他之前那種脆弱都不見了,人溫柔又安靜。
司露微走近,他抬眸看了眼她,沖她露出個笑容。
他仍是不記得她,卻不再害怕她。
司露微在他旁邊坐下:「風清哥,你編什麼?」
「蜻蜓。」他道,口齒清晰。
他最近幾天能自如說話了。
司露微打電話給軍醫,軍醫說他這種情況,是很好的,很有可能會全部恢復。
「你什麼時候學會編蜻蜓的?」司露微輕聲問。
她都不知道。
徐風清想了想,估計是沒想起來,笑笑不回答。
他的旁邊,已經編好了三個,手裡還在編一個。
蜻蜓像模像樣,比不了手藝人編的,卻也很不錯。
司露微想起,他以前也會修汽車。
他從前一直刻苦念書,不怎麼做活計,司露微總以為他的手工會很差,什麼也做不了。
可很意外的是,他對修理東西很擅長,似乎也很喜歡做。
「能送給我一個嗎?」司露微又問。
徐風清搖搖頭。
「你有這麼多,不能給我一個?」她逗著他說話。
徐風清又搖頭。
司露微問他:「為什麼?我很想要一個。」
徐風清抬眸,仍是對著她笑了笑。
他手裡最後一個蜻蜓也編好了,然後把四個放在一起。
他數了一個:「阿媽的。」
然後又數了一個,「露微的。」
司露微眼眶發熱,他雖然不太認識她,卻記得她的。
石嫂也說,他偶然會提起露微。
「那還有兩個呢?」司露微問。
「我的。」他指了指自己,然而剩下的那一個,他就很迷茫了。
「還有一個,可以送給我嗎?」司露微又問。
徐風清將它抓起來,握在掌心,看了半晌,仍想不起最後一個要送給誰。
他好像苦思了很久,才道:「也是我的。」
司露微看著他,心頭滑過點什麼。
這讓她沉默了一瞬。
「你是誰?」徐風清突然開口。
司露微回神,道:「我是露微。」
「露微?」他對這個名字很敏感,當即又露出笑容,「我的露微?」
「是。」
徐風清笑完了,又有點懷疑:「真的嗎?」
「真的。」
他仔細看了看她,好像在確認她話里的真假。良久之後,他把第二隻草蜻蜓遞給了她,「露微,給你!」
司露微險些落淚。
她接過來,很珍重捧在掌心。
「謝謝。」司露微道。
徐風清看著她,有點疑惑:「露微,你為什麼哭?」
司露微輕輕擦去眼角水光:「沒有哭,是陽光照到眼睛了。」
她深吸了口氣。
待情緒好轉點,她問徐風清:「風清哥,你想不想出去玩?天氣這樣好,咱們出去逛逛好嗎?」
徐風清卻搖搖頭。
司露微問他為什麼。
「外面很多人,我害怕。」徐風清如實道,「我想在家裡。」
「那好,我們在家裡。你想吃什麼嗎?」司露微又問。
徐風清想了想,覺得嘴巴里很想吃點甜的,就道:「糖。」
「我給你做桂花酒釀圓子,放很多的糖,好不好?」
「好。」徐風清笑。
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酒釀圓子,但是能有很多的糖,他就非常開心。
他最近的生活,簡單又單調,他卻一天天很愉悅。
編個草蜻蜓,能讓他快樂一上午。
司露微的人生見識淺薄。她偶然會想,眾生皆苦,能這樣快活無知的活著,不是很好的嗎?
他最近總是笑。
不是痴獃的傻笑,而是一種很純真的高興,像個大男孩子
她能照顧好他,也能保護他。她在外能賺錢,在內能持家。他們在一起,不會辜負太太的囑託。
「露微,酒釀圓子。」他見司露微發獃,提醒她。
司露微笑了笑。
她把徐風清帶回了房間,讓他一個人坐著,然後拿了紙筆給他,讓他寫字。
他這幾天也很喜歡寫字。
他的字仍是很好,遒勁有力。他是依照習慣去寫的,寫完了,他自己根本不認識。
她則去了廚房。
司露微讓廚子燒好了熱水,又調了糯米粉,準備做圓子。
晁溪也來了。
瑪麗圍著司露微打轉,司露微就把櫥櫃里的一塊熟牛肉拿出來,切了切,蹲下喂瑪麗。
「晁溪,你幫我調米粉,等會兒做酒釀圓子。」司露微道。
晁溪說好。
司露微坐在旁邊的小几上,對瑪麗說:「坐下。」
瑪麗就乖乖坐在她面前,等著吃肉。
「姐姐,你還可以扔,讓瑪麗去接,她能接住。」晁溪笑道。
司露微覺得廚房有點小,就沒折騰了:「下次扔。」
瑪麗很聽話,吃完了就趴在旁邊。旁邊有個小窩,她一到廚房就趴在那裡不動,看上去很兇猛,實則很乖。
「姐姐,大帥真沒事吧?」晁溪低聲問司露微,「大家都在擔心,我聽著有點嚇人。」
大帥的生死,關乎太多人的命運,首當其衝是在府上服侍的這些人。
如果大帥活著,晁溪就在府里。等她再長大一點,她就要賴上司大庄,反正這一生都安穩了。
可萬一大帥沒了,司大庄還不知要去哪裡,她自己更是前途未卜了。
「沒事。」司露微放輕了聲音,「大帥其實沒有受傷,是做個姿態。要不然,他就非要去武漢不可,可能真回不來。」
晁溪一顆心徹底放下了。
她也有這種預感,因為看司大庄不是很擔心的樣子。
依照司大庄的性格,大帥要是出事,他肯定要嚎啕的,還會罵人。
「我知道了姐姐,我不會亂說。」晁溪道。
司露微一直很信任晁溪。
晁溪很小的時候就在她身邊,她們相伴了兩年,天天在一起,天長日久,自然能知曉她的秉性。
「嗯,不要亂說,也不要擔心,過幾天大帥就回來了。」司露微道。
晁溪道是。
酒釀圓子做好了,司露微留了些給晁溪和司大庄,叫廚子裝好,她親自送去給徐風清了。
徐風清卻在看一隻蜻蜓發獃。
他臉上有種茫然,好像還是想不起這隻蜻蜓到底要送給誰。
一個和他的阿媽、露微以及他自己一樣重要的人,他為什麼想不起?這大概令他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