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撥雨撩雲
許宣一針紮下去,便抬眼向白素望去。白素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正凝睇著他,見他望過來,白素依舊大大方方的把目光迎上去,不曾有絲毫的羞澀迴避,許宣不禁看呆了。
許宣呆了片刻,白素不禁抿唇兒一笑,柔聲說道:「不瞞許先生,奴家也略通醫理。這膻中氣海之穴,與這肺腑的內傷應該並沒什麼關係呀,先生針炙此處,是什麼醫理啊?」
許宣心頭一跳,慌忙解釋道:「啊~,恕罪,恕罪,在下一時慌亂,這……是我不慎扎錯了穴道,慚愧,慚愧!」許宣一邊說,一邊急忙拔出銀針,轉而向下一移,扎在了白素的中庭穴上。
白素嫣然一笑,只當他是因為靠得自己太近,有些心慌意亂,所以才扎錯了針,心中不免小生幾分得意。
旁邊小青看得一臉沒好氣的,卻把氣撒在了許宣身上,道:「你這位醫者父母心最好專心一些,扎錯了穴道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許宣一臉愧色,連連道歉。白素嗔道:「小青,人家許郎中好心援手,你怎可如此說話。」說完又對許宣歉然一笑,道:「我妹妹性情率直,說話不知輕重,先生莫要見怪。」
許宣強笑著連說不妨事,心中卻是嘖嘖稱奇。膻中穴不比尋常穴道,此處若是中了針,痛楚感會較其他穴道尤其強烈些。
他方才還用暗勁悄悄地捻了捻,有些人的體質弱些,還會因此產生作嘔感,為何這白素姑娘卻一臉淡定,全無反應?難道她們果真不是人類,而是什麼精怪化身?若是那樣的話,適用於人體經絡的穴道,自然於她們而言也就不適用了。
許宣胡思亂想著,卻不敢再試了,畢竟人家已經說了,她也是通醫理的。許宣認真施針完畢,便收針告辭。白素馬上坐起身道:「先生妙手,奴家現在感覺已經舒適多了呢,不知先生下次用針是什麼時間呀?」
許宣一怔,他這次來只是為了一探究竟尋找的託辭,下次……還有下次么?許宣只好硬著頭皮答道:「呃……那明日在下再來探望,看看情況再說,若是病況未再惡化,這由表及內的施針之術,便停了也不妨的。」
白素微微有些失望,她倒不是喜歡被扎針,只是想找借口與這年輕後生接觸罷了,偏生這人老實,不過唯因如此,白素更覺歡喜,便微笑點頭道:「既如此,有勞先生了。」
「姐姐坐著吧,我替你送送先生。」小青看不慣白素的花痴樣兒,一把摁在她的肩頭上,阻止了她站起來,自己則迎向許宣,正切斷了兩人的視線。
高高的桅杆上,一個帶著微笑少女面具的身影正靜悄悄地站在上面,船體輕輕起伏,她卻站在上邊,穩穩的與夜色宛如一體,一身青色的衣裳,更是與夜色相隱,混然一色。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看著小青送那許姓郎中出艙門,目光又微微一轉,看向陶景然的艙門,艙門兒開著,燈光正將楊瀚和陶景然推杯問盞的身影投在甲板上。鬼面人不禁伸出一隻蒼老的手,緩緩摸上了自己的白瓷少女面具。
小青目送許宣走下樓梯后,忽然若有所覺,猛一轉身,目光霍然投向那高高的桅杆,憑著她敏銳的目光,夜色下的一切也是如同白晝,可那桅杆上卻是寂落無人,只有兩隻水鳥正斂翅落下。
小青搖了搖頭,只當自己是多疑了,轉身便回了船艙,一進艙門,就見白素手托香腮,側躺在榻上,臉上帶著甜蜜的笑容,小青不禁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對白素再熟悉不過的她馬上就知道,這位浪漫多情的文藝女青年,又開始浮想連翩了。
小青忍不住走過去,沒好氣地在她額頭彈了一指,嗔道:「一看見俊俏男子就發花痴,難道忘了曾經被男人傷得有多重?這世間男兒最是無情無義,你呀,一次次被男人害,偏生樂此不疲。」
白素清醒過來,白了她一眼道:「情傷是傷,寂寞就不是傷么?寂寞傷更深啊!寂寞的傷,唯有愛情才能治癒。再說這世間男子也不都是薄情寡幸之人嘛,我只是不夠幸運,還沒遇上而已。小青啊……」
白素坐起身來,語重心長地道:「你也不要總是如此抗拒男人,上天給了你永遠的青春與美貌,為何偏要辜負了它呢。你該多多談情說愛,享受人生才是。」
「你……」小青氣結,在她額頭又狠狠點了一指,賭氣一屁股坐回自己榻上,氣咻咻地道:「閉上你的嘴吧,那些臭男人啊,我就沒一個看得上眼的。至於你嘛……」
小青上下打量白素幾眼,不屑地一撇嘴角,損她道:「我要能擺脫你這個白痴,我馬上就去佛前上香!還磨鏡,磨個毛啊,跟你熟的,就跟自己的左手右手似的,本姑娘沒感覺。」
白素也不生氣,大概早習慣了小青對她的吐槽,她涎著臉兒湊到小青身邊,拖起她的手,搖著身子撒嬌:「人家剛施了針,精神恢復了些,你快陪我出去放放風兒嘛,走啦!」
小青一臉的嫌棄,卻還是無奈地站了起來,在這世上,大概也只有相依為命五百年的白素,才能叫她如此遷就了。
許宣回到自己房中,於燈下攤開銀針,猶自念念叨叨:「不應該啊,那是膻中穴,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反應。難道她真的是什麼精怪?」
這時艙門一開,李公甫走了進來,粗聲大氣地笑道:「哈哈,宣兒,這等辰光了你還不睡,還在研究醫術啊?」
許宣眼睛一亮,急忙拈著根銀針站起身來,道:「舅舅,你別動。」
李公甫一呆:「啊?」
許宣沖著李公甫的膻中穴,一針就扎了進去!
李公甫獃獃地看著許宣,茫然道:「你幹什麼呢?」
許宣訝然道:「疼不疼?不疼嗎?為什麼不疼呢?這不應該啊!」
李公甫的臉皮子抽搐了幾下,怒聲道:「當然痛啊!你為什麼扎我?」
許宣獃獃地點了點頭,一把拔出針,李公甫哎喲一聲,揉了揉胸脯兒。
許宣舉著針回到桌邊坐下,在燈下端詳著銀針,自言自語地道:「凡人果然是會疼的啊……」
李公甫氣極,一巴掌拍在許宣的後腦勺兒上,怒道:「你個臭小子,學醫學傻了吧你。」
許宣揉了揉後腦勺,苦著臉道:「舅,好疼……」
陶景然艙里,二人桌上小菜已經吃光,一小罈子酒也喝光了,此時已經煮了一壺香茗,茶也喝了四杯了。
楊瀚又呷一口茶,笑吟吟地問道:「陶兄可還記得我曾托你變賣的那柄怪如意么,坦白說,那雖是我家祖傳之物。可是什麼質地,什麼來歷,我卻一無所知,陶兄閱歷豐富,可知其中一二么?」
陶景然已然有了幾分酒意,醉醺醺地擺手,坦率地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陶謀不敢誑言,我確實不了解。瀚哥兒你不是我們古玩行里的人,不曉得這其中的學問,這一行博大精深,涉及種種門類,沒有那個古玩行家是精通所有古玩器類的。以我來說,我只專精一行,那就是女人家用的首飾頭面。」
楊瀚目中精芒一閃,身子向前一傾,脫口問道:「首飾頭面?」
陶景然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道:「這有什麼稀奇的?」
楊瀚連忙恢復了從容神態,笑了笑道:「哦,我是覺得……這都是小玩意兒,能賺幾個錢。」
陶景然得意地一笑,以手掩口,壓低聲音道:「瀚哥兒,這你就不懂了,我告訴你,女人的錢啊,其實遠比男人的錢好賺,哈哈……」
楊瀚看著他的笑臉,心中只想:「裘有才死前,我去找過他陶景然,也告訴過他,接下來我要去找裘有才。所以,他是唯一一個知道接下來我要去找裘有才的人。
裘有才之死,是因為咽喉間被人插了一柄鳳釵,而那釵子的風格痕迹,分明是一件古物,至少也有三兩百年歷史了,那它一定就是女人正戴著的東西么?古玩掮客要在他熟悉的地方,憑著豐富的人脈才好做生意,哪有遠赴外地的道理?這個陶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