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度人度已（二）

我們幾個頓時也跟著他的眼神看向了門口，果然，那裡出現了一個身影，在燈光的照映之下，正是夏老頭，愛立公司董事長夏天生。

只是一天不見，他顯得更蒼老了，也許是受傷的原因，又或許是知道自己將會與一對兒女永別了的原因，總之，今天的他，滄桑而無神。

兩個小孩一見到夏天生，頓時都站了起來想跑過去。趙志穎卻冷冷地攔住了他們。

小真想動，卻被趙志穎手中紅繩一揚給綁住了。我叫住了小泳，軟言輕聲地安慰著她，讓她停住了腳步。

「夏先生，你來了！」趙志穎扯了一下紅繩，再次拉緊了小真。

小真與小泳卻同時地叫了起來：「爸爸！」語氣里無限凄涼，讓人聽了肝腸寸斷。

夏天生看著一對兒女，看起來也很激動，走前幾步立住，嘆了口氣，卻不知道是對誰說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天道循回，終究難逃輪迴啊！」

趙志穎聽他如此說道，原本凌厲的眼光卻變得柔和了一些，他開腔說道：「夏先生，你知道就好。人鬼殊途，逆天而行，與道為爭，報應不爽啊！」

「可是，他們都是我的好孩子啊，我不忍心看著他們這麼小就跟他們的媽媽走了，我對不起劉婷，對不起孩子他媽啊！」夏天生看著一對兒女，不禁嚎啕大哭，引得小真與小泳也是跟著痛哭起來。

我的眼眶頓時變得有些濕潤，看看陳婧，她也是在抹著眼淚了，只有趙志穎，想必早已鐵石心腸，只是看著夏天生，待他聲音低了下來之後才道：「夏先生，我想你也知道，小真與小泳是絕不能在世間呆下去了，他們的狀況……」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接下來又繼續講道：「總之，我必須送他們回去，至於你，只要不再圈養陰靈，斷絕與守因他們的來往，我可以不告發你!」

我們不知道，這也算是趙志穎作出的最大讓步了，只不過這讓步，夏天生接不接受，卻是要待他的回應。

果然，夏天生聽到這話，停止了哭聲，臉上表情陰晴轉換，半晌才道：「我雖然圈養鬼魂，可那是我的兒女，礙著你們什麼事了，非得插上一手？」

趙志穎卻是冷哼了一聲，質問道：「此次若不是我們插手，不知道夏先生，這相親的幾人當中，最後的命運會是怎麼樣？」

趙志穎這話一出，夏天生果然不再言語了。又呆了半晌，他突然跳了起來吼道：「可是就算他們死，我也會給他們最大的補償，我只想讓小真和小泳過得幸福一些，別人就算是死，又怎麼樣，又怎麼樣？！」說完，身形突然暴起，撲向了趙志穎。

陳婧在他失態之時早已戒備，見他撲來，馬上便躍身而出擋在趙志穎面前，與夏天生又拳來腳往地交起手來。

趙志穎見狀，連忙用紅繩將兩個小孩綁在了一起，拉著我退到一旁觀戰。

我看到被綁得嚴嚴實實的小真與小泳都只是看著場中兩人交手，淚流滿面，卻又不知道都在想著些什麼，不吵不鬧的，只是靜靜地站立著。

直到陳婧與夏老頭互相挨了對方一拳腳退後之際，後面的小泳尖叫了起來：「爸爸，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胸口挨了一腳神態變得有些瘋狂的夏天生正要衝前拚命，一聽一對兒女的哭聲夾雜的尖叫，頓時呆了一呆，被一腳踢去的陳婧正中腹部，頓時一個后跌捂著腹部坐在了地上。

「姐姐，不要打我爸爸了，不要打了！」一直還算堅強的小真也出聲哀求道。

正待衝上前想把夏天生打趴下的陳婧聽言，朝我們這邊望了過來，看到一對璧人（取古義……）般的小孩，心腸立馬軟了下來，只好站到一邊重新戒備著夏天生。

夏天生此時抬頭望來，看到一對兒女哭成淚人的樣子，禁不住神態松馳，眼中暴戾之氣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父親對兒女的慈愛之情，只是眼淚卻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小真，小泳，爸爸對不起你們……」夏天生哽咽著叫道。

「爸爸，是我們不乖，是我們給你惹麻煩了……」小真哭著喊道，想衝上前去，卻被趙志穎制止了。

「爸爸，」小泳也在這裡說話了，她看了看夏天生，又看了看我們道：「凶哥哥說得對，我們不應該留在這裡的，你為了我們都老了這麼多，我們再也不想這樣了……」

夏天生看著一對懂事的兒女，搖了搖頭，正想開口說話，小泳卻又搶在他前面說道：「爸爸，我知道你想把我們留在你身邊，可是我和哥哥現在才知道，我們本來就不應該留在這裡的，如果不是我們，也許你早就可以過上像笨哥哥他們一樣的生活，不會像現在這樣辛苦。爸爸，你聽我們一句話好嗎？」

夏天生像第一次認識小泳一樣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獃獃地說不出話來。

小泳繼續含淚說道：「爸爸一直當哥哥和小泳是小孩，可是小泳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小孩了，小泳看了好多好多的書，知道父母愛護兒女，兒女也要體惜父母的道理，為了把我們留在您的身邊，您甚至不惜折壽作法，還要去尋找一些不人道的東西滋養我們的靈魂，這一切的一切，小泳和哥哥都是知道的。但因為小泳和哥哥都太想留在爸爸的身邊，所以就當作不知道。」

「可是爸爸以前的心腸很好的，都不會去害人，就算是為了小泳和哥哥，也不怎麼願意去傷害別人，但是看看現在，爸爸變了，小泳和哥哥也開始變了，變得自私起來，變得心腸也壞了，甚至還要為了讓自己高興，要去傷害別人。小泳也不想這樣的，小泳知道爸爸也不想這樣的。」

「可是，現在小泳明白，只要小泳和哥哥還留在爸爸身邊，爸爸就會變壞了，爸爸就不再是我們的爸爸了，小泳也不再是小泳了，小泳覺得好害怕，好害怕……」小泳說到這裡聲音變得低低的，我們也聽到心酸不已，夏天生更是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現在小泳要求爸爸最後一件事，爸爸，你答應我們好嗎？」小泳終於平靜了下來，用一種天下間的兒女都會向父母親撒嬌的語氣說道。

夏天生有些驚恐地回過神來，他搖了搖頭道：「小泳，你別說了，爸爸不會答應的，爸爸……」

夏天生還沒說完，小真開口打斷了他的說話。

「爸爸，爸爸，你醒醒吧，小泳說得對，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小真就會變了！」

夏天生一聽這話，有些惶恐地道：「小真，你怎麼會變呢，不要聽他們亂說！」

小真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是的，小真發現最近一段時間來，變得很暴躁，很想去傷害別人，看到別人痛苦的樣子，小真就會覺得，就會覺得……」小真似乎並不願意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但是他還是咬著嘴唇說了出來：「就覺得很愉快，小真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可是，這樣子小真自己也很害怕，爸爸，我也求你一件事好嗎？」

夏天生站了起來，盯著我們道：「是不是你們，是不是你們教他們這樣說的？」

我搖了搖頭，道：「夏先生，可憐天下父母心！你的兒女是怎麼樣的人，你自己最清楚，這些話，豈是我們教得來的？」

眼見小真和小泳也點頭為我們證實，夏天生不由面如死灰，口裡喃喃地道：「難道，難道就真的要這樣子么？可是，可是……」

趙志穎也開口了：「夏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還是那句話，人鬼殊途，再這樣下去，終將害人害已啊！」

陳婧也在旁說道：「夏先生，我也很喜歡小真和小泳，但是……」

「夠了！」夏天生卻咆哮了起來，他臉上現出怒火看向了我們，可是一碰到小真與小泳哀憐的目光，卻又馬上變得慈和起來。

「爸爸！」小真叫道。

「爸爸……」小泳也輕輕地呼喚著。

「罷了罷了……」夏天生看著一對兒女，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好，良久，他把眼光移向了趙志穎。

「我想跟他們再聊一會……」夏天生語氣沉沉地說道。

趙志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們。

我點點頭，眼光一瞥，示意他將他們引入內堂，趙志穎明白我的意思，便也嘆了口氣道：「可以，我給你們十分鐘，時辰也差不多了，不能再拖了！」

夏天生沒有討價還價，趙志穎將小真與小泳牽入了內堂，然後鬆開了他們，夏天生也步伐沉重地跟隨著走了進去。

十分鐘后，他便如約領著一對兒女走了出來。趙志穎則也布置完畢，等待著兩兄妹。

看著兩個小孩依依不捨地與我們告別之後，站在了趙志穎指定的位置上。

趙志穎默默地站了一會之後，看看手錶，正是午夜十二點整。

他抽出了背後的桃木劍，在半空劃了個半圓，然後口中念念有詞，一陣之後，又坐桌面拿了一杯紅色的液體倒在了劍面上，看著紅色液體漸漸布滿了桃木劍之後，趙志穎喝了一聲，桃木劍射出一道紅光，瞬間將小泳與小真籠罩了起來，在他們的身邊慢慢地旋轉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紅光「篷」地一聲散開，一個泛著紅光的陰陽八卦圖便出現了在兩兄妹的腳下。

小真與小泳緊緊地抱在了一起，似乎在忍受著火光的灼燒一樣，兩人同時喊了一聲：「爸爸……」

夏天生在旁邊看得淚流滿面，此時看到一對兒女痛苦的樣子，禁不住又要上前。

我和陳婧一人一手拉住了他，夏天生並沒有做出激烈的反抗，扭了幾下身子，便失聲痛哭起來。

「爸爸，笨哥哥……」小泳喊道，身著芭比娃娃裝的她，站在紅光之中，尤如一個未成年的天使般可愛。

「爸爸，漂亮姐姐……」小真也輕輕地喊道，他抱著妹妹，儼然一副超出他外表的成熟模樣。

我和陳婧也是淚眼迷朦，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所謂生死離別不過如此，不同的是，夏天生正在經歷著第二次。

眼看那紅光越來越濃郁，兩兄妹的身影也越來越淡，趙志穎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肅穆，看來到了最後的時刻了。

「爸爸，我們會永遠愛你的。笨哥哥，漂亮姐姐，還有凶哥哥，再見了……」小泳哭著說出了這最後一句話，與小真抱著的身影突然之間，便化作了點點星光，四散在空氣當中，紅光也在一瞬間化成了虛無。

「小真！小泳！」夏天生吼了一聲，掙脫了我和陳婧，撲了上去。只是，他抱到的只能是一陣幻影，小真與小泳早已消失在了空氣當中。

趙志穎臉色有些蒼白，看來這一陣作法讓他消耗不少，我和陳婧走了上前扶住了他。

夏天生尤如獃獃地站在那裡。我嘆了口氣，道：「我們先出去吧，讓他靜一會兒。」

陳婧有些擔心的問：「不怕出事么？」

我看了她一眼道：「這次的事還不夠大么？他會想通的，我們走吧。」

趙志穎也點頭同意，收拾了一下東西，我們幾個便走出了墳墓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