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七章[06.23]
齊嗣源略作躊躇后,緊了緊嗓子:「請教儲君,儲君府……搜么?」
「搜!儲君府、成王府、長慶公主府、信王府,以及兩位一等封爵的柱國大將軍府,此次全在你皇城司搜查之列。」
趙絮給出了他最想要的定心丸。既這幾家都可搜查,其餘勛貴官員就無任何理由阻礙皇城司搜宅了。
鑒於今次搜城涉及面太廣,而三等以上勛貴及宗親、皇嗣名下都是有府兵的。雖各家府兵主力平日都不在城中,可難保不會有人在重壓之下起了孤注一擲的反撲。
考慮到這點,趙絮立刻又道:「執金吾慕隨!」
「臣在。」慕隨出列執禮。
「你名下北軍繼續加強鎬京外城四門哨卡,檢查出入車輛及人員,以防有人將逾數後院人送出城避風頭,同時謹防有人調府兵入城。另,抽調部分兵力協助皇城司搜宅,若有人試圖武力頑抗,北軍可將其就地格殺!」
「執金吾慕隨領命。」
「大理寺聽令:自即日起全城搜宅,查證京中瘋傳的『後院人命案』是否屬實。若傳言屬實,按《民律》中關於殺人罪的相關條令查辦后,公示案件詳情於城門告示欄,以安民心。」
「請教儲君,倘查實殺人兇險並非平民,大理寺該當如何?」秦驚蟄執禮垂首,謹慎確認,「若為三等以上封爵的功勛貴胄、宗親,甚至皇嗣,按《民律》無法查辦。」
這是一直以來困擾大理寺、刑部及御史台三法司的大難題。
三等以上封爵的功勛貴胄、宗親、皇嗣享有某些特權,但這些特權的內容比較模糊,許多甚至沒有明確成文,有時全憑帝、后一句話。這給三法司行事造成了極大阻力。
通常若是遇到這類人犯案,事無巨細,每一步都需先行恭請聖諭允准,等所有步驟走完一遍后,人家該銷毀的證據、該運作的人脈輿論全都完畢,黃花菜都涼了。
趙絮以目光向金龍座上的武德帝稍做確認后,振袖朗聲:「此案特准大理寺:對三等以上封爵的功勛貴胄,按《聖政》查辦;若確鑿案犯乃宗親甚至皇嗣,大理寺可提請宗正寺協助,按《皇律》查辦。憑他是誰,殺人償命!」
「大理寺少卿秦驚蟄,領命。」
關於這樁涉及兩條人命的案子風聲已傳了兩三個月,事情到底出在哪一家,此刻在勤政殿內的某些官員其實是多少有點眉目的。
而儲君趙絮更是心知肚明。畢竟那個從長慶公主府逃出的人證就活生生在她手裡。她之所以特地點名讓宗正寺協助大理寺查辦此案,說白了就是在敲打她那個擔著宗正寺卿之職的姑母長慶公主。
長慶公主趙宜安今日也在朝會之列,聞言卻只波瀾不驚地垂眸。
趙絮淡淡瞥她一眼,沒說什麼,只是揚聲又令:「京兆府尹陶鶴林!」
「臣在。」
「此次全城搜宅,京兆府也協助參與,趁此機會對京中人口進行全面稽核清點,重新造冊后呈戶部。」
「京兆府尹陶鶴林領命。」
隨著儲君趙絮一道道令下,勤政殿內眾人面色各異,氣氛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今日朝會意味著僵持數年的改革派與保守派之爭,終於徹底扯下表面上最後一點溫和磋商的假象與餘地,正式進入當面鑼對面鼓的廝殺。
改革派執先手,落子開局。
勤政殿內氣氛波詭雲譎,其引線正是昨日糾察御史徐靜書在武英殿連撼姜正道、陳尋兩位保守派中堅。
在昨日之前,誰也沒想到小小一個九等糾察御史,竟能在無意間抖抖索索著就掀動如此大浪。
此刻正在勤政殿外當值等候下朝的徐靜書更是一無所知。
她站得筆直,兩眼直視前方,看起來如老僧入定,心中卻在憂愁哀嘆:京中買產置業的行情怎會如此離譜?!一座最小最小的宅子也要五百到八百金,真是要命。
當初光祿少卿顧沛遠詢問她願不願應急召上任殿前糾察御史時,曾特地提醒過「九等文官較為清貧」,那時她還覺得,一個月六十銀角的薪俸怎麼也不能算清貧了。
畢竟像雙鸝那樣厲害的信王府一等武侍,月銀都才十五個銀角;而不識字又不會武的念荷更少,十個銀角。根據她倆的說法,信王府開出月銀還是高於外頭行情市價的!
徐靜書有些胸悶氣短地抿了抿唇。夫子們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果然不欺人——
真的只有書中才有。
當御前近侍振響退朝玉鈴,徐靜書終於長長吁出心中那口濁氣,可憐巴巴跟上同僚們的腳步。
「氣氛不太對啊,」申俊蹙眉,小聲嘀咕道,「不會又打起來吧?」
徐靜書與羅真聞言立刻繃緊心弦,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沐青霓輕哼:「多半是搜宅的事有定論了,氣氛難免緊張些。今日李同熙那攪事精又沒上朝,不至於打起來的。」
平日參與小朝會的這些個大員畢竟都有頭有臉的,雖言語上時常會有交鋒,但像上回在內城門口那般荒唐到直接上手的場面算是幾十年難逢難遇。
那場衝突說到底還是利益驅使,主要是姜正道一夥想鬧事讓秦驚蟄獲罪被困,以便他們延遲或者阻礙搜宅的提議。既如今搜宅之事已有定論,再有什麼爭鬥那都要放在檯面下去博弈,不會輕易再丟掉臉面在內城裡撒潑撕扯了。
果然直到出了內城也沒有起任何風波,唯一的異狀就是秦驚蟄在上馬車之前,扭頭對徐靜書笑了笑,無聲做了個「恭喜」的口形。
顯然秦驚蟄已經知道徐靜書是官考的文官榜眼了。
不過在這節骨眼上,若秦驚蟄當眾向她道賀或贈禮,很容易給人留下「徐靜書與秦驚蟄私交甚篤」的印象,在公在私對徐靜書都沒有好處。
徐靜書感念她的細緻保護,便只抿了笑唇彎了眼,遠遠沖她頷首致謝。
行出內城,徐靜書鬆了口氣,扭頭對沐青霓笑:「你真聰明,難怪你是文官頭名呢。」
這時她才發現,沐青霓的神情與平日全然不同,整個一派橫眉冷對。
「你……怎麼了?」
沐青霓斜斜睨她一眼:「我在生氣。哼。」
徐靜書被她這氣呼呼一哼鬧得滿頭霧水,小心覷著她:「生誰的氣?」
見沐青霓被這個問題氣得臉都快鼓起來了,徐靜書訕訕指了指自己:「我?」
「你這個沒有道義的傢伙,」沐青霓到底憋不住話,湊到她耳畔兇巴巴咬牙,「昨晚明明說有事的,結果同個俊俏兒郎跑去夜市私會!手牽手!還咬耳朵!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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