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皇上的心意
「大人此問正是逍遙百思不得其解之處,初時那秦天賜流露焦急之色,催請逍遙替其找出真兇,我還道是此人在行賊喊捉賊之舉,等到找出真兇之後,我對其的疑心仍然沒有釋去,試問那兇手清源本已被尤未雪制住道,若是沒有外力藉助,如何能從尤未雪手中逃出生天?安知不是那秦天賜在暗中作了手腳?不過若是這一切真是如我所想,我也是有些嘆服秦天賜此人的心機和演技,看他的焦慮之色還有之後在府衙對我的關切之情,倒真的是看不出半點作偽之色。」徐逍遙說到這裡也是頓了一下,隨即面色有些古怪地道,「現在聽聞大人之意,莫非這史彌遠對濟王真的有維護之心?」
宋慈捋須頷首道:「逍遙雖然聰慧過人,長於破案,但是對於這朝政之事卻是知之不深。想來你也知道史彌遠和濟王之間的仇怨,說句誅心之言,若是沒有史彌遠的謀算安排,今上實是難以登基大位,而那濟王也不至於被流放至湖州。史彌遠之行此舉,原因無非有二,一則貶黜深忌史黨之濟王,二則坐享擁立之豐功!天子方過弱冠之年,即便有龍虎之威,手段心智也應尚顯稚嫩,以史彌遠在朝中的資歷人脈,又挾擁立之功,若是不出意外,要想延續滔天權勢十年,當不是痴人說夢。所以只要今上的皇位越穩,史彌遠之勢也就越盛。而唯一威脅今上大寶之位者,不過濟王一人,現下濟王謀反失敗,本應正是史彌遠斬草除根、以絕後患之機。可他卻是改弦更張,反倒(更/新/最助起這濟王來,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怕了!」
「怕了?大人此言何意?若是史彌遠真的怕濟王東山再起,更應殺一儆百才是,怎麼又會遣人保護呢?」
宋慈搖了搖頭,壓低幾分聲音道:「史彌遠非是怕了濟王,而是怕了當今聖上!」
「當今聖上?」徐逍本是聰慧機敏之人,經由宋慈的這番點撥,略一思量也是猜到了幾分此舉的深意,當下也是有些不太肯定地道:「莫非史彌遠留下濟王是為了威懾官家?」
「沒錯!若說濟王是史彌遠之心腹大患,那麼對於皇上來說,那就更是如鯁在喉。現下離濟王廢黜之日不過一年,朝中不乏對這位舊太子同情之人,史彌遠留下濟王這個宿敵,也是棋行險招,好讓處於被濟王窺伺下的聖上,不得不依靠借用史黨之力穩定朝局大政。」
徐逍遙面上終於露出恍然之色,倒吸一口冷氣道:「怪不得大人會說史黨風光之日不久矣,若非大人道破天機,逍遙真是難以想像朝政之爭竟能如此無所不用其極。呵呵,如此看來,緝兇查案比起這朝政之爭倒是簡單了許多。」
宋慈也是不無感慨道:「我等敵手就是這樣的心竅玲瓏之人,所以偶歷敗陣,也是在所難免。不過幸好今上大器早成,已然對史黨之人生出戒心,所以才會逼得史彌遠行此險招。逍遙,你可有想過皇上為何要下旨調你我於湖州任職?」
非這也與皇上對付史黨有關?」
「今上親旨升任逍遙為湖州推司,又將宋某從千里之外調回了浙西之地,距離京畿之地不過百里,這諸般所為,自然不可能是心血來潮之舉。依宋某想來,怕是官家有心對付史黨之人。要想扳倒朝臣,無非兩途,一則為行政,二則為刑法。若是為臣者屍餐素位、才幹缺缺,自然可以削去其人官職。然行政之途,立名目易,服眾卻難。何況現今朝政皆為史黨之人把持,朝政之事又往往模稜兩可,若是難以一舉擊其七寸,還有引火燒身之憂。可若是從法處著手,就必須掌握其人枉法罪證,此也正是惡吏百般掩飾之事,查之極為不易,逍遙當對此深有所感。然一旦諸般鐵證在握,犯法違令者卻是在劫難逃。所以刑法一途,立名目難,然服眾卻易。今上初登大寶,自然不肯落下薄恩寡情的口實,所以必然要選刑法之途。」
「湖州知府沈渙乃是史黨四木之一梁成大之妻弟,皇上調我等來此地又豈是巧合,必是想小試我等之能,若事不成,自不必再說,若是事成,必然會有大用,那時你我之敵怕不就是個沈渙,而會是史黨四木,甚至是史彌遠本人了!官家如此苦心籌謀、另僻蹊徑,只等我們搜羅史黨之人罪證,呈報朝堂之上,那他便能藉此東風,一掃雷霆,蕩滌妖氛,還大宋朝局一片清明!」
「我等身負重任,又豈能彷徨左右、躑躅不前?可是史彌遠老巨猾,自然也能看出皇上思量,怕是只要我等一有疏漏,必定會藉機生事,將我兩人貶斥到底,化解皇上的陽謀大計。那趙汝楳苦心設計,意圖構陷提刑司,怕也是存了此種心思。今次得虧逍遙機敏,算是過了一關,但接下來這金牌之案又是一棘手之事,若是金牌接二連三丟失在湖州地面,宋某身為浙西提刑,又豈能辭咎,想必到時史黨之人又會藉機發難。所以宋某全力察查此案,也非單是為了護法執法,更是為了不給史黨之人落下口實,然後才能在湖州站住跟腳,徐徐圖之,將沈渙之流一網成擒!」
徐逍遙聞言也是半晌無語,怔了好一會兒,才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個中內情竟曲折至斯!若真能於此亂世之中,助官家成此大功,逍遙此生還有何憾哉!」
宋慈也是點了點頭道:「宋某雖然從未有面聖之機,但對此等明君聖主也多有嚮往之心啊!」
正在宋徐二人思慕明君之時,臨安皇宮的『聚寶樓』密室之內,斜坐在几案之後的趙昀正滿心歡喜看著眼前一人,隨即忽得擊案叫好道:「清源,此回你又立下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