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道
眾人正一籌莫展、百般無奈之際,六爺突然提議要取我人頭,這著實讓我害怕。我害怕並不是因為他說的話,而是因為我知道他們肯定能做出這種事。
「六,六爺,別鬧。」我下意識地又往後退了兩步。
「誰他媽跟你鬧了!」一個大耳刮子就又呼了過來,孫立堂正揉搓著他那因打我,而有些發紅髮漲的右手掌,繼而轉過頭去對六爺說,「六爺,我看這主意行。我抓緊給這小子放血,您那邊抓緊準備法事,天亮之前應該送得進去。」
六爺點點頭,依然微笑的看看我:「就這麼辦吧。」
在我看來這老頭兒的微笑比獰笑好看不了幾分,我開始大嚷大叫並手腳並用的掙扎,因為黑皮和孫立堂早已經控制住了我。「別啊!那誰,六,六爺咱再商量商量。我才二十來歲,我連女人的手都還沒摸過一下。」
於是「啪」一個巴掌就又呼了過來,「你放屁,我場子里的妹妹讓你睡了個遍。」說話的是黑皮。然後我就不說話了,這群王八蛋就看著我笑。
孫立堂笑著笑著突然不笑了,好像想起了什麼,走到六爺身旁俯下身耳語了起來。耳語幾句后,六爺的耳朵突然動了動,笑眯眯的眼神也突然張大了。「有這麼個事?」
孫立堂便點點頭,「是,我聽這小子在車上說的。」
六爺便揮揮手,示意黑皮撒開我。「看來這小子現在還不能殺。」
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說恨我,孫立堂可能是這夥人中最恨我的一個。先是搶包,後來又給他一板磚,擱誰誰也想要我死。我相信孫立堂可能再跟六爺耳語控訴我的種種惡行,我也更願意相信孫立堂可能在建議六爺千刀萬剮我,但是我就是不信也不可能相信孫立堂耳語過後,六爺卻大發慈悲放了我!
「什,什麼意思?」我有些發愣。
「六爺說暫且留下你的狗命!」孫立堂壞笑著。
「是因為我長得帥嗎?」我腦抽地突然來這麼一句。
於是在場的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開始乾嘔,很顯然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六爺又恢復了他那不陰不明的笑,「我說你小子雖然死罪暫免,但是活罪難逃。那個差事你是無論如何要走一趟的。」
「啥差事啊六爺?」我沖著老頭子作了個揖,「搞得這麼神神秘秘,去一趟就去一趟唄。你說讓我揍誰去?」我裝傻,因為我知道老兔崽子給我的差事絕對不是打打殺殺,隨便揍個人或者被人揍那麼簡單。
老頭子就又笑了,「那倒不用,打悶棍、套白狼這種粗活,以後就交給黑子手下的兄弟去做就好了,你只需要去我說的地方睡上那麼一覺就可以了。」
「睡覺!」我心想這是什麼難事兒,但轉念一想不可能這麼簡單,「該不會是讓我去什麼鬼墳地睡覺吧?」
六爺眯著眼,「放心,不會。」然後隨說著隨從旁邊桌子上撿起一個什麼東西丟給我。
我拿手去接,是一張動物的皮毛,渾身烏黑通透,白熾燈的光線照射下竟然發出些許光亮。「什麼皮?」我把皮子拿在手裡,抬頭去問。
「死貓皮。」六爺說。
「嗯,看著倒像貓。可是一張太小了。」我又用手摩擦著這張烏黑透亮的皮。
「此話怎講?」六爺倒納了悶兒。
我於是攤開手中的皮子說,「你讓我去睡覺,又給我張貓皮,這很顯然是讓我去冷地兒里睡覺啊。關鍵是貓皮太小,我鋪下面就蓋不了上面,蓋上面就鋪不了下面,要是那地方太冷,這大半夜的還不凍挺了我!」
六爺縷著鬍子聽我說完,先是一愣然後躬下身哈哈大笑起來。我回頭去看,孫立堂和黑皮兩人也笑的合不攏嘴。「好了,好了,放心吧。那裡有厚厚的棉被,新縫的褥子,快去吧,快去吧。時間不早了。」六爺擺擺手,示意黑皮把我帶出去。
我再一次被帶上了車同時被蒙上眼罩,黑皮說帶上點好,路上東西太多。孫立堂追出來拍拍我的肩膀,我只能靠著直覺把頭扭向他那裡,「小子,六爺特地讓我囑咐你,明晚不管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出屋子。還有那張貓皮,你感到特別害怕的時候你就把它蒙在頭上,聽見沒!」孫立堂說完又毫不客氣的在我肩膀來了一拳,並不等我還擊立馬關上了車門。
黑皮將車緩緩駛出這條幽深的長巷,我用手將眼罩扒拉開。「哥,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啊!」從孫立堂在黑皮辦公室一出現,所有的事情開始變得迷霧重重。老大哥再也不是以前的老大哥,一顆死人頭卻被當作珍寶一樣搶來搶去,還有樹底下抽煙的那個到底是人是鬼,如今又莫名其妙的被一個叫六爺的老傢伙,指使著去做一件並不知道是什麼的事。這都太荒唐了,太魔幻了,我一直想找個與黑皮獨處的機會,把我心中的疑慮挨個詢問他,畢竟他曾是我最信任的人。
黑皮遞給我支煙,並拍拍我肩膀,「怎麼了兄弟,鬱悶了?」
我悻悻地揉著已經失去知覺的左臉,「明知故問。」
黑皮就笑了兩聲,然後摟了我的肩膀,用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我,「阿峰,其實這件事本來是與你無關的。」
我便吐了一個煙圈兒,激動地說,「現在他媽也跟老子無關!」
於是黑皮又笑,「可惜現在有關係了。」
「有蛋的關係!」我憤怒道,「之前去取人頭是我那票活沒幹漂亮,不知道姓孫的是你們的人,是我欠你的!現在我誰也不欠了,讓我下車,從此我們相忘於江湖!」
我學著電影里的腔調,拗口地說出這麼一段自以為慷慨激昂的話。放我?開玩笑!瞅黑皮和孫立堂畢恭畢敬對那老頭兒的樣子,簡直比親爹還要親,他能放我?
「吱——」沒成想黑皮居然一個急剎車,把車停住了。「那好,不送哦。」他用那種氣死人的語氣慢吞吞地說。
現在換我開始懵逼了,「真讓我走啊?」
黑皮就點點頭,一臉嚴肅地對我說,「真的。」
「真的?」
「真的。」
我見他並不是開玩笑的表情,於是大了膽子去開車門。我試探性的把一隻腳邁出車門,我見他並沒有掏槍或手榴彈類似這些恐怖的東西,我便鼓足勇氣下了車。
我透過車窗玻璃見他點了根兒煙,也不看我,按了下座椅半躺了下去。我心中暗喜,黑皮大哥這是有意放我啊!什麼是交情,這他媽才是交情!助我脫離苦海,幫我逃離魔爪!於是我撒丫子就往前跑。
剛跑沒兩步,我猛地往路旁一看,我去,這他媽都是什麼!站著的,躺著的,斜腰拉胯倚著樹榦沖我獰笑的,;有頭的,沒頭的,梳著個中分卻長著一副驢臉的。有兩個外國喪屍一樣的玩意兒注意到了我,「嗯撲~嗯撲~」地向我這邊撲來。
「我的媽呀!」我一個箭步又竄回了車裡,哆哆嗦嗦地抱緊黑皮,「黑,黑,黑皮,外邊有鬼!」
黑皮沖著我臉吐了個煙圈兒,「把你的狗爪從老子身上拿開。」然後作出一個「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對我頗有挑釁意味地說,「跑啊,咋不跑了。你不是挺能耐的嗎,你不是說跟你沒關係嗎!我放了你,你可跑啊!」
我無心跟他理論,驚恐地看著窗外,卻發現什麼也沒有。我於是便大著膽子又一開門,媽的!又出現了。兩個只剩半邊腦袋的傢伙正在車前張牙舞爪,見我打開車門伸手就要往裡抓,「我靠!」我被嚇了一跳,「黑皮,你看見沒,你看見沒!」
黑皮被我搡的不耐煩,便坐直了身子,「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我幾乎喪失了理智,「不,你他媽沒看見。車外兩個沒腦袋的傢伙……」
黑皮就被我逗的咯咯直樂,「那你還走嗎?」
我則反問他,「你讓我怎麼走!」
於是黑皮便沒有再說話,把煙頭在煙缸里杵滅,將汽車打著火竄了出去。
已經是鬼呲牙的時辰了,遠處的天邊泛起一絲白線,但是近處的路況更加模模糊糊、混沌至極。我努力揉搓了眼睛往外看,可是這破路連個路燈都沒有,外邊又黑的純粹,什麼也看不清楚。我想好歹這裡也算個大城市,怎麼會有這種比我們村的路還破的土道。黑皮原先還開著遠燈,後來乾脆連汽車大燈都關了。
又是一陣猛烈地顛簸,差點把我的腸肚兒都顛出來。我已從驚魂未定中緩過神來,「哥,你慢點開。就你這就別盲開了,撞著個老頭兒老太太,我們傾家蕩產都賠不起啊!」
黑皮見我沒有了之前一意孤行的勇氣,這才笑著跟我說,「放心吧兄弟,我這麼開車啊,什麼都有可能撞到,唯獨就是撞不到人,更撞不到老頭兒老太太。你就別咸吃蘿蔔淡操心了!」
於是我就納悶了,「哥,你這是啥意思呢?」
黑皮:「你就將就點兒吧,咱們現在是在人家道上呢。人家讓咱過就是給足了面子。」
「啥叫人家道兒上啊?」我心想,這難道又是哪個王八蛋村長私設的收費站,我們需要偷摸過去?
黑皮就說,「人有人路,鬼有鬼途。我們現在走的就是鬼途。你不是問我外面那張牙舞爪的都是什麼玩意兒嗎?我跟你說啊,你剛剛看到的那些就是鬼。」
我心中一驚,把手上的煙都差點兒嚇掉。「你,你說這,這都是鬼?」
「嗯,都是鬼。」黑皮篤定地說。
「完了,完了。」我哆嗦著手,「人家說活人見鬼大都是陽壽將至,我活了二十多年一隻也沒見過,今晚一下子見這麼多,我恐怕熬不到天亮了。」
黑皮聽完此話就哈哈大笑,「放心了,那都是封建迷信。」
我白愣了他一眼,一個一本正經的跟我說神講鬼的人對我說,我講的是封建迷信,我頓時感到氣結。
「換條路走吧,大哥。被你說的我害怕。」
黑皮遞過一支煙來,「這是去那地方唯一的一條路,換哪裡?沒事的,有六爺給的黑貓皮在,保我們沒事兒!」
「那玩意兒還能辟邪啊?」
「那可是辟邪降魔的法寶,外行了吧你。」
我唏噓的拍著胸脯,用慶幸地眼光,去看被我胡亂扔在車後座的貓皮。
這麼一看我差點叫出聲來,被我放在後座的那張死貓皮竟然不見了,這還不要緊,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車後座不知何時坐上了一個人,正是那位小樹林遇見的紅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