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寧妃
第653章寧妃
在凌淺月的帶領下,三人很快來到了狐族專門用來囚禁重刑犯的地牢。那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地牢」,因為建在地平面以下,就相當於一個個鑿出來的地洞,洞口有巨沉的鐵絲網封著。四周不僅光線昏暗,而且散發著一種牢房之中特有的霉味,令人後脊梁骨嗖嗖地直冒冷氣。
走到其中一個地洞前,得到命令的侍衛立刻啟動機關,拉起了鐵絲網。凌淺月招了招手,當先飄然落下,凌傲月隨後抱著凌落月落下,同時低聲說道:「做好準備,母妃現在的樣子的確不大好。」
地洞並不算很深,一句話沒說完,他們就落到了地面上。石壁上點了幾盞燈,光線雖然昏暗了些,卻基本上能看清裡面的一切。四處空空蕩蕩,除了牆邊放置了一些刑具,便幾乎再無他物。凌落月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另一邊的牆角放置的那個巨大的鐵籠子上,準確地說,是籠子里那個人身上!
那個人披頭散髮,耷拉著腦袋坐在一角,不是不想躺下休息,而是有兩根長長的鎖鏈鎖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兩條手臂最大程度地打開,另一頭就嵌在牆壁上,讓她只能保持這個坐著的姿勢,幾乎絲毫動彈不得。
當然這不是最殘忍的,最殘忍的事,有五六隻老鼠正一邊吱吱地叫著,一邊啃咬著她腿上的肉,殷紅的血不斷地流著,將鐵籠子染得到處血跡斑斑!那人也因為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而發出了痛苦的低吟,兩條腿包括整個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可不管再怎麼痛苦呻吟,她卻始終無法動彈,那種折磨,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實在難以想象這個人就是他的生身之母,凌落月很快就抖得比那個人還要劇烈,幾乎語不成聲:「凌淺月,你、你的意思是她……」
大概是聽到了他的聲音,那人突然猛地抬起頭來,一顆腦袋急切地左右搖晃了幾下,很快就把目光鎖定了凌落月,跟著見她渾身一僵,彷彿有些不敢置信,然後才突然猛烈地掙紮起來,嘴裡發出了奇怪的聲音:「嗬!嗬嗬……嗬嗬嗬……」
鎖鏈立刻發出了嘩啦嘩啦的響聲,催得人心煩意亂。皺了皺眉,凌淺月嗤的一縷指風過去封了她的穴道,她便立刻渾身僵直,再也動彈不得,嘴裡卻依然不停的發出了怪叫:「嗬!嗬嗬……」
她雖然抬起了頭,可又臟又亂的頭髮胡亂地披在臉上,完全看不到長相,只能從頭髮的縫隙中看到,她的眼裡似乎也閃爍著幾抹綠色的光芒!
轉頭看著凌落月,凌淺月點了點頭:「沒錯,她就是你的母妃,月未寧。看到那幾隻老鼠了嗎?它們的任務就是以你母妃腿上的血肉為食。因為經過了特殊的手法處理,它們會不停地吃,一直吃到撐死為止,第二天侍衛會重新送幾隻這樣的老鼠進來,繼續吃……」
凌落月的顫抖更加劇烈,根本無法想象那樣的畫面,不知是因為噁心還是因為痛苦,胃部泛起了劇烈的抽搐:「你……」
「如果一直這樣吃,用不了多久,她就被啃得只剩一副骨架了。」凌淺月幾乎面不改色,依然淡淡地說著,「每天那幾隻老鼠撐死之後,就會有人來給你母妃的雙腿上藥,那種葯非常神奇,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去腐生肌,盡量恢復原樣,這樣就可以重複前一日的過程。不過這種葯雖然神奇,藥性卻極為猛烈,在去腐生肌的過程中,她承受的痛苦比被老鼠啃咬的痛苦只多不少。所以,除非你肯聽我的話,否則這樣的折磨永遠沒有盡頭,因為我們有的是辦法讓她連死都死不了,必須活著承受這一切。」
難怪凌傲月剛才說月未寧夜不能寐,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睡得著才是咄咄怪事吧?
凌落月只覺得腦中一陣暈眩,突然猛一張口,噗的狂噴出了幾口鮮血!雖然他並沒有恢復記憶,可這個人是他的生身之母,他怎麼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尤其這一切是因他而來,原本應該由他來承受,他卻輕飄飄地逃了出去,留下月未寧在這裡承受這一切,他是有多該死?
凌傲月有些不忍地嘆了口氣:「所以你還要繼續任性嗎?你知不知道母妃每天過得有多痛苦?你要讓這樣的痛苦繼續下去嗎?」
凌落月又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又噗噗吐了兩口血,幾乎要昏死過去。凌淺月皺了皺眉:「先上去。」
凌傲月趕緊答應,三人很快回到了地面上。儘管凌落月的意識幾乎完全喪失,卻仍然能聽到月未寧在不停地嗬嗬怪叫著。
「凌淺月!」凌落月突然咬牙開口,聲音卻更像是一股氣流,「她為什麼不能說話?」
「因為你。」凌淺月淡淡地回答,「你走了之後,父王問她你到底去了哪裡,可她當著父王的面服下了一種劇毒,徹底壞了嗓子,再也說不出話了。」
凌落月的眼睛倏地睜大,卻又緩緩閉上,昏死在了凌傲月的懷中。
凌傲月愣了一下,頓時有些著急:「太子哥哥!他……」
「沒事。」凌淺月挑了挑唇,「把他抱回落月閣,你就走吧,剩下的交給我了。」
凌傲月雖然不敢表示異議,卻有些不放心:「可、可以嗎?太子哥哥,要不我再勸勸他?」
看著凌落月那張雖然蒼白,卻依然美到令人心醉神迷的臉,凌淺月又笑了笑:「不用了,我想應該差不多了。」
陽光透過窗口灑進了落月閣,雖然帶著一絲絲涼意,卻令人神清氣爽。當然,凌落月不會有這樣的感受。
他已經醒了好一會兒,卻只是靜靜地躺著,靜靜地看著頭頂的紗帳,幾乎連眼睛都不眨。如果不是胸口在微微起伏,都令人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沒了氣息,而且還是個死不瞑目。
凌淺月倒也有耐心,就只是坐在一旁等著。或許他也知道凌落月的心神都受到了強烈的衝擊,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接受。
又是好一會兒之後,凌落月才終於轉過了頭,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凌淺月……」
「你應該叫我太子哥哥。」看到他一張嘴,嘴角又有血絲滲出,凌淺月便取出手帕,輕輕替他擦拭著,「別人怎麼稱呼我,我倒是不怎麼在意,唯獨你,不能叫我的名字,還叫得那麼疏遠、那麼冷漠,我會傷心。」
凌落月偏了偏頭,躲開了他的手,眼神說不出的冰冷:「折磨母妃的那個法子,是你想出來的?」
「不是我。」凌淺月搖了搖頭,目光清澈得讓人不得不信,「你不但不應該怪我,還應該感謝我,因為如果不是我,她會比現在更慘千百倍。」
現在月未寧就已經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日日承受血肉被吞食的折磨,這竟然還是因為凌淺月求了情?那如果沒有他求情呢?月未寧會是什麼樣子?
凌落月微微皺了皺眉,目光依然冰冷:「你的意思是,你替母妃求了情?為什麼?」
「因為你。」凌淺月毫不猶豫地回答,「落月,我說喜歡你不是假的,她既然是你的母妃,我可以因為你,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她減輕一些痛苦。但是,我的退讓也到此為止,如果你仍然不肯配合我恢復記憶,那麼當初,父王母后想要加諸在她身上的懲罰,我會盡數恢復舊觀,並且讓你親眼看著。」
凌落月閉了閉眼,又開始顫抖:「如果你喜歡我不是假的,那我求你,殺了我。」
凌淺月抿了抿唇,然後就笑了,笑容卻並不是那麼冷,甚至帶著幾分無奈:「落月啊,你一定要逼我嗎?我覺得我對你已經夠寬容了,真的。連你母妃這個樣子,也不能讓你改變主意是嗎?那我不妨告訴你,我今天來,就沒打算空手而歸。帶進來。」
一聲令下,房門突然被人推開,跟著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數名侍衛押著十個平民打扮的人走了進來。他們雖然口不能言,眼裡卻都泛著濃烈的恐懼,一個個抖如篩糠。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他的用意,凌落月雙拳一握:「你……」
「嗯,我就知道你會明白。」凌淺月站了起來,衣袖輕揮,優雅從容,「你始終不肯答應我,不就是受了滄海王的矇騙,以為我帶領狐族回到虞淵大陸會導致所謂的屍橫遍野、生靈塗炭嗎?好啊,如果你還不肯答應,我就每天在你面前殺十個人,殺到你同意為止!我就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凌落月知道他絕對說得出做得到,這個瘋子為了離開這裡,絕對不惜任何代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說每天殺十個,那就絕對會殺滿十個為止,一個、甚至半個都不會少!
「這些人都是從虞淵大陸隨便抓來的。」凌淺月繼續說著,笑容居然也透著優雅,看不出嗜血的味道,「這裡距離有人煙的地方雖然很遠,但運幾個人來殺給你看還是不難的。只要你不點頭,就有無數人源源不斷地被送到這裡。所以我問你,答不答應?」
凌落月的氣息開始紊亂,一個字一個字有些艱難地說著:「凌淺月,你就不怕……天誅地滅……」
「我不能怕,也由不得我怕。」凌淺月笑了,笑容透著幾分誰也看不出的苦澀,「落月,雖然我那麼喜歡你,但你從來就沒有懂過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有些事我真的非做不可,儘管那並不是我願意的!你以為我不想像你一樣封存記憶一走了之?可是我不能,誰讓我是狐族太子!就算最終我只能落個天誅地滅,甚至生生世世不得輪迴,今天我也要逼你點這個頭!落月,你答不答應?」
凌落月有些發愣,心裡突然泛起了一種極為異樣的感覺。因為這幾句話帶給他的那種衝擊,竟然跟當日北堂蒼雲帶給他的衝擊出奇的相似。
身為七煞,北堂蒼雲還不是在明知必死無疑的情況下,必須以身赴死?說是不怕死,說是不會逃避自己的使命,可換成是誰,誰會真真正正毫無遺憾?眾生平等,誰說北堂蒼雲以及其他的七煞就活該為了保住其他人,在風華正茂的時候陪上自己的性命?
可是為什麼凌淺月也會給他這樣的感覺?明明他代表的是邪惡的一方啊!
「好吧,看來你始終覺得我是在嚇唬你。」凌淺月對著身邊的侍衛慢慢伸出了手,「我現在就先殺了這十個人給你看看,不過一旦我開始殺人,就算你中途肯答應,我也會殺完才會罷手!我要讓你知道,這世間真的沒有後悔葯賣!」
話音落,侍衛已經將長劍交到了他手上。凌淺月抖手挽了幾個劍花,然後筆直地刺向了離他最近的那個人的心口!
也就在這一瞬間,凌落月陡然一聲大叫:「不要!我答應了!」
下一個瞬間,凌淺月的動作猛然頓住,一切歸於靜止,而他的劍尖,已經觸到了那人的咽喉!
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接近死亡,那人早已嚇得白眼一翻,撲通倒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凌淺月笑了笑,把劍交給侍衛:「你答應了?」
凌落月急促地喘息了兩聲:「我答應你,你、你別殺他們。」
凌淺月點頭:「我就知道這個法子一定好用,要不是把他們運過來耽誤了一點時間,也不至於一直等到現在。先把他們帶下去,好好伺候著,萬一哪一刻三皇子又改變了主意,咱們還得再玩一次。」
侍衛立刻將所有人帶了出去,房間里很快又只剩下了兩個人。直到房門關好,凌淺月才突然身軀一晃,唇角竟然有血絲滲出。
凌落月眉頭一皺:「你……把自己震傷了?」
「你很開心嗎?」凌淺月哼了一聲,輕輕抹去了唇角的血,「我剛才不是要做戲給你看,被你硬生生逼得收住了內力,不震傷才比較奇怪吧?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答應了?」
凌落月咬了咬唇,終究還是嘆了口氣:「你說的對,我一直不肯恢復記憶,就是怕你回到虞淵大陸濫殺無辜。如果你肯答應,不要殺那麼多人,我聽你的話就是。」
凌淺月淺笑:「你覺得你現在有籌碼跟我談條件嗎?我不肯答應,你也得聽我的話。否則不用等回到虞淵大陸,我現在想殺多少就殺多少。」
凌落月的臉早已變得蒼白,兩頰又偏偏泛起了兩抹嫣紅,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無奈:「也就是說,你想帶領狐族離開這裡,就是為了去殺人?若是如此,我答不答應有什麼區別?反正都是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這一次,凌淺月終於搖了搖頭:「還真不是。如果是為了殺人,我何必那麼大費周章,要帶領狐族離開這裡?憑我的本事,不敢說能殺光虞淵大陸所有人,至少想殺多少都可以,這一點你承認嗎?」
凌落月愣了一下:的確,如果他的目的只是為了殺人,早就不知殺了多少人了,就算北堂蒼雲的本事在他之上,但不能整天跟著他,只要一個看不住,百八十甚至成千上萬的人不是隨他殺嗎?
所以凌落月不懂:「那你到底想要怎樣?」
「自由。」凌淺月回答,「我只想帶領狐族人離開這裡,回到地面上,像普通人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落月,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凌落月沉默,現在他什麼都不知道,無從判斷凌淺月說的究竟是真是假,該怎麼辦?
「我不想再跟你多說。」凌淺月也不再給他發問的機會,「總之你如果聽話,我現在就幫你恢復記憶,如果你不聽,我也不會再給你機會阻止我殺人。」
凌落月長久地沉默,久到連很願意等他的凌淺月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他才終於開口:「我聽話。現在嗎?」
凌淺月點了點頭,倒也沒有露出什麼勝利者的微笑:「可以,我隨時都在為這一刻做準備,來吧。」
他先是給凌落月用了一點解藥,讓他在床上盤膝做好,然後坐在了他身後:「接下來我會把用狐族獨門的內功心法修習而來的內力輸入你的體內,你按照我的走向,引導這股內力在你體內運行,基本上就可以保證沒有任何痛苦地將封印解開。明白嗎?」
凌落月微微點頭:「明白。」
凌淺月接著說道:「你的記憶封印設在腦部,最終我的內力必須被你自己引導到你腦部的經脈之中會合,封印可解。這個過程絕對不能有任何意外,如果內力到達你腦部經脈之中時突然停滯,甚至稍微有一點點走差,那麼不但封印無法解開,你也會腦部迸裂而亡,聽清楚了嗎?」
凌落月輕輕抿了抿唇:「聽清楚了,放心吧。可是凌淺月……」
「叫太子哥哥……」凌淺月又糾正了一句,跟著卻又笑了,「算了,現在不難為你了,反正你的記憶馬上就要恢復,不用我說你也會這樣叫我的。你想說什麼?」
凌落月回過頭看著他,目光清澈,臉容晶瑩:「可不可以盡量少殺人?至少在可殺可不殺的時候,你能不能選擇不殺?」
這個問題換來的是凌淺月的沉默,然後他突然抬手,輕輕抱住凌落月的腦袋,把額頭抵在了他的額頭上,說出來的話更像是嘆息:「落月,沒有人是天生的殺人狂魔,你以為我很喜歡殺戮和血腥嗎?你知道,我其實最討厭血的腥味。所以這一點我可以答應你,能不殺的時候,不殺。」
「好。」凌落月輕輕點了點頭,「還有我母妃,能不能放了她?」
「這一點根本無需你說。」凌淺月笑了笑,放開了手,「只要你的記憶恢復,她何須受那些折磨?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凌落月搖了搖頭,回過頭去:「沒有了。你既然答應了我,請你不要食言。」
凌淺月終於抬起手,貼上了他的后心:「答應你的事我從來沒有食言過,這一點你馬上就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