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9章 (番外)帝國往事:京城夜

「你記起了什麼？我會一一告訴你，全部都告訴你……」

蘇小曦看著眼前的男子，哪怕他只能想起一個名字，一個符號，那都是極好的象徵，都可能藉此，喚起他的記憶。

男子喃喃著道:

「先帝……雲熙……李慚恩……九幽……」

蘇小曦不由得輕輕握住他手，道:「那我就從先帝講起，從頭說起，好不好？」

……

京城的夜，真黑啊。

雲景站在皇城之上，眺望著京城中的燈火闌珊。

再過三天，就是每年的正月十五。

元宵佳節。

這個節日，京城中最是熱鬧，尤其是各種各樣的燈會，更是讓人眼花繚亂，簡直比春節還要隆重些。

雲景還記得他八歲之前，曾經觀看過很多次燈會。那時候大哥雲羋還在宮中，還沒有被那個奇怪的老道士帶走，每到中秋節，他總要纏著大哥帶自己出去玩，出去鬧。

都說皇家無感情，但他和大哥雲羋卻是好得出奇，他還記得從小，大哥就常常對他說:

「咱們兩兄弟千萬不要相爭，你要的大哥都會讓給你……大哥什麼都不想要。」

兄恭則弟謙，他自小就想，等大哥成了皇帝，他就好好輔佐大哥，像母親說的一樣，把這個國家治理好，那一定很有成就感。

雲羋對他也很好，凡是他想要的，雲羋幾乎都會給他。不過雲羋也有嚴厲的時候，有一次，他因為貪玩，讓太監給他抓了兩隻金絲雀，卻因為疏忽養死了，雲羋便很嚴厲，逼著他親手把金絲雀的屍體給掩埋了，並且讓他寫了一萬字的罪己書。

……

元宵節的時候，皇家本來也會參與，因為這是一件與民同慶的好事，而且皇家也可以彰顯堂皇富貴之意。

不過在九年前元宵節燈會之上，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一切都從此改變了。

當朝天子，也就是雲景的父皇，在出席皇家燈會的時候，被刺客刺殺，幾乎當場斃命，如果不是被龍驤將軍董仲懿捨命拚死救下，那麼或許，到現在為止，新帝也該登基九年了……

九年前大哥還在，那時候如果父皇走了，大哥或許就不得不接受皇位，或許就會被那個老道士帶走了……雲景心緒繁雜地想著，難道自己在父皇和大哥之間，註定要失去一個？

他想起了那個慈眉善目的老道士，出現在御花園中，一揮手，居然能讓一園的月季都開了花，真的宛如神跡。

當時，老道士問雲景願不願意跟隨老道士離去，他會教給雲景同樣的法術。

雲景想了想，拒絕了，他那時候想得很簡單，母后從小便教導自己和大哥，天下蒼生太苦，將來要當一個好皇帝，或許是母親的教導，他從小便有一種使命感，彷彿自己並不是為了自己而生的。

但大哥雲羋一定不這麼想，他欣然離去，求著老道士帶他離開。

大哥從小就喜歡讀點閑書，尤其是有一本描寫隱士生活的《空谷幽蘭》，更是痴愛得很……

他思緒紛繁，又想到了刺殺……對，經過查訪，那些此刻來自西北暉賀部族，等到皇帝被殺，天下大亂的時候，他們就會率兵衝破西北的關卡，殺進中原。

這件事震動了整個帝國，沉睡已久的帝國，夢醒時分才發現，卧榻之旁已有虎狼即將擇人而噬。

帝國震怒，皇帝下令讓西北節度使龍城主動出擊，要屠盡西北暉賀部族，以解大恨，但結局卻是，龍城全軍覆沒，西北一時恐慌不已，隨時有可能落入暉賀部族之手……

暉賀之名，一時傳遍了整個帝國，國中震怖。

皇帝大驚失色，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不起眼的部族，居然已經成為了帝國的巨大威脅，他朝中點將，但是卻沒有一個將軍，敢請纓前去，當時的大將軍符擎，託病不出，左將軍右將軍，也推辭不已。

無他，龍城本就是一代驍將，否則也不會被委以重任，鎮守西北，但他都死了。

朝中武將，恐怕沒有人可以遠遠超過龍城。

「明年，或許董仲懿就可以班師回朝了……西北穩住了，京城的燈會，就該可以恢復了吧？」

雲景看著濃重的夜景，出神地想著。

當時舉朝無人，最終，居然是小小的龍驤將軍董仲懿，殿前請戰。

皇帝既感欣慰，又覺心酸，率領百官文武，親自送董仲懿出征，那一日，董仲懿抬著兩口棺材前往西北，他說，一口是暉賀首領的，另一口是他自己的。

雲景還記得，那時候父皇眼眶濕潤。

父皇曾撫摸著雲景的頭，說:

「董仲懿，至忠至純，你將來可好好重用之。」

想到此處，雲景就不禁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哎……」

也不只是為無緣此次的燈會而感嘆，也不知是為了父皇而感嘆，亦或者，為了，西北蒼生而感嘆……

「殿下，」

這個時候，背後一聲聲音響起，是小德子。

小德子是個小太監，很早以前，就跟著雲景了。

「小德子，怎麼了？」

雲景轉過身去，問道。

小德子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道:「殿下，您整日地站在這皇城上朝外眺望，小德子心疼，怕您憋出病來……您近幾日，吃得也少了。」

他關心地道。

雲景笑了笑，道:「小德子，你進宮之前，是何方人士？」

小德子道:「殿下，小德子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個乞丐兒，如果不是進宮，現在就曝屍荒野了。」

雲景的臉上閃過一抹同情，道:「小德子，你是從外面進宮的，外面真實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他很好奇。

從小，周圍的人都告訴他，天下興盛，一片祥和，四方的百姓，都無比的愛戴皇家，都因為有他這樣一個帝國未來的繼承者而高興。

母后則經常說，天下有很多苦命的人，皇帝心慈一分，他們日子就好過一分，在母后口中聽來，倒像是天下並沒有那麼美好。

所以，他很疑惑。

他很想走出京城去看一看。

小德子笑道:「殿下，真實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小德子也說不上來，但小德子總感覺，在皇宮中雖然錦衣玉食，但少了一股子生活的滋味，那時候在外面，雖然飽一頓飢一頓，卻也過得開心呢……」

他跟隨雲景久了，也知道雲景是個不擺架子，不拿捏奴才的主人，所以倒也大膽，就將他以前在宮外的見聞一一說了，包括偷雞摸狗為了找一點兒吃的，或者被關官府通緝到處藏身，或者被人抓到了山寨毒打……

小德子經歷顛簸，倒成了他此刻的談資，聽得雲景入神之至，小德子說到動情處，他臉上也露出感同身受之色，一方面又是羨慕嚮往，總覺得這樣的生活，似乎比自己在皇宮中待著更有滋味些。

「哎……」他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這宮牆高壘，他縱然想，也只是空想。

「殿下，您若是想要出去瞧瞧，那也是可以的，畢竟，您天天憋著，也不是個辦法……」

這個時候，小德子忽然開口。

「小德子，你有辦法讓我出宮？」雲景眼中瞬間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