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我有話跟你說
蘇三夫人斜了她一眼，她這閨女怎麼那麼不上道呢，「都是些陳年舊事，跟你沒關係。」
蘇妤不滿嘀咕，「這不是你自己提起來的嘛，怎麼又不讓人問了。」「娘，是不是跟大哥有關？」范輯明及時出聲，替蘇妤擋了一頓罵。
蘇三夫人沒好氣的又瞪了眼蘇妤，不過既然姑爺也想知道，那就說說唄。
話說大概十多年前吧，蘇念旺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正是少年時，而蘇家的生意也在蒸蒸日上，那時候蘇念旺出門誰都要喊一句蘇大少爺。但是因為蘇念旺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跟人跑了，父親又是個麵糰性子，所以小時候沒少受人欺負，即使長到了十六七歲，自卑和怯懦也早已深入骨髓。
從人人可欺的傻小子變成了人人恭維的大少爺，蘇念旺體會到的不是欣喜而是恐懼，以前沒有人關注他，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的蜷縮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不管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例如斗螞蚱，例如偷摘果子，例如...喜歡上那個不知名字的姑娘。她美麗，善良，笑起來眼中彷彿帶著光。他以為他可以一直看著她，看一輩子。可是自從他被冠上了蘇大少爺的稱呼之後，那個姑娘就離他越來越遠了。他再也不敢偷偷去看她，再也不敢在紙上描繪她的模樣，甚至連做夢的時候都要小心不能喊出她的名字。
他的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很多人，那些人如影隨形，喋喋不休。他們會知道他今天吃了什麼，做了什麼，甚至說了什麼，所以他再也不敢去看那個姑娘了。
直到有一天，蘇念旺發了瘋的跑回來跪在蘇老太太跟前，說要成親，而他想娶的姑娘卻在昨天就已經與人定了親。
畢竟是第一個孫兒，蘇老太太自然也是心疼的，於是便命下人去打聽，打聽消息的人回來說那姑娘已經許配了人家，而且再過兩天就要成親了。其實蘇老太太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蘇念旺，那個姑娘家境貧寒，她是為了給重病的弟弟治病才自願嫁給別人家沖喜去了。
事情已成定局，再加上那時候蘇老太太覺得自家今時不同往日了，一般姑娘配不上她蘇家長孫，所以斷然拒絕了蘇念旺的乞求，並讓人將蘇念旺關了三天，等蘇念旺出來的時候，那姑娘早就出嫁了，至於嫁到了哪裡，誰也不知道。
「想必是因為這事，後來不管誰給你大哥介紹姑娘他都不肯要，有一次老太太都把人家姑娘帶到他跟前了，他看都沒看一眼，轉身就走。為了這事人家姑娘家裡差點跟咱家翻臉，再往後這事情傳開了，大家都說你大哥身體有毛病，就算有好人家的姑娘也沒人願意嫁給他了。回想一下拖拖拉拉都十幾年了，他還是孑然一身，唉。」蘇三夫人嘆息一聲，這麼多年了，再提起這事情她還是有些歉疚，自責當時沒有幫幫他，可是那時候她在蘇家也是看老太太臉色過日子，哪敢跟她對著干啊。
「沒想到我大哥還是個痴情種啊。」蘇妤唏噓一聲，轉頭去看蘇念旺。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正埋著腦袋一顆一顆的夾花生米，夾住了一顆就用手指將紅色的皮子捻掉，然後把白胖胖的花生收進袖子里。
蘇三老爺抱著已經空了的酒壺撒酒瘋，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衝著蘇念旺嘟囔說，「你、你在幹什麼呢？怎麼、怎麼不喝酒了，喝酒，咱們叔侄再好好喝倆杯，來！」說著就將酒壺強硬的塞給蘇念成，蘇念成正忙著給花生「脫衣服」，沒空理他。
眼看倆人就要糾纏起來，蘇三夫人氣的罵了一句「死老頭」，讓范輯明趕緊把兩人分開。
下午的時候天氣依舊陰沉沉的，雨雖然小了，但是氣溫也跟著降了許多，院子里的花草被雨打的零零落落的，滿地都是殘枝碎葉，十分凄慘。
最近范輯明都在幫蘇三老爺處理糧鋪的事情，倒把自己的事情給耽擱了，昨日去見賈師傅，有個問題沒答上來，就被那暴脾氣的老頭給罵的狗血淋頭。這會兒正抓著時間溫習書本，還沒看兩頁就被蘇妤打斷了。
蘇妤仰頭，從毯子里探出胳膊去抓范輯明的袖子，「相公要不你再給我雕一個鳳凰鳥唄，不然我老想著，越想越覺得難受。」
范輯明本來坐的極為端正，被蘇妤這麼一扯，身體就不得不往她那邊倒去，「不雕。」范輯明毫不猶豫的拒絕說，哪有同樣的東西送兩遍的，而且那個鳳凰鳥還沒有真正完工，要不是她自己手癢怎麼會掉？這人啊，做錯了事就該接受懲罰。
蘇妤肉疼的嚎叫一聲，「咕嚕」突然坐起身，信誓旦旦說，「不行，一定還在床上，我自己去找。」說著從榻上爬起來，將身上蓋著的毯子扔給范輯明。
范輯明搖頭，「我不冷。」
「膝蓋不疼了？」蘇妤脫口問道，說出來心抽了一下，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嘴怎麼這麼欠啊。
范輯明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心中亦是百味雜陳，見蘇妤懊惱的模樣，便笑著解釋說，「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現在身體都換了一副，怎麼會疼呢。」
「那我之前見你揉膝蓋啊。」蘇妤嘟囔說，走過去將毯子折好蓋在范輯明的腿上，蹲下身摸著他的膝蓋又是自責又是心疼，「那時候一定很疼吧。」
范輯明聽著心都要化了，拉起蘇妤的手掌揉了揉，柔聲說，「老習慣沒改過來而已，行了，你不是要去找鳳凰鳥嗎，快去吧，別被人撿走了。」
「嗯，你好好看書，待會兒我讓芸婆給你做好吃的。」蘇妤說完做賊似的在范輯明額頭快速親了一口，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就拔腿逃走了
范輯明抬手捂住額頭，嘴角不禁勾起，這女人可真是隨時都不忘占他便宜。
蘇妤就跟偷了腥的貓兒一樣，高興地逃離了書房，想著范輯明此刻一定又是那副氣急跳腳的模樣，便覺得越發歡快，就連裙角上沾著的泥水也覺得可愛起來。
「四妹。」突然有人喊道。
蘇妤回頭，見蘇念旺站在門外的樹底下正看著她，走過去問，「大哥，下雨呢，你怎麼站在外面，快進來。」
蘇念旺看著她搖了搖頭，臉上浮出一絲苦笑。
蘇妤覺得他有點奇怪，便只走到門口，卻沒有靠近，「大哥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雖然自己跟蘇念旺做了兩世兄妹，但是蘇妤始終覺得自己從來都不了解對方。一如現在，明明就在咫尺，可是她卻覺得對方生疏的如同陌生人，完全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連走過去都不敢，「大哥，你是不是還沒酒醒啊？要不再回去歇歇吧，別在外面淋感冒了。」蘇妤勉強笑了笑勸說著。
「四妹，我有話想跟你說。」蘇念旺看著蘇妤的目光十分複雜，明明連三十歲都不到，可是那張臉上卻好似經歷了這世間最悠長的歲月，眉眼鬢角都是風霜刻下的痕迹。
「大哥你怎麼了？」蘇妤心頭有些慌，非但沒有走過去，反而往後退了一步。
蘇念旺疲倦的眼中好似有什麼東西瞬間閃過，讓他整個人突然鮮活了起來，他握緊了拳頭朝蘇妤走了過來。
蘇妤猛地吸口冷氣，警惕的看著對方，同時往後退去。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范輯明的聲音，「原來你在這兒呢，我找你半天了。」緊接著就感覺自己的後背撞上了對方的胸口。
「東西找到了嗎？」范輯明走過來笑問道，同時不動聲色的握緊了蘇妤的手掌。
蘇妤暗暗鬆了口氣，佯裝鎮定的搖頭說，「還沒去找呢，剛出門就看到大哥了。」
范輯明聞言跟著看向對面的蘇念旺，還沒開口說什麼。蘇念旺就跟抽了風一樣，嘴角用力抽搐了幾下，轉身飛快跑走了，就像是後面有人在追他一樣。
范輯明莫名其妙，「他怎麼了？怕成那個樣子？」
蘇妤抓著范輯明的胳膊，重重的鬆了口氣，忽的又著急喊，「三六，三六人呢？」
范輯明拉住蘇妤，「怎麼了？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我沒事，快去叫人跟著大哥，我懷疑他有問題。」蘇妤催促說。
范輯明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還是選擇相信蘇妤，叮囑說，「那你回房間去，我這就去叫人。」
眼看范輯明離開了，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安，左右也不見半個人影，一著急就忍不住罵人，「這些死丫頭，要人的時候一個也見不到，不要人的時候都往跟前湊。」蘇妤罵罵咧咧的回了房間，想到方才蘇念旺的怪異，依舊覺得心有餘悸，不放心的將房門也給拴上了。
「四妹。」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蘇妤感覺耳朵里「轟」了一聲，臉色霎時慘白，好像失音了一樣，既喊不出話，也沒有力氣逃走，如同木偶般一動不動的面對著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