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三 身不由己

蕭劍揚試了試，這槍套雖然並不美觀，但是出槍的速度要比普通槍套快很多。果然還是特種兵最了解特種兵，知道一名長年在戰場上掙扎的職業軍人最需要什麼樣的裝備，所做出來的東西都是只求實用，不講究美觀，花里胡哨的東西在戰場上是沒有生存空間的。蕭劍揚捧著這個槍套，既感激又感慨，說：「帕娃，沒想到我還能在古巴遇見你，收到你的禮物！」

波琳娜說：「我也沒想到一來古巴就能遇見你，我還打算如果你不來古巴，我就到美國去找你呢。」

蕭劍揚嚇了一跳：「去美國找我？你瘋了！你知道有多少美軍特種兵死在你手裡，有多少美國情報機構在盯著你嗎？你……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怕死？」

波琳娜盯著他的眼睛，認真的說：「蕭，你還是不夠了解我！我們蘇聯的女孩子，一旦愛了就是全心全意的愛，一旦恨了就窮盡一生去恨，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住我！」

這下蕭劍揚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這份感情可謂真摯、純粹到了極致，然而，他不能接受……

這一天，他跟波琳娜一直聊到深夜才回去，回到林鷹等人入住的旅館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了。

大家都休息了，只有林鷗還在對著電視練習西班牙語，沒有睡。這位女教官似乎對外語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目前她已經精通英語、法語、德語、俄語、日語、阿拉伯語等多門外語，還能用越南語、緬甸語、泰語等比較小眾的語言順暢地跟操著這些語言的人溝通交流，按說早就夠用了，但她還是沒有停下來，又選修了西班牙語，似乎要把自己變成一台外語機器。每次看到她坐在電視機前對著外語頻道練習外語，蕭劍揚都會很驚訝，學習外語是非常枯燥的，她是怎麼讓自己的興趣保持這麼長時間的？

聽到開門的聲音，林鷗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目光迅速從他身上的裝備掃過，然後又回到電視機屏幕：「回來了？」

蕭劍揚說：「是的。」

林鷗問：「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蕭劍揚把SVD狙擊步槍小心翼翼的放在桌面上，然後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跟他們喝了一會兒酒，又跟波琳娜聊了一會兒……她把我的裝備從哥倫比亞帶過來了。」

林鷗仍然看著電視機，淡淡的說：「她喜歡你。」

蕭劍揚一怔：「教官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鷗說：「沒有人比女人更了解女人。她望向你的時候那眼神所傳遞的信號實在太明顯了，如果連這都看不出來，我就不是女人了。你們的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劍揚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林鷗活動一下頸關節，發出啪啪輕響：「你別怪我多事，我們的身份太敏感了，未經上級允許長時間跟外軍接觸是大忌，跟外軍人員談戀愛更是一大禁忌，你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不希望你再背上一個大麻煩。」

蕭劍揚脫口說：「她不是什麼大麻煩，她救過我的命，兩次！」

林鷗說：「這我知道，總之你自己當心點，你已經不是剛進軍營的新兵了。」

蕭劍揚應了一聲，一口喝乾杯里的開水，洗澡睡覺去。他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在乎再多一個，死豬不怕開水燙啦。

林鷗似乎能猜出他心裡的想法，微微搖了搖頭，喃喃自語：「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把你帶進基地了……如果當初我沒有把你帶進基地，你的命運恐怕會比現在好一點吧？」蕭劍揚滿不在乎，但她卻不敢去想蕭劍揚回國之後將遭受怎樣的打擊了。

蕭劍揚倒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但是余振聲不行，他怕，怕得要死！

惠靈頓大廈遇襲，他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不妙了，收拾行李帶著傢伙想要逃走，可是大批FBI特工在暗中監視，他又能逃到哪裡去？連小區都沒有出就被堵了回來，隨後他接到了CIA讓他立即帶上家人登機，在眾多特工的護送下前往南美某國一個美軍秘密基地落腳的消息。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被出賣了，被拋棄了！他做了一輩子的情報工作，自然不會不知道大國之間的情報戰要遵從的規則，如果他繼續留在美國，而美方又願意繼續為他提供像現在這樣的等級的保護，他就會沒事，受制於美國，中國諜報組織很多異常狠辣的手段施展不出來，束手束腳的，只要他小心一點，中國特工奈何不了他。但是現在CIA卻要把他拋出去，當成誘餌拋出去！他們在榨乾了他的利用價值之後就像對待一隻已經榨乾了汁的橙子一樣，將他給扔到一邊了！

「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為你們做了這麼多事情，為你們提供了這麼多情報，你們也承諾過在任何情況下都會保護我，保護我的家人的，為什麼出爾反爾！」他沖CIA特別行動組的組長咆哮。

組長淡然說：「我們並沒有拋棄你，我們依然在履行當初的承諾，只是想把你轉移到一個更安全更隱蔽的地方而已。」

余振聲咆哮：「不要把我當成白痴！」

是的，CIA真的把他當白痴了。美國那麼大，秘密的基地那麼多，隨便找一個都能把他安置好，為什麼偏偏把他安置到局勢動蕩不安、反政府武裝多如牛毛的南美？那正是中國海外諜報縱隊大顯身手的好地方，同樣，也是CIA在南美的情報組織大顯身手的好地方，南美算是CIA的主場，把他轉移到南美，大批隸屬CIA的影子部隊雲集過來，這意味著什麼，就算是白痴都知道！

但是知道也沒用，在CIA的威逼之下，他只能老老實實的帶上家人登上飛機，別無選擇。到了南美好歹還能受到一點保護，如果他拒絕合作，CIA恐怕會親自出手處理掉他一家老小，然後把屍體扔給中國海外諜報組織！

飛機一路爬升，沖向雲霄，而余振聲的心卻一直往下沉。

四個孩子都好奇地看著他，最小那個女孩眨著一雙麗的大眼睛，問：「爸爸，為什麼我們又要搬家了？這兩年已經搬了很多次家啦！」

余振聲勉強一笑，說：「寶貝乖，別抱怨，爸爸是為你們好。」

小女孩還在抱怨：「我不要你為我們好，我只希望以後別再搬家了！搬到一個新的地方，好不容易才認識一些新朋友，剛剛熟絡一點，又要搬走了，那些朋友再也找不到了，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余振聲沒有責備這個可愛的小女兒。他也知道這兩年孩子們吃了不少苦，首先是他整容了，換了一張臉，孩子們用了大半年時間才重新接受他；接著是搬家，不停的搬家，尤其是在蕭劍揚出現之後，搬家就更加頻繁了，幾乎是居無定所，孩子們都還小，哪裡受得了這個？不抱怨才叫怪事了。但是他也沒有辦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幹這一行一旦叛變了，「罪不及妻兒」就是一句廢話！

這種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經過四個小時的飛行，飛機終於在南美某個國際機場降落了。

當余振聲一家人走下飛機的時候，一幫記者活見鬼的涌過來圍著他拍照、採訪，折騰了好一陣子，這些記者才意識到弄錯了，他們要採訪的是某位帶著家人到南美來渡假的財團大享，余振聲長得跟那位頗為相似……

說是弄錯了，但還是有好幾家小報紙把這條新聞連同他一家人的照片都給刊登了出去，似乎編輯都瞎了，或者再沒有新聞整個報社就要關門大吉了，所以逮到一條新聞便不管不顧的登了出去，哪怕明知道是錯的也照登不誤似的。

孩子們還為自己突然受到記者矚目而興奮不已，余振聲心裡卻是萬分苦澀，他知道，CIA的布局開始了。

不出余振聲所料，報紙出來之後不到一個小時，在古巴養精蓄銳的林鷹等人便接到了相關的情報。再晚些時候，報紙也擺到了林鷹的案前。伏兵看著頭版上的高清照片，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容：「要不要做得這麼明顯？生怕我們不知道他到了南美么？」

林鷹說：「既然是引蛇出洞，總得讓蛇知道哪裡有吃的才能把蛇引出來吧？這一手做得並不高明，但很有效，至少現在我們知道他在哪裡了。」

蕭劍揚盯著余振聲那張帶著僵硬的笑容的照片，咬牙問：「總教官，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林鷹說：「暫時按兵不動，等我們的特工弄清楚余振聲藏身的地點再作打算……他逃不掉的，既然離開了美國，他就別想再回去了！」

蕭劍揚沒再說話，只是捏緊了拳頭。

這場長達十八個月的追逐，終於要到終點了。余振聲，我那些死在剛果叢林里的戰友在等著你呢，你作好面對他們的心理準備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