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一 不該回來

直升機輕盈的總部降落，所熟悉的一切撲面而來：雪山、叢林、營房、剽悍的士兵……

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看著這一切，蕭劍揚神情怔忡，一年前他曾在這裡呆了一個多月，以隨時準備採取行動應對前蘇聯發生的政治危機，一個月，他對這裡熟得到能再熟了，為什麼現在他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覺？

幾條兇猛的軍犬嗷一聲撲了過來，沖他呲開大嘴，不用說，敲詐他來了。蕭劍揚隨手就拎著個油紙包，看到這些軍犬的身影便自動自覺的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塊塊香噴噴的牛肉往上拋，而這些軍犬則興奮的搖著尾巴，高高躍起，張開大嘴把牛肉接住，吃得津津有味。

曹小強笑著說：「這些傢伙跟你這麼熟絡啊，一見面就找你要吃的。」

蕭劍揚沒有說話，把最後一塊牛肉拋出去后便蹲下去，輕輕撫摸著這些軍犬。這些畜生營養極好，毛色油亮光滑，摸著手感真好。狗跟人不一樣，人與人之間見了一面之後就可能把你拋在腦後，而狗則會牢牢記住你的氣味，幾年、十幾年都不會忘記。這些軍犬用舌頭舔著他的手，頭一個勁的往他身上挨擦，十分親昵，以前還在基地的時候蕭劍揚時常跟它們玩，交情很好，現在他回來了，這些軍犬自然十分高興。

林鷗沒說話，讓他跟這些軍犬玩，過了好一陣子才說：「進去吧。」

蕭劍揚輕輕往這些軍犬頭上拍了拍，起身，朝基地的大門走去。

這條路，他走了好幾年。

兩條被割了聲帶的軍犬正懶洋洋的趴在門口曬著太陽，看到有人進來，它們慵懶的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然後又閉上，繼續睡，懶得簡直無可救藥，然而在睜開眼睛那一瞬間，那陰冷的目光卻讓人不寒而慄。它們是這個基地最讓人害怕的東西之一，不止一名想在夜間爬圍牆溜出去的學員被它們困在圍牆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止一次有間諜試圖潛入基地，然後連基地的圍牆都沒見著就被它們撕成了碎片。

蕭劍揚照例拿出一包牛肉放到它們面前。

「嘿，公熊！」

不遠處有人歡快的大叫一聲，好幾名士兵迎了上來，為首是一個瘦得像猴的傢伙，黑不溜秋，很壯實，樂淘淘的，正是蕭鴻飛。大家在伊拉克並肩作戰，同生共死，他自然不會忘記蕭劍揚，所以看到曹小強他馬上迎了上來，拉著曹小強的手叫：「你上哪去了？這段時間怎麼都不見你的影子？」

曹小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我有任務，到現在才回來。」向蕭劍揚介紹：「他也是湖南的，晚我們一年入伍，外號……」

「蕭鴻飛！」這個一看就像個刺頭的傢伙大咧咧的說，「小爺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蕭鴻飛，南京軍區那邊送過來的！」

部隊是嚴禁交換真實姓名和家庭地址的，這位倒好，大咧咧的說出來了。

伏兵向蕭劍揚解釋：「這幾位都是來自各個軍種中的精英，基礎打得好，所以他們的訓練周期要短一些，只用了三年時間，就完成了所有科目了。」

蕭鴻飛一臉臭屁：「那是！老子天下第一，走到哪都是！」瞅了瞅蕭劍揚，「你還不認識我們吧？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指著他身邊一個跟他同樣瘦小的傢伙，「31號，我喜歡叫他猴子，爆破手，一肚子壞水，整天就想著搞破壞，跟他一起的時候千萬要當心，可別讓他在你前面埋了雷都還不知道！」

31號不滿地叫：「什麼叫一肚子壞水，整天就想著搞破壞？這是我的專業好不好！」

蕭鴻飛說：「你的專業就是陰人和搞破壞，挺適合你這種蔫壞蔫壞的角色！」然後指向另一位身高接近一米八，不怒自威的仁兄，「92號，突擊手，集團軍偵察大隊里出來的猛人，不止一次撂下狠話要刷新基地的訓練成績紀錄，完成所有訓練然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再也不鳥這個破地方了！」

蕭劍揚問：「那後來呢？」

蕭鴻飛聳聳肩，說：「他倒是刷新了不少基地的紀錄，但是沒走成……總教官說如果92號能在他的全力攻擊之下挺過三十秒就放他走，92號還以為總教官在侮辱他，很憤怒，結果二十秒不到這孫子就進了醫院，享受ICU七日游套餐去了。」

92號怒聲說：「挺不過三十秒怎麼啦？你知道總教官的攻擊力有多恐怖嗎？有本事你上，能挺過十秒鐘算我輸！」

蕭鴻飛嘁了一聲：「想激我？門都沒有，老子早就知道那位是整個基地天字第一號不能惹的人了，才不會做出找他單挑這種蠢事！哥們，找死跟等死還是有區別的，下次要記住了！」

蕭劍揚啞然……跟總教官單挑，那跟找死有什麼區別？不過這傢伙能逼到林鷹親自出手才能將他留住，也算一號人物了。

「這位，成都軍區女子偵察連的霸王花，羅雅潔，專業是衛生員，擅長戰場急救。」蕭鴻飛介紹最後一個夥計，這是一位身材高挑秀碩，皮膚白皙，姿容俏麗的女兵，那身材，不去當模特實在太浪費了。

羅雅潔上前一步，向蕭劍揚敬禮：「班長好！」.

這四個人里，數她最有禮貌。

蕭劍揚向羅雅潔還了一禮。

蕭鴻飛拉著蕭劍揚不放，壓低聲音說：「哥們，加入我們組合吧！」

蕭劍揚有些意外：「什麼組合？」

蕭鴻飛說：「我們不是要編組了嘛，但我不想被人塞來塞去，我要自己組隊！你看我們小隊，突擊手、爆破手、衛生員、通信員都齊了，就差一個尖兵兩個狙擊手一個火力支援手啦，聽說你是最好的尖兵，加入我們組合吧，我連名字都想好了！」

蕭劍揚問：「說說看，你打算給你的組合起個什麼樣的名字？」

蕭鴻飛得意地說：「粉紅毛毛兔小隊！怎麼樣，這個名字是不是很可愛？」

此言一出，31號、92號和羅雅潔集體捂臉，無顏面對江東父老了。羅雅潔不滿地叫：「你想了一個星期，就想出了這麼個活見鬼的名字？」

蕭鴻飛很無奈：「我也沒辦法啊，好名字都讓別的小隊搶了……」

蕭劍揚很無語，很想借把手術刀當場把這個二貨給解剖了，看看這個二貨的腦子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想出了這麼個奇葩的名字……好吧，「粉紅毛毛兔」這個名字也不錯，威力強大，在他們報出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間就能把敵人給笑死一大半，可是，這他喵的是戰場，不是靠賣萌就能活下去的卧龍熊貓保護區好不好！

林鷗綳著臉喝：「你們幾個很閑嗎？」

蕭鴻飛吐了吐舌頭，帶著幾個小夥伴一溜煙的跑了。跑出幾十米他又回過頭來，沖蕭劍揚叫：「一定要加入我們粉紅毛毛兔小隊啊！」

就沖這名字，蕭劍揚也絕對不可能加入他們小隊的！

攆走了那幾隻未來的「粉紅毛毛兔」，林鷗讓伏兵和曹小強回宿舍休息，自己帶著蕭劍揚直奔基地司令部。

司令部里，羅愛國、政委、參謀長、內司，還有林鷹，五個主要人物全在————林鷹搶先進一步回到基地找這幾位說明情況，並且請他們想辦法了。這幾位都是神情嚴峻，似乎遇上了大麻煩，

蕭劍揚走進去，喊：「報告！」

羅愛國起身迎過來，打量著他，嚴肅中帶著一絲慈祥：「回來了？」

蕭劍揚說：「回來了。」

羅愛國感慨的說：「三個小隊，就剩下你一個了啊……過來，坐下，把你這兩年的經歷詳細跟我說說。」

蕭劍揚說：「我已經跟總教官說過了。」

羅愛國說：「我想聽你親口說說。」

這些事情是蕭劍揚最不願意去回憶的，每次回憶起來，對他而言都是一種折磨，沒有人願意把自己內心的傷口撕裂一次又一次。但是羅愛國的命令他必須服從，於是他坐下，開始講述這兩年來的經歷，從在剛果遭遇伏擊到血戰哥倫比亞叢林，一一向幾位首長道來。隨著他的講述，羅愛國、政委、參謀長還有內司等人眉頭越皺越緊。

不是因為他講述的這些內容，而是因為他的語氣，他的神情。

太平靜了！

平靜得像是在講述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一個人能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講述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是徹底看開了，淡忘了，第二則是心已經死了，一切都無所謂了。

蕭劍揚……怎麼看都像後者！

羅愛國長時間的沉默著，看著蕭劍揚，明顯有些心疼。看著蕭劍揚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黑色的死氣中，他當然心疼。他嘆了口氣，說：「你不該回來啊……」

蕭劍揚已經麻木了的內心掠過一絲苦澀的刺痛。

是啊，他不該回來的，如果他不回來，也許就不必承受這樣的打擊了……有時候，能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