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四 爆發
「你的隊友們在出發之前跟外界聯繫過嗎?」
「你們在抵達金沙薩之後有人跟外界聯繫過嗎?」
「為什麼在你身負重傷的情況下會那麼及時地偶上前蘇聯特種兵?是巧合還是刻意的安排?」
「你跟那些前蘇聯特種兵都作過些什麼樣的交流?」
尖銳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砸過來,讓蕭劍揚難以招架。這就是政審,還沒有開始就先把你推到了「你有罪」的位置,拿出對付階級敵人的冷酷無情來逼問、審查,把祖宗十八代做過的事情都一件件的拿出來細細的篩,直到證明你無罪為止。政審之所以讓人望而生畏,就是因為這個過程對任何一個接受政審的人來說都是一種煎熬,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摧殘,能扛住的人,真的不多!蕭劍揚面色越來越陰沉,拳頭越捏越緊,他快要爆炸了!.
林鷹、羅愛國等人坐在另一間房子里,通過閉路電視看著這一切,羅愛國神情淡然,林鷹的面色卻越來越難看……也許他也有過類似的經歷,所以這一幕讓他非常不舒服。他冷然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的政審風格還是一點都沒變,還沒開始就先設定對方有罪,然後挖空心思從對方身上尋找有罪的證據……」
羅愛國嘆氣:「一直是這樣,從來沒有變過。不過也不能怪他們,這是他們的職責。」
林鷹冷笑:「職責?我怎麼看著有點像是在極力替某些人找借口開脫?」
羅愛國面色微變,低喝:「別瞎說!」
林鷹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抱著胳膊,冷眼看著屏幕上那幾位大人物,說:「我不喜歡他們,一點都不喜歡!」
羅愛國乾脆就閉上眼睛:「有些東西不會因為你喜不喜歡而改變……」
這時,那位穿西裝的國安高層已經把矛頭指向蕭凱華:「我們查到,你的父親跟國外時常有聯繫。」
蕭劍揚面部肌肉微微抽搐起來:「你們連我父親都要懷疑?」
「在一切明朗之前,所有人都在我們懷疑之列。士兵,請如實告訴我,你的父親為什麼要跟國外聯繫?聯繫的內容是什麼?」
蕭劍揚控制不住自己了,冷笑起來:「我的父母在1979年離異,我的母親移民美國,她放不下我,每個月寫一兩封信回來詢問我的情況,給我寄一些生活費……怎麼,這也是違法的?」
林鷹低聲叫:「糟了!」拉過話筒急促地叫:「金部長,金部長,不要再繼續這個問題,不要再繼續這個問題!」
那位金部長也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聽到了也沒當一回事,繼續盯著蕭劍揚,面無表情,目光銳利:「僅僅是這些嗎?」
蕭劍揚抬起頭與他對視,握緊了擺在桌面上那支讓他寫點什麼的鋼筆:「莫非你認為我父母也是外國的特工?」
金部長說:「在查清真相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回應他的是一聲可怕的咆哮:「我去你媽的可能!」緊接著,那支鋼筆脫手飛出,如同一支標槍呼嘯著直奔金部長的咽喉而來!事發突然,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金部長更是為之震駭,死神鐮刀照著自己脖子狠狠揮落時那種冰冷的恐懼讓他的心臟為之收縮,渾身汗毛根根倒豎起來!
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貌似最後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十年前吧?那次中美特工聯合對蘇聯在東南亞的一個絕密情報據點發動定點清除,SOG特種部隊和海外諜報縱隊下轄的「彩虹」小隊順利清除掉了莊園外圍的蘇聯特工,順利攻入核心,他隨隊跟進,就在那時,他的心臟莫名的收縮得只有核桃大小,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在下一秒鐘,蘇聯特工引爆了事先布置好的炸彈,天崩地裂間,八名SOG特種部隊隊員、八名彩虹隊員,還有十幾名印尼陸軍特種部隊隊員,全部粉碎開來,他也被爆炸衝擊波震昏過去,醒過來后發現自己像是躺在屠宰場里……那是在他長達三十年的間諜生涯中離死神最近的一次,至今想起來仍自心有餘悸。而現在,這種感覺又來了!他本能的拼盡全力往旁邊一閃,避過了要害,只是噗的一聲,頸部傳來一陣麻木的感覺,一道血線迸了出來————那支鋼筆還是擊中了他,尖銳的筆尖子彈般扎入肉中,入肉數分,要不是他閃得快,被刺穿的就是喉管和食道了!
這些訓練有素的特種兵用一張照片就能像小刀割黃油一樣把人頸部大動脈、靜脈、氣管輕易切開,一支最多只值兩三塊錢的鋼筆在他們手裡就是一件殺人利器!
事情還沒完,在擲出鋼筆的那一瞬間,蕭劍揚飛起一腳,將面前那張桌子踹翻,他的眼睛變得血紅,透著絕望與瘋狂,喉嚨里發出駭人的咆哮:「我去你媽的國安,我去你媽的總參!你們培養出來的特工吃裡扒外害死了我那麼多戰友,不檢討一下自身的過錯也就算了,還一個勁的試圖推卸責任!你們算什麼玩意?憑什麼懷疑我那些戰死在非洲叢林里的兄弟們,任什麼懷疑我的父母,憑什麼!!!」可怕的咆哮中,電光石火間,三名本能地跳起來試圖阻止他的國安特工被他打飛出去,口吐鮮血,看樣子傷得不輕了。在少將身邊負責保衛工作的警衛員駭然:「他瘋了!阻止他!」話音未落,一把椅子劈頭飛了過來,他用手臂一擋,擋是擋開了,但是手臂卻傳來鑽心的疼痛,肯定傷到骨頭了!
一位國安官員總算是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了,飛快地按下了一個紅色按鈕,頓時,整幢大廈警報聲大作,守在走廊的警衛員紛紛沖了進來,槍口指向蕭劍揚,厲喝:「不許動……」回應他的是一個橫飛過來的軀體,在他們衝進來的同時蕭劍揚已經放倒了兩名警衛和四名特工人員,揪住金部長的衣領將他拎了起來,正準備往他臉上招呼兩拳,看到荷槍實彈的警衛員衝進來,他不加思索就將這位國安大員當布娃娃一樣照著他們掄了過去,立馬就砸翻了兩個。後面的及時閃開,總算沒有被砸中,但開槍那是不可能的了,就連瞄準目標都辦不到。這些警衛員也是訓練有素,避過東倒西歪的同伴,再度擎起步槍,瞄準,只用了零點八秒,然而就在這零點八秒鐘里,蕭劍揚已經化作一道黑影竄撲到他們面前,根本就不給他們開槍的機會,拳打腳踢肘擊膝撞,猶如狂風暴雨,打在防彈衣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挨上了就得趴下!這些倒霉的警衛員手中的自動步槍此時反而成了累贅,他們甚至來不及扔掉自動步槍就被擊中了,而被擊中的結果就是被生生打飛出去,捂著被擊中的部位痛得面色煞白!
羅愛國駭然:「他瘋了!立即阻止他!」
林鷹喃喃咒罵一聲,沖了出去。他很清楚這幫警衛的實力,他們也算訓練有素,裝備也很精良,但是,他們畢竟是屬於內衛體系的,根本就沒有參加過實戰,哪裡是幽靈部隊這些在死人堆里滾過好幾趟的老兵的對手!而蕭劍揚……在1988年入伍的那撥士兵里,恐怕找不到一個實戰經驗比他更豐富,殺人比他多的,哪怕遍數整個基地,能與他相比的也沒幾個!回國之後接連遭到打擊,蕭劍揚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現在被徹底激怒了,那簡直像火山爆發一樣,豈是這些內衛能擋得住的!
在林鷹衝出去的那當兒,那邊,又有兩名警衛員閃了出來。蕭劍揚不加思索,閃電般從一名被他擊中臉部尚未倒下的警衛員身上一抹,兩個彈匣到手,不等那兩名警衛員把槍對準他,便奮力將這兩個彈匣朝他們臉部猛擲出去。啪啪兩下,那兩名警衛員感覺像是被職業泰拳手往臉部猛擊一肘似的,被砸得鼻血狂吼,眼前一片血紅,金星亂舞,緊接著他們又像是被高速衝刺的卡車撞中,整個人向後倒飛出去,昏迷不醒了。蕭劍揚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他不知道自己打倒了多少大人物,也不知道自己放翻了多少警衛員,所有的憤怒、委屈都徹底爆發出來了,他懶得再去想將來,只是橫衝直撞,見人就打!兵荒馬亂中,依稀聽到有人尖叫:「毒刺,快停下來!不然的話你會被當場擊斃的!」他獰笑一聲,朝發出叫聲的方向猛撲過去。被當場擊斃?那就讓他們當場擊斃好了,反正他也沒什麼可以留戀的了!
一聲驚呼,帶著恐懼……女的?
他一手掐住那人的脖子,觸手處皮膚滑膩如絲綢,真的是女的?
已經擊出去的拳頭在距離女子臉部僅幾厘米處停了下來,他喘著粗氣,瞪著眼前的人。眼前的景物漸漸清晰起來————至少眼前這張臉清晰起來了,皮膚白皙細膩如牛奶,五官姣致,臉上帶著一絲恐懼,但更多的還是焦急和關切……是林鷗?
「毒刺,是我,是我,快停下來,不要任性了!」
真的是林鷗……
高舉的拳頭無力地放了下去,蕭劍揚聲音嘶啞:「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控制不住……」
林鷗柔聲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裡充滿了痛苦和憤怒,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撕成碎片!但是,請先冷靜下來,好嗎?不要再衝動了,你的衝動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只會把問題弄得更加糟糕……想想我,想想司令員,你是我們親自從新兵營里挑出來的,如果你在這裡大開殺戒弄得血流成河,你會被當場擊斃,我們也完了,甚至整支部隊都完了!為了我們,為了所有與你並肩作戰過的戰友們,冷靜下來好嗎?」
蕭劍揚慘笑:「和我並肩作戰過的戰友們早死光了……」
林鷗心頭一震,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她眼睛的餘光看到幾名警衛員端著一種外形奇特、口徑很大的步槍圍了過來,駭然叫:「不要!!!」
噗噗噗!
那幾支步槍同時開火,不過沒有膛焰,沒有能震裂耳膜的槍聲,安靜得很。蕭劍揚身體微微一顫,後背多了三個紅棗大小的玩意兒,這玩意兒是塑料做的,裡面有一點透明的針液,自然,一個針頭是少不了的,只是現在這個針頭已經扎入蕭劍揚後背,連帶的,那點針液也注射進去了。蕭劍揚渾若無事,轉過身去瞪著這些舉槍對準自己的警衛員,發出一聲咆哮,像頭暴怒的獅子一樣朝對方猛衝過去!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撲過了這幾名警衛員面前,一拳照著一名警衛員的太陽穴猛擊下去!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就在他出拳的瞬間,林鷹出現了,一掌擊在他的胸口,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得他噔噔噔向後連退七八步,瞪著林鷹,怒吼一聲又撲了上去!還沒等他撲到林鷹面前,一股眩暈感襲來,他的力量被抽空了,踉蹌幾下,向前衝出幾步后終於仆倒在地,昏迷了過去。
那幾名警衛員依然把槍對準他,緊張得厲害,見他真的不再動彈了,才終於鬆了一口大氣,其中一個額頭上滿是冷汗,喃喃說:「這都什麼怪物啊,普通偵察兵挨了一支都會在幾秒鐘內倒下,我們用上了三倍的藥量,他都還支撐了近一分鐘,還險些把我們給放倒了……」
林鷹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目光狠厲:「把解藥拿出來,馬上!」
雖說蕭劍揚中的是麻醉藥,但麻醉藥也分很多種,有的只是局部麻醉,有的會讓人睡上一覺,而有的,讓人睡過去之後就不會再醒過來了,而警衛們用來對付蕭劍揚的,無疑是第三種,而且是三倍的藥量,不及時注射解藥他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警衛員有點為難,正好,少將和金部長出來了,這兩位身上都是血跡斑斑,金部長的脖子仍然血流如注。他把目光投向這兩位大人物,少將想都沒想,說:「給他!」
警衛員不敢怠慢,趕緊拿出解藥給蕭劍揚作靜脈注射。
少將的目光落在蕭劍揚身上,盤桓良久,又看了看那些躺滿一地的警衛員,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這個兵,不錯。馬上送他到療養院里接受治療,政審暫時停止……不許讓他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