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想多

言憶瑤說完便抬步向外走去。

大管家雖然心中驚疑她的舉動，但還是快步上前引領。

穿過幾洞圓門，走過一個依山改造的瀑布花池，來到一處樹木蔥鬱但位置偏僻的小院，裡面有簡陋地建了幾個石屋。

大管家邊走邊給言憶瑤介紹這個地方。

這裡本是原來下人的居所，後來新建了處院落，這裡就空置了出來。

這次抓住的流民本是關在這裡審問的，後來相爺說不關這些流民的事，就把他們都放了。

相爺還好心地請了大夫給這些人看，說他們也是無辜受了牽累，可以在這裡養傷后再離開。但那些傷勢輕的沒臉待在這，都早早離開了。

現在這裡也就住了四人，兩個重傷的和兩個照顧他們的下人。

幾人說著已經進了小院，有個小廝正在外面曬被子，看見他們進來連忙迎了上來。

「小姐，大管事。」

大管事見言憶瑤沒開口也沒停下腳步，連忙跟上，同時對那小廝問道：「人怎麼樣了？」

小廝指了指曬了一院子的被褥被單，撇撇嘴道：「大概也就這一兩天了，完全沒有活下去的念頭了。」

前面快步而行的言憶瑤似被腳下石子絆了一下，一個不穩就要栽倒，綠柳連忙扶住，順便踢了下那顆石子。

「小姐慢點，在他斷氣前奴婢一定先給你出了這口氣。」

言憶瑤沒有回答，繼續快步向前走去，同時頭也不回地道：「是那間房子？」

大管家皺緊了眉梢，這可不像要出氣的樣子啊！

小廝正要問大管事小姐來這裡趕什麼，一聽是要去看那癱子，又聽了綠柳的話，也跟大管事一個想法了。

對言憶瑤指了下方向，又拉了下大總管的袖角，悄聲道：「那人現在都失禁了，屋裡臭的不行，這，還要怎麼報復啊。總管你就勸勸，還是別進去了，沒得污了小姐的眼。」

總管一聽哪人失禁了，連忙快步趕上言憶瑤，「小姐，咱還是回吧，哪人怕是不行了。」

「閃開。」言憶瑤眼睛不自覺紅了起來，上前兩步推開房門。瞬間一股惡臭飄了出來，同時還有人的嘶啞狂吼聲：「讓我死吧，死吧。」

綠柳和身後的大管事連忙捂住鼻子，綠柳扯住言憶瑤：「小姐，小姐咱們回吧。」

言憶瑤掰開綠柳的手，慢步走到床前，看向哪人。

那人蓋著厚厚的被子，不斷蠕動著，臉上因為不斷擺動，頭髮亂糟糟地遮著，和眼淚鼻子糊在一起。

大概是聽到人說話便不再嘶吼，但卻抽泣起來，「相爺是好人啊，小姐和夫人也是大好人啊，我真是被豬油蒙了心，咋就信了那些人的話啊，我這是報應啊。」

言憶瑤本來顫抖著手想要撥開男子臉上的亂髮，聽到這些言語，心中莫名一喜。猶豫了一下還是快速撥開亂髮，露出一張髒兮兮的臉。

雖然還是不夠清楚，但言憶瑤還是確定這不是那個少年，心中大石落下，心也變得歡快起來。

「你好好養傷，只要活著一天我們言家就會照顧你一天不用擔心被丟棄。」

聲音輕柔，嘴角含笑，一瞬間讓有點灰暗的屋子也明亮起來。

哪人本來以為是小廝，這時看到居然是言小姐，本就慚愧，這時又被說中心事，更是無地自容。

「小姐，小姐，對不起，我該死啊！」

但言憶瑤已經轉身出了屋子，背影輕鬆歡快。

站到門外，言憶瑤深深呼了口氣，對門外的小廝道：「好好照顧他。」

「是，小姐。」小廝答應一聲，一時有點轉不過彎來，這小姐到底是來幹嘛的呢？看了眼大管事，眼帶疑問。

大管事這會似有點猜測出來，但還是不確定，看到小廝目光，也不理會只吩咐道：「按小姐的吩咐做。」

言憶瑤心緒平穩后才又問道：「另一人在那裡？」聲音已恢復了往日的沉穩大方。

不等回答，其中一間屋子已經咯吱咯吱地打開了門。一個同樣小廝裝扮的人端著一盆水走了出來。

他站在廊下，臉上笑意未散，手輕鬆一甩，就把盆中的水甩向旁邊的花草中，同時眼睛掃了一圈小院。

「咦？」那小廝這才發現他們，連忙放下水盆，快步跑來，先向言憶瑤行了一禮。

「見過小姐，小姐安。」

又對大總管躬了躬身，「大總管可有吩咐？」

先前的小廝暗暗瞪了這小廝一眼，心裡暗暗碎了一口，「就知道巴結獻殷勤。」

「小姐要去看看你照顧的哪人，他情況怎麼樣了？」大管事雖然不明白言憶瑤的言行，但也大概猜出來小姐似乎很在意這兩個受傷的。

「是。」這小廝注意到大總管是說看而不是找，又看小姐臉上毫無怒意，還隱隱有些歡喜，便想著這看是真正的看。

他梳理了下才道：「少年外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昨天大夫剛診了脈，內府的傷只要按時服藥，一兩個月也就恢復如初了。」

說到這見小姐和大管事並未有什麼異常反應便接著道：「我剛剛喂他喝了葯，這時剛睡下，是否要叫醒呢。」

「小姐你看？」大管事這會也不隨意揣度了。

言憶瑤腳步頓了下，想了想道：「不用了，我就是看一眼。」

原來是在找人？那是找什麼人呢？大管事心中有了七八分肯定，朝小廝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照做就行。

小廝領會，連忙在前帶路，小心推開房門讓出道路。

「你們都在外面吧，我看一眼就出來。」言憶瑤說完腳步已經邁進屋中。

這間屋比剛才那間略微敞亮點，但屋裡收拾的乾乾淨淨，空氣也很清新，一看就是剛剛打掃過的。

她緊走兩步，看向石床，厚厚的被褥有規律地起伏著，蓋到了床上之人的頸部。

被子里的少年面朝上躺著，頭髮梳理的無一絲亂髮，眼輕輕閉著，生態安詳。

是他，是他，感謝老天爺啊！

言憶瑤眼睛酸澀，雙手合十。腳步不自覺移到床前，手慢慢抬起。

「小姐，要怎麼折磨他？總算這個正常點了。小姐，我來動手，您吩咐。」

綠柳在門外看著小姐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暗暗捉急，「小姐心太軟了，估計下不了手。她是小姐的丫鬟，丫鬟是幹什麼的，就是為小姐衝鋒陷陣，兩肋插刀的。」

綠柳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人，「咦，這小子長得還挺好看的啊，嗚，嗚？」

言憶瑤看著靜靜睡著的少年眼睫微顫，似要蘇醒，連忙捂住綠柳的嘴，「噓，別擾了他，我們出去。」

什麼？

擾他，小姐不是要揍他嗎？

當看小姐神色還是閉緊嘴巴，乖乖跟著走了出去。

等身後房門再次關上，言憶瑤緩步走遠幾步才吩咐道：「大管事，好好照顧他們兩個。那個，不，他們兩個好了也暫時留下他們，我晚幾天再來看看。」

大管事心中暗暗好笑，他們，大概要把「們」字去掉吧。他也見過那少年，確實長得很好，如果不是流民，好好調教，將來說不定會有番造化。

只是，小姐怎麼和他認識？難道是布施的時候認識的，嗯，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大管事仔細觀察了下言憶瑤的神態，看她朗朗笑意，未見扭捏，大概也只是相熟吧！自己怕是想多了。

「小姐可要在這裡用飯？我讓人去準備去。」大管事將自己腦中亂七八糟的事甩掉，看看天色已近午時，小姐一路趕來怕是早餓了。

「不用，我還要趕回去。」言憶瑤拂了下額髻碎發，看了下聽到要馬上回去臉色有點垮的綠柳，笑了笑又說道：「有什麼糕點給我們準備些就好。」

「是，我這就吩咐人去準備，小姐稍後。」

等大管事將言憶瑤送上馬車，剛要轉身，身後又傳來言憶瑤的聲音。

「大管事。」

大管事轉會身來，「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言憶瑤一手掀著車簾，看了下莊園，淡聲吩咐道：「好好照顧他們。」

說完放下車簾，吩咐了一聲，「魯大，走吧。」

魯大鞭子一甩，走啦！馬車得得邁著四蹄向來路而去。

大管事看著馬車蹤跡全無，才轉回身來，看來自己是沒多想啊！這可怎麼辦啊？這要是小姐動了心，那可如何是好？他要不要稟報相爺。

「不行，不行。」大管事來回踱著步子，搖搖頭，不能冒然稟報相爺，萬一是他想多了呢。

也不對，看小姐那意思，就是啊。怎麼辦，怎麼辦？得，不就是個流民嗎，等那少年傷好的差不多了，他趕緊打發了就好，看小姐這樣子，也就剛剛起了個頭而已。

嗯，就這樣辦。小姐還小，時間久了自然會好的。

等快步走到先前哪個小院，突然一拍腦門，大聲埋怨，「糊塗了，糊塗了，真是越老越糊塗啊！」

自己怎麼會有門第之見呢？相爺出身可是也不好啊，不也是娶了百里士族族長的小千金嗎？那可還是有婚約的啊。

當時多少人看不起相爺，覺的百里小姐眼瞎了，要不就是被騙了。

可是現在誰不羨慕嫉妒，那可是和右相，和傅家平起平坐的地位了。而且相爺寵妻也是出了名的，家裡連個小姐通房都無。

「想多了，真是想多了，他這是操得哪門子的心啊？」

「大管事，你這是？是不是還有什麼吩咐？」那個伶俐的小廝收拾完自己的屋子，準備去那少年屋中看看，卻發現大管事站在院外來來回回踱著步子，手還不時拍拍腦門，還自言自語的，連忙上前殷切想問。

「嗯，沒事，沒事。」

大管事被小廝這一問，才自嘲一笑，不想了。

「那要不要去屋裡坐坐，小的給您沏杯茶解解渴？大管事要是有什麼煩心事，咱不一定幫得上，但總好過您老憋在心裡難受吧。」小廝見大管事臉上有困惑之意，便試探問道。

大管事看著小廝似明了的眼神，拍了下小廝的頭，「小猴子，就你精。茶就不喝了，你好好照顧那少年就好，我走了。」

小廝連忙扯住大管事衣袖，試探著問道：「小姐和我照顧的那位認識？」

大管事扯回自己袖口，正色道：「小猴子，不要太精明了，做好自己份內事就好，主子的事也是你能隨便瞎猜的，再這樣，我把你亂棍打出去，和靈濟寺的流民作伴去。」

「是是是，小的多嘴了，大管事您老可別生我氣，我這不是也想撈個踏實嗎？」小廝作勢連連扇了自己幾耳光，哭喪著臉祈求道。

「哼，我還不知道你？相爺和小姐都是豁達明朗之人，他們吩咐什麼你就做什麼，只體會字面意思就好。」

大管事看了眼那方緊閉的房門，慎重囑咐。

「是，大管事，多謝您指點了。」小廝嘿嘿一笑，給大管事行了一禮。

「你啊，趕緊回去吧！」大管事也哈哈笑了起來，心情舒暢。

這邊魯大快馬加鞭，申正時分已經趕回了邯城。

進了城門，魯大請示道：「小姐直接回府嗎？」

「不，先去慶柳街。」言憶瑤一路想著心事，這時見問才察覺已經回來，淡然吩咐道。

「是。」魯大揚鞭將馬車趕向另一個方向。

又過了幾天，大夫再三確定脈象平穩，身體康健，已經安好，百里芙才徹底放心。

「母親，我想去棲霞院住段時間。」等大夫走後言憶瑤拉著百里芙的手，柔聲說道。

「啊！去哪裡做什麼？那裡可是挨著靈濟寺呢。母親現在想想就怕，以後還是離靈濟寺遠著點吧，母親覺得那座寺廟不好。」一想到棲霞院就想到和他同處一座山的靈濟寺。

「母親。」言憶瑤拖長話音，聲音帶了撒嬌的意味，「母親此言差矣，不能因為流民的事就遷怒靈濟寺。母親想想，如果不是我們潛心事佛，那麼大的暴亂，我一個人不早就屍骨無存了。如今我好好的，不正說明靈濟寺佛祖靈驗嗎？」

百里芙想想也是，便也緩了語氣，「怎麼想起來去棲霞院了？」

「母親剛不還說那裡離靈濟寺近嗎？這次我大難不死，我想去靈濟寺禮佛半月，誠信祈禱。」言憶瑤溫聲解釋。

「嗯，好，那母親陪你去。」

「母親，你這許多天陪著我，父親都消瘦好多，再說這次我只在棲霞院禮佛，並不去靈濟寺，不會有事的。」言憶瑤一看百里芙要跟著去，連忙把她的父親又拿來一用。

百里芙一想到夫君立馬心就軟了，「那好，這次你多帶點人，小心點啊，母親就不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