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葛菲死了
「我們已經和市局聯繫過了,據我們分析,到看守所送東西的人很可能是受人顧用,他對自己的所為不知情。」羅陽解釋道。
「那也要抓緊時間把他找到,通過他找到指使人。」停了停,佟嘯又問:「那個李少奎審的怎麼樣了?」
羅陽回答:「審了兩次,那傢伙能扛,什麼也不招。一會兒我準備和朱峰再審一次。」
佟嘯的臉上現出一絲複雜的表情,用一種很為難的口吻對羅陽道:「李少奎你就別去審了,讓徐副局長和朱峰去,我找你還有別的事情談。」
徐昊天和朱峰離開后,佟嘯沒有立即開口說話,而是從抽屆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他,「自己打開看看吧。」
羅陽疑惑地看了佟嘯一眼,就麻利地從信封里抽出信紙,他一看見那熟悉的筆跡,心裡不覺一沉。
佟嘯正在注視著他,他臉上閃現過的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沒有逃脫他的眼睛。
不用看署名,羅陽從筆跡上已經知道這封信是葛菲寫的。葛菲幹嘛要給公安局領導寫信?領導為什麼要把這封信給自己看?不看信中的內容,羅陽已預感到有什麼事要和自己牽扯到一起。會是什麼呢?他急切地把信從頭至尾看了一遍,然後把信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嘴裡罵道:「卑鄙。」
信的確是出自葛菲之手。葛菲在信中說,婚姻自主是婚姻法所規定的,無論是誰,他的職位高低,權力大小,卻無權強迫他人的婚姻自由。她承認自己曾和羅陽有過一段戀愛史,但這種關係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結束了。羅陽身為公安局的刑偵大隊長,應該熟知國家的法律,就算對她個人有多大的成見,也無權干涉她的婚姻生活。可是他卻倚仗著自己的刑偵大隊長的身份,經常騷擾她的生活。不是去她的工作場所散布對她不利的緋聞,就是等在她回家的路上糾纏她,要求和她發生性關係。就在幾天前,羅陽還強行把她帶到一家賓館,要求與她開房。葛菲在信的結尾說:「就算他羅陽對我還有那種感情,他也不能做得太過分吧?這件事情我至始至終都沒敢和高強提半個字,他本來就懷疑我和羅陽舊情未了,我一但說了這事,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萬般無奈之下,我只有求助於局領導管管你們的部下,我不求別的,只求有一個清靜的生活。」
「我問你,葛菲信上所說,是真是假?」
「你說呢?」
「她和你無怨無仇,總不會無中生有在這裡陷害你吧?」
「這麼說你們局領導認為我羅陽就是這樣一個欺男霸女的無恥小人啦?」
「我佟嘯這麼說了嗎?」佟嘯沒好氣地回敬了他一句,「如果我們局領導認為這事成立,還會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裡和你談這件事嗎?」
「那我現在告訴局長,我羅陽以我頭頂上這顆帽徽起誓,這件事如果是真的,我甘願受罰脫掉這身警服。」
「好,我記住你這句話了。現在你可以回去了,把工作交給朱峰,等候局裡的調查。」
羅陽那充滿憤怒的目光在佟嘯的臉上停留了片刻,想說點什麼,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他給局長敬了個軍禮,正準備離開局長辦公室,卻被佟嘯喊住了。
「交出你的佩槍和證件。」
羅陽好像受了奇恥大辱,他大口喘了幾口粗氣,緊皺的眉頭聳了又聳,最後還是按局長要求的做了。
回到刑偵大隊,羅陽就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郭冬拿著一摞卷宗剛想進來,他揮了揮手,示意讓他出去。
郭冬也不知隊長為什麼事在生氣,只得怏怏地轉身離去。
羅陽仔細回味著葛菲信上所說的每一句話,他在反覆問著自己,她為什麼要寫這樣一封子虛烏有的信呢?當初,她決定要嫁給高強的時候,他連半句怨恨的話都沒有說過。如今兩人分開都五年了,他哪點招他惹她了,讓她以如此狠毒的手法陷害他。就算那天他們見面鬧了個不歡而散,那也不至於下此狠招哇?除非她現在已完完全全和高強站在了同一條船上。如果說高強一伙人的所作所為她都知情都參與的話,那她完全有可能為阻止羅陽辦案,而不惜孤注一擲了。
想到這裡,羅陽起身就往外走。郭冬追出來問:「羅隊,你去哪兒?要不要我也去?」
羅陽停住步,回身看了看郭冬。小夥子最近可能因為情感問題和方博受傷的事而煩惱,人整個兒瘦了一圈,他不覺有些同情起他來。他盡量把語氣放得平緩些,「不用,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剛想走,忽又想起剛才佟嘯的命令,又道:「朱隊回來后告訴他,就說等我回來后再交接工作」
「交接工作?交接什麼工作?羅隊,你要調離我們刑偵隊?」
「別問那麼多,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郭冬越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瞅著羅陽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正叫忙的時候,局裡幹嘛要調動羅隊的工作?」
換作是任何一個人寫這樣一封信告他,羅陽都不會做出如此強烈的反映。而這封信偏偏是出自葛菲之手,這對於羅陽來說未免有點過於殘忍了點兒。他那顆原本就被葛菲戳得很深且剛剛癒合的傷口,現在又開始滲出血來。可能沒有人能理解一個剛正男人在被感情灼傷后的那種痛苦,既便他是英雄是偉人,但歸根結底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除非他原本就對那個所謂他愛的人沒有產生過真感情,否則他真的會被傷得很深。所以,羅陽此時就在心裡不停地問著自己,這是葛菲嗎?這是那個自己曾深深愛戀過的女人嗎?她究竟要幹什麼?她和他之間的怨恨真的到了刀槍相見的地步了嗎?如果事情的發展真是這樣的話,看來高強他們也真的到了窮途末路瘋狂反撲的時候了。但是葛菲的良知真的泯滅到連他都可以殘忍傷害的地步,他還是不願意相信,儘管他已經親眼目睹了那封出自葛菲之手的誣告信。會不會有別的原因呢?
現在,他必須儘快找到葛菲,他要當面向她問個究竟。
但是,葛菲的手機一直打不通。
當羅陽的車路過鞍山路的時候,他把車向右拐去,吉普車很快駛進城市的腹地。一會兒功夫,他在淼淼健身俱樂部的大門口把車停下。
羅陽來到大廳,向巴台服務員詢問了一下葛菲是否在俱樂部。當被告知她已經有些日子沒來上班時,羅陽表示不信,他沒有聽從勸阻直奔樓上而去。
當然這個時候羅陽不知,淼淼健身俱樂部的監控室里,有一個人正興災樂禍地盯著瑩屏,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羅陽來到總經理辦公室,剛想敲門,李影從裡面出來了。
「你們的葛經理在嗎?我找她。」
「羅隊長,你怎麼得閑來我們俱樂部?」李影的身體並沒有從門口挪開,她微微一笑道:「葛總她不在。」
「我不信,她不在辦公室她能去哪兒?」
「這就沒準了。興許她陪著老公去哪裡喝喝咖啡了,興許又去會哪個情人了,總之……」
羅陽沒功夫聽她啰嗦,抬腳就想往裡進。
李影的口氣硬了起來,「你以為自己是刑偵隊長就可以欲所欲為,到處撒野了?羅隊長,我提醒你一句,這裡是淼淼健身俱樂部,不是你們景山公安分局。就算要搜查,你也得拿證來,不然我喊保安了。」
羅陽的態度緩和下來,「那你告訴我她去哪兒啦?」
「去哪兒啦我也不淸楚,我們也正找她呢。」見羅陽要走,李影有點幸災樂禍,「羅隊長如果不信,我可以陪你走遍俱樂部的每個角落,看能不能找到葛大經理的影子。」
羅陽沒心情在這裡跟李影耗時間,他的目光只在她略帶挑釁的臉上游移了一個來回,鼻子輕輕哼了一聲,便疾步下樓了。
剛回到車裡,他就接到朱峰的電話,朱峰詢問他在什麼地方,要他抓緊時間回隊里。
羅陽冷笑一聲,「不就是讓我回去交接工作嗎?等我找到葛菲后馬上就回去。」
「交接工作?」朱峰理解羅陽此時的心情,但他只能勸他,「羅陽,我勸你還是別衝動,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回來咱們好好商量一下。」
羅陽沒心情聽朱峰啰嗦,索性將手機關了。朱峰急了,他招呼郭冬和幾名刑警,「跟我去找羅隊,晚了我怕出事。」
朱峰是在提審完李少奎后聽說了關於揭發信的事,他雖然沒表示什麼,可已經預感到事態的嚴重性了。他根本不相信羅陽會是那樣一種人,而是怕他沉不住氣,上了人家的當,明擺著這就是一個圈套。按說羅陽事事精明,可往往事情攤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就犯糊塗。
……
從淼淼健身俱樂部出來,羅陽又徑直去了葛菲的家。在明陽路那棟豪華的別墅門口,當那位體型肥碩的胖保姆說葛菲已有十多天沒有回來住時,羅陽對揭發信的事產生了懷疑。他已經預感到會有什麼事要發生,或者葛菲已經大難臨頭了,而這一切絕對是因他而起。一定是有人威逼她寫了那封誣告信,不,是抄寫了一遍。那下一步呢?他們會怎麼處置她?羅陽終於冷靜了下來,在他胸中燃燒的那股怒火已慢慢轉換成焦慮和不安。他忽然想起葛菲那天與自己見面時那滿腹心事的樣子,和那有些惶惑不安憂鬱的眼神。該死!他在心裡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那天要不是自己的一句話激怒了她,她也許……?他不敢再往下想,現在最要緊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她,並將她帶到安全地帶。他已經沒有時間多想這封誣告信的背後,將隱藏著怎樣的陰謀和殺機,而且這樁精心設計的陰謀正一步步地,悄無聲息地通過葛菲逼近了他。在此後的許多天里,他從一個人人敬仰的刑偵大隊隊長的身份,轉眼間就成了網上通緝的犯罪嫌疑人。
晚上7點多鐘的時候,羅陽終於接到了葛菲的電話,他連「喂」了幾聲,才聽見葛菲那幾乎絕望的聲音,「羅陽,快來月秀山莊5號別墅……」羅陽又「喂」了兩聲,電話已經掛斷。
羅陽的眼睛都要紅了,他一邊掉轉車頭往月秀山莊趕,一邊急三火四地給朱峰打電話,告訴他葛菲可能出事了,要他帶人立即趕過去。
朱峰想阻止他,但沒說上兩句,羅陽就把手機扣死了。
月秀山莊的入口處,正是鍾家鈺當班。見是羅陽,沒等他的車到跟前,他已經早早起動了滑欄。
車到跟前時,羅陽沖他喊了一聲:「我去5號別墅……」
5號別墅?那不是羅陽前女友的住處嗎?自從那天與羅陽分手后,鍾家鈺就發覺原來這位攀高枝的俏佳人就住在他們社區。這幾天,她偶爾也開車出去一半次,但大部分時間她都待在別墅里。羅陽為什麼這麼急著來見她?難道他們……?
鍾家鈺的心裡掠過一絲不安。
十幾分鐘后鍾家鈺聽到5號別墅樓那邊人聲嘈雜,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便用對講機聯繫了另一位值勤保安。保安告訴他5號別墅發生人命案了。鍾家鈺的心一緊,他那不祥的預感應驗了。
不一會兒功夫,警車、救護車還有一些豪華高檔轎車先後湧進了這座原本封閉安靜的高檔住宅小區。
大約又過了幾分鐘,那個值勤的保安回來了。他告訴鍾家鈺,5號別墅的女主人被人殺死了,兇手當場被抓,是個警察。
鍾家鈺彷彿自己聽錯了,他瞪著眼睛驚愣了好一會兒,嘴裡連連道:「不可能,不可能是羅隊長。」
「一點不錯,那個被抓住的人是個刑警隊長。他們還說17號別墅那姓林的女學生出事後,這個隊長還來查過案呢。」
鍾家鈺推開站在門口的保安,撒腿就往5號別墅跑。
5號別墅樓前圍滿了人,大家都在黃色警戒線外伸著脖子朝裡面張望。鍾家鈺扒拉開人群,擠了一條縫也站到了警戒線邊上。他看見戴著手銬的羅陽正被兩名刑警押著往警車上走,他在朝人群這邊張望的時候看見了鍾家鈺,他的目光只在他的臉上瞥了一下,然後就彎腰進了警車。
這個時候兩名警察抬著一具用白布罩著的屍體走了出來。忽然,一個年近六十的胖男人發瘋似地叫喊著葛菲的名字沖了過來。當他不顧警察的阻攔,掀開屍體上的布罩時,鍾家鈺看見那個胖男人身子晃了幾晃,就倒在了地上。而這個時候,跟在他身後的一個年輕女人,嘴裡一邊「高總,高總」地叫著,一邊招呼一位警察幫忙,把他攙扶到一輛寶馬車上。
鍾家鈺有點沮喪地剛想從人群中離開,但他忽然發現小區管物業的史茂君正跟派出所的周所長在說著什麼。不一會兒,史茂君就被朱峰和郭冬叫到一邊,他聽不見他和他們在說什麼,但他感覺得到史茂君很激動,他的兩隻手在不停地比劃著。他問身旁一位看眼的中年業主,「史師傅在和警察說什麼?是他發現那警察作的案?」
中年男人說:「你不知道哇?他發現那女的被殺時,那位被抓的警察就在現場,被周所長他們抓了個正著。」
「可我剛才沒看見周所長進小區呀?」
那中年男人嘲諷地撇了撇嘴,「要說吧我們這些入住的業主物業費都交得怨枉,你們那也配叫保安。什麼樣的人都能往小區里放,不到一個月,連出了兩起命案。一個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讓人弄走扔進海里,一個又被人殺死在自己家裡。再這樣下去,誰還敢在這裡住?」中年男人搖搖頭,然後又用鼻子哼道:「沒看見人家周所長進來,人家周所長一連幾天都利用下班后這段時間在小區走訪。剛才他和片警小袁就是聽到外面有喊聲,才從我家跑出去的。」
鍾家鈺這才發現,片警袁品就站在離周所長不遠的地方。所不同的是,他的精神好像有些緊張。
鍾家鈺無精打采地回到了門衛,整個人像丟了魂兒似的。他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是羅陽呢?他為什麼要殺葛菲呢?就算她背叛了他,可那不是幾年前的事了嗎?就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也不可能這樣堂爾皇之地開著車進去殺人呀?忽然,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現,他該不會得罪什麼人,遭人算計了吧?不然怎麼那麼巧,葛菲死了,羅陽在現場,正好又是物業又是片警的把他堵了個正著?煩躁之中他又想起剛才羅陽被帶上警車時看他的眼神,那目光是那樣的堅定沉著,沒有絲毫的慌亂和膽怯。剛做過案的人會有那樣鎮定的目光嗎?這個來自偏遠農村的小夥子,儘管他現在還不具備羅陽所希望的那樣,讓他以後在進入警校深造后才會有的那種睿智和思維能力,但他相信一個誠實人的眼睛不是裝出來的。這樣想著,他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