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回鄉路上（二）

安喬眉頭不落痕迹地挑了挑，若無其事看著窗外的風景。

媽媽陳慧如身子比較柔弱，讀書時就被同學們戲稱為「林妹妹」。據說當年生她時就把爸爸嚇了個半死。

在安喬七歲那年，媽媽發現再次懷孕卻已經錯過流產的最佳時機。

國家有政策只能生一個孩子，但媽媽去醫院引產時卻被檢查出除了心臟有問題，並且身體弱極易引起一種叫先兆性子癇的可怕病症，醫生警告說胎兒已經成形，若強行做手術孕婦將有生命危險。

爸爸費盡周折打報告託人找關係，好在上級領導查明情況后開出了一張特別出生證。

安喬曾聽當醫生的大姑說起過，儘管當時小心翼翼保胎，但媽媽生妹妹時還是引發大出血，幸虧連夜送往省城人民醫院才將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即便如此，媽媽原本就單薄的身子骨越發不好，一年到頭都在吃藥。

因為生命來之不易，妹妹從小就備受父母寵愛，而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會猜測是不是因為她有缺陷父母才被允許生二胎。

這些年她已經習慣那些異樣探詢的目光，早已見怪不怪。

「姐姐你看娜娜畫得像不像？」安娜突然拉了她一下。

「像什麼啊？」看清玻璃上畫著一棵大樹，樹下彷彿是兩扇大門，安喬有些莫名其妙。

「真笨！連一中的校門都不認識，難怪這次中考只考了個全市第二。哼，以後娜娜要考全市第一超過你。」安娜撇撇小嘴，大聲道。

只考了個全市第二？！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齊齊唰唰落在安喬身上，一臉不敢置信。

「切，怕不是吹牛吧？全市少說也有上萬初三畢業生，第二就那麼好考？」

胖女人鼻孔里哼了一聲。

「是啊是啊，小孩子家家不懂，說不定是班上第二名也說不定。」有人表示贊同。

「哼，我姐姐明明就是全市第二，不信等開學你們去一中校門口看大紅榜，她叫陳安喬……平安的安，喬就是高大樹木的那個喬。」

被質疑吹牛的安娜小臉漲得通紅，索性甩掉涼鞋站在椅子上瞪著那個女人，還生怕對方不信，頓了頓又補上一句。

「娜娜快別鬧了！」安喬佯裝生氣把妹妹按回座位上，嘴角卻勾得不能再勾。

很明顯，自家妹妹是聽到了剛剛那夫妻二人的對話，才想著用這種方式予以回擊，真是個鬼精靈。

「哇，小姑娘好厲害！」

「就說嘛，長著這樣一副聰明相的娃娃怎麼會有問題？」

「依我看這個妹妹小小年紀才不簡單，會變著法子幫姐姐。」

「還是生兩個好，彼此間也有個照應……」

「誰不知道生兩個好？」前排那個女人突然回過頭，一臉痛色：「交不夠罰款計生辦那些人抄你家也就算了，搞不好連娃兒也給你抱走……」

「你這不算什麼，我們那一個女的都快要生了硬是被那些人抓到衛生院給引產，嘖嘖，聽說那女的醒過來知道是個兒子當場就瘋了呢！」

「唉，計生辦那些王八蛋總有一天會遭天殺……」

……

一時間，車廂里你一言我一語，熱鬧得不行。

「姐姐，什麼叫引產？」

突然，安娜附在安喬的耳朵輕輕問了一句。

「別鬧了，大人們說的事咱們不需要懂，瞧你一頭汗水——」

安喬眉頭緊蹙拉她坐下，拿出手絹為其擦汗。

其實，作為十五歲的准高中生，又有個當醫生的姑姑，她當然知道什麼叫引產。

想著一條條鮮活的小生命甚至來不及看一眼這個世界便被死神帶走，或者被人抱走再也見不到親生父母，她心裡莫名堵得慌，腦子裡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好像爸爸之前當過縣裡的計生委主任，他和這些人口中所說的可惡的計生辦會不會有某種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