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雷雨
有人走在了坑邊,將一罐蜂蜜送到了坑下。
下頭,黑熊哼哧哧地打開蜂蜜罐子,動作很是熟練。
「大白,你這次做的不錯,回頭讓那無良少主給你加點伙食。」那人摸摸黑熊油亮的皮毛,聽見腳步聲,跳下大坑,躲在了黑熊身後。
他瞧見黑熊屁*股後頭扯掉的一大塊漂亮皮毛,忍不住罵一句:「該死的單疏臨,用我家大白替他演戲,呸,不要臉。」
「腦子有病。我答應他也真是腦子有病!」
坑下有人咒罵著,坑上也有人低低咒道:「死豬,竟然這樣沉手。」
呂徽鬆開單疏臨的衣領,甩了甩手,覺得痛得很。
拖了一路,她的手都快磨破了。
瞧著坑下那黑熊乖乖立著,呂徽想到既然這裡有獵人的陷阱,就一定會有獵人的木屋。要是碰上更好的情況,沒準還能遇見個獵人。
極目遠眺,還真的叫她看見了遠處立著一隻稻草扎的指路標。
想來是特意為迷路的獵人設置,省的到處都一模一樣,難以找到回家的路。
搓搓手,呂徽揪住單疏臨的后領,繼續拖著他艱難地往前走去。
呂徽前腳剛走,坑下就有人跳了出來。坐在那隻黑熊肉乎乎的掌心上,望著遠處的呂徽。
他笑:「我就沒見過,有人被拖在地上走了一路,還能笑得那麼高興。」
「哼,單疏臨大抵就是欠!」
「我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呂徽發現越往裡頭走,地上的石子越多。
碰傷單疏臨倒是小事,路上障礙太多,她拖不動了。
放棄繼續拖著單疏臨走的想法,呂徽將他從地上扶起來,讓他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繼續半拖著他走,呂徽終於瞧見了她想象中應當有的木屋。
不過,與其說那是木屋,不如說那是隨便用木頭搭出的一個臨時住處。
呂徽覺得,自己府上的紅棗馬的馬廄,都比這個看上去要舒服的多。
抬頭望一眼灰沉沉的天空,呂徽知道,大抵是快要下雨了。
不住在這裡,恐怕待會要淋一場不小的雨。
沒有多想,她扶著單疏臨進了木屋。
裡頭很小,只有一床一桌。
大約獵人才走不久,壺子罐子碗都預備完全,就連桌上還有半支點剩下的蠟燭。
將單疏臨丟到床上,呂徽給自己倒了一碗水,抿唇喝了一口。確定沒有什麼怪味,才一口將水喝凈。
方才的勞累似乎都被掃空,呂徽長長舒出一口氣。她剛想要躺到床上去,卻發現床上還有一個單疏臨。
想了想,她將單疏臨往旁邊挪了一挪。
再想了想,她將單疏臨直接擱在了床的腳踏上。
反正他不知道自己睡在哪裡,等自己躺一會,再將他搬回來好了。
呂徽如是想著,除靴躺了下來。閉上眼,她只覺得自己累極,將這些年沒跑的,沒動的都跑了回來。
不出半小刻,她睡著了。
幾乎是呂徽的呼吸聲一勻稱,單疏臨的眼睛就倏地睜開。
他沒有起身,只是安安靜靜躺著,覺得自己身下的腳踏咯得很。
多少年他沒有睡過腳踏了?感謝呂徽竟然又讓他體會了一回。
單疏臨只覺得自己腰酸腿疼,卻又偏偏不敢亂動,怕自己一動呂徽就會醒。
呂徽從來就睡不熟,要是身下稍有響動,她立刻就會醒來。這幾乎已經成為了習慣。
「單疏臨,我想喝水。」呂徽忽然道。
單疏臨剛想起身應一句,卻忽然反應過來不對,默默不作聲。
「單疏臨?」呂徽又問道。
她翻身,忽然從床上掉下張臉,半俯著身子低頭看著單疏臨。
呂徽仍舊懷疑,單疏臨這個傢伙根本就是醒的。
可別說睜眼,他連眼睫都不曾翕動一下。
呂徽放棄了試探他的打算。
若他不願意睜開眼,恐怕就算自己猜到他是演戲他也不會承認。
呂徽又轉回了床上,仰頭看著木屋的屋頂,覺得有些睏倦。
她太累了。呂徽告訴自己。
就在她快要再次睡著的那一刻,忽然天空中炸起一道響雷,幾乎是將整個天都照亮了起來。
呂徽陡然睜眼,面色煞白,唇瓣也失了血色。她直楞楞地瞪著眼睛,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魂魄。
她低聲顫抖著念道:「子啟......」
在聽見第一聲雷的時候,單疏臨就知道事情不好。他沒有猶豫,幾乎是立刻翻身起來。
「我在這裡,辭音。」
他捏住呂徽的手,安撫似的低聲喚道。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雷驟然炸響,轟得呂徽的臉色愈來愈白,幾乎淡成紙色,唇瓣顫抖也如擴散一般,叫她整個人像是只被抓出籠子的鵪鶉。
「我在這裡,辭音!」
單疏臨躬身,側躺下去,將呂徽整個人抱在懷中,就像安慰孩童一般,呢喃低語道:「不要怕,我就在這裡。」
「子啟,子啟......」呂徽似是沒有意識,揪緊單疏臨的衣領,豆大汗珠從額邊,身上滾滾而落,汗濕了身下整片床褥。
單疏臨嘆息,將她擁在懷中更緊了些。
呂徽怕雷,大抵是從孩童時期就落下的病根。單疏臨知道為何她怕。
從小到大,她受到的刺殺不少,受到的驚嚇就更不少。
趁著雷雨天氣,扮作鬼神去嚇唬她,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把戲。
這樣陰私下作的手段,從呂徽記事起就開始,直到單疏臨被呂徽帶進太子府後結束。
單疏臨知道宮中的殘酷,卻不知道他們能用這樣殘酷的手段對付當時只是一個孩子的呂徽。
他見過雷雨時分掛在呂徽窗口的人頭。
那是真正的人頭,在雷聲息去的時候,還能聽見它滴在窗沿上血的聲音。
也見過丟進屋中的眼珠。
或許是貓的,但更可能是人的。帶著血管,咕嚕嚕地滾在呂徽的床頭。
每當這個時候,白日看上去不可一世的呂徽,就會立在原地,或者蹲下抱著她自己的膝蓋瑟瑟發抖,一直等到雷聲過去,才會木著臉,將屋子裡多出的所有不屬於她的東西盡數踢出門外。
後來有了單疏臨,便一直是他替她做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