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有有有,就知道你醒來會餓,早就給你備下了。」
林邈說著,從桌上的食盒裡拿出一碗瘦肉粥來。
粥熬得軟糯香爛,瘦肉都融在裡頭了,端出來還是溫的,正好入口。
一口粥下去,裴雲就感覺活過來了。
邊吃邊道:「行啊,林邈,認識你這麼久,就今天最有眼力見。」
林邈道:「這算什麼啊?我師叔打小就誇我聰明機靈,最是討人喜歡了。」
「是討人喜歡!」裴雲忙不迭地點頭表示認同。
就這情商能在皇上身邊活這麼久,當然是討人喜歡,不然早就被砍頭無數次了。
喝完粥,裴雲一抹嘴,勾勾手把林邈叫近前來。
神秘兮兮地問:「周圍沒人吧?」
影兒搖了下頭。
「沒人。」
林邈說:「我告訴他們你得的是疫病,會傳染,現在院里連個下人都不敢進來。」
「那就好。那我為什麼裝病叫你進來,影兒也告訴你了吧?」
「說了,我已經完全明白了。」
「那就好,既然如此,你也應該知道接下來我想讓你幫我做什麼了?」
「顧侍郎和連茵的事情我是知道了,人命關天,我一定儘力而為。可你在公主府也不安全,若你想出去……」
「我不能出去。」裴雲道,「陸凌昊假借皇姑母的名義把我接進來,就是想拿我當人質,攥在手裡,以防萬一。我如果走了,他接下來還不知道會有什麼陰謀詭計。而且,皇姑母還在他手裡,我不能輕舉妄動。」
「那怎麼辦啊?你病一好,我肯定就要離開了。要是找個借口強行留下來,那我也出不去啊。」
「沒錯,所以為了你能出去,我這個病非好不可。」
「可是小姐,萬一陸凌昊早就猜到小姐叫林御醫來是想傳消息出去,不放他走怎麼辦?」影兒問道。
「的確有這個可能,所以我的病才非好不可。林邈好歹也是有官碟的御醫,他既然沒動太醫院,就應當不會做得太過。如果他囚禁了林邈,梅太醫他們定會不安。陸凌昊不是陸棠清,應當不會為了這麼點猜忌就囚禁一個御醫,不然的話,他也不會一而再地帶我出去了。」
林邈道:「我是不擔心他囚禁我。我堂堂醫仙谷弟子,豈是隨隨便便就能困得住的?莫說是我自己脫身了,就算帶你們兩個走也不是什麼事!」
「既然如此,陸凌昊就應該更不會困住你了。」裴雲道。
既然把林邈囚禁在府里弊大於利,而且還圖增危險,他就更不會鋌而走險。
這幾日她也琢磨出了一點陸凌昊的性子。他雖然心機深,慣愛試探,但卻不像陸棠清那般手段犀利,生性多疑,不如陸棠清果斷狠辣。
對於陸棠清,她或許沒什麼好法子,但是對付陸凌昊,玩心機她也不是完全不行。
她道:「陸凌昊多疑,若是擔心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待我病一好,定不會多留你,會早早地把你打發走。但你出去之後,短時間內,一定會派人跟蹤你,你一定要自己小心,傳消息的時候千萬不能讓他們發現。」
「我知道。我林邈好歹也是在江湖混過的,就這點手段豈能對付不了?」
「那就好。陸凌昊身邊除了阿青之外,應該沒有多少自己人,若是跟蹤你,派御林軍去的可能性比較大。躲官府的人,你應該沒問題。」
「這是自然。」林邈頗為得意地道。
作為一個江湖人,躲官府的人那是人人都會的技能,畢竟人在江湖飄,惹上了官府麻煩事太多,無論白道黑道都不想沾上。更何況,他在朝廷為官這麼久,對官府的行事作派比其他江湖人更清楚,要應付他們,還不是手到擒來?
「你要出去應該不是什麼問題,問題是,你出去之後,要怎麼穿過這些銅牆鐵壁把消息傳進來。」
「你沒有什麼好法子嗎?」林邈問。
他們可是特意等裴雲醒來給他們想法子的啊。
「我要是有的話,也不至於用這種方式把你叫進來了。你們江湖上就沒有什麼手段是可以傳遞消息的嗎?」
「有啊!混一個暗樁啊!」
裴雲翻了個白眼。
「要是有暗樁,我不早就用了?」
林邈嘆了一聲,道:「要是小師叔在就好了,聽月樓的沈宸最適合做暗樁,他的易容術江湖上沒幾個人看得出來。」
「就是因為聯繫不上聽月樓和月恆才找的你啊。」裴雲一臉無奈。
突然,裴雲靈光一閃,問:
「你的碘酒還有嗎?」
「有啊!還有兩小瓶,我一直沒捨得用。」
「給我一瓶,咱們就用碘酒通信。」
「你是說用米糊寫信的法子?」
「沒錯!」裴雲說道。
影兒道:「這法子好是好,也不容易被發現,可是要怎麼把信傳出去啊。」
裴雲一笑,道:「你們忘了我的特長是什麼了?字畫啊!寫字畫畫當然需要買紙了,而且畫壞的草紙當然需要扔出去了。」
「可萬一他們要是燒了呢?」林邈問。
裴雲道:「偶爾一兩次,他們或許會起疑,但如果我天天畫,每天扔一堆,他們應該也不會太在意吧。」
林邈想了想道:「如果沒別的法子了,那也只好用這個辦法試試了。」
「我會讓他們到我的鋪子里去買最好的雲宣,你到時候盯著點,把消息寫在宣紙上。」
「行,我寫好了再在上頭做個記號。」林邈道。
「不用,你什麼記號都不用做,我畫畫之前先水裱就行了。」裴雲笑道。
「那我怎麼知道你的消息寫在哪張紙上啊?難道也要一張一張的查?」
「當然不行,你一張一張地查,很容易被發現。我會在紙上做記號,有信息的紙上,我會用畫紫色。」
「紫色?」
「對,只要上面用了紫色的畫紙,就是有信息的紙,你只要把那張拿回去就行了。」
「明白了。」
裴雲伸了個懶腰,說:「事情交待清楚了,我也該醒了。影兒,叫熱水來給我沐浴吧。」
「那我順便再開個方子,給你泡葯浴用。雖然你這次裝病是吃了假死葯,但你的脈象也確實有些虛弱,是該好好調養調養了。」
林邈說著,提筆寫了一副藥方,順便帶了出去。
不一會兒,熱水就送來了。
裴雲剛洗完澡,廚房又送來了吃食。
等裴雲吃得差不多了,陸凌昊又帶著林邈來了她院里。
「芸娘,聽林御醫說,你的病已經好了?」
「嗯,好了。林御醫醫術高超,我的病向來都是他治的。」裴雲道。
「那就好。既然如此,不如就把林御醫留下來,專門照料你的身子,如何?」陸凌昊試探道。
「不如何?你是盼著我天天得病,起不來床才好是嗎?」裴雲沒好氣地道。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意思是,囚禁我和皇姑母還不夠,還要把我的朋友也關起來?」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罷了,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留,明日就送他出府。」
裴雲鼻子一哼,這才罷休。
「明兒就走啊?可你身子還沒調養好呢!」林邈突然插一句嘴道。
裴雲氣得直翻白眼,趕緊搶道:
「我的身子你還不清楚嗎?是一天兩天能調養好的嗎?還是說你也想跟我一樣,被關在這公主府里連院子都出不去?」
「不想不想。」林邈連連搖頭。
「不想就趕緊離開,把方子留下就好,我會照著吃的。」
「那你可真得吃啊!別因為怕苦就偷偷把葯倒了!」
「知道了!」裴雲沒好氣地應道。
陸凌昊聽得好笑。
「你還會偷偷把葯給倒了?」
還沒等裴雲說話呢,林邈就先說了。
「你不知道,芸娘脾胃弱,最喝不得葯了,要是喝葯的時候沒蜜餞,喝進去了都得吐出來。」
「還有這事?」
「那可不?當初她三天兩頭生病,清王為了哄她喝葯,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呢,天天派人去正味居買糖漬梅子。」
「糖漬梅子?」
「好了,你說夠了沒有?我說了我會喝就會喝。我看你也別等明天了,趕緊把藥方子交了就走了吧,不然什麼事都被你說完了。」
「我也是實話實說嘛。」林邈委委屈屈地說道。
第二天一早,林邈來道了個別,留下了藥方就走了。
方子還沒在影兒手裡放熱,就被御林軍帶去了陸凌昊那裡,美其名曰:「讓廚房幫著熬,每日熬好送來。」
裴雲也沒說什麼。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早就是案板上的肉了,陸凌昊想對付她,用不著這麼麻煩。
況且,她的確是舊疾犯了,尤其是吃了假死葯之後,自己都能明顯地感覺到身體的虛弱,的確需要好好養一養了。
不然的話,真要出了什麼事,她這身子非拖後腿不可。
當天晚上,陸凌昊就讓廚房熬了葯給她送來,跟葯一起送來的,還有一碟糖漬梅子。
裴雲一口葯,一口梅子,把葯喝完了,然後拍著胸口乾嘔了好一陣,嘴裡的苦勁才過去。
之後,難過得晚飯都沒吃,漱了口,就早早地歇下了。
「什麼?吃了梅子還乾嘔?她就這麼吃不得葯?」
陸凌昊聽了丫鬟的彙報,眉頭忍不住微皺。
還真有這般金貴的人,連喝個葯都這麼大反應?
丫鬟回道:「奴婢親眼看見的,芸姑娘喝葯的時候,臉都是白的,跟喝毒什麼。喝完了整個人都不舒服,連晚飯也沒吃。」
陸凌昊道:「既然如此,以後每次的葯都飯後半個時辰再送去。還有,明日一早再去正味居多買些糖漬梅子來。」
說完,就打發丫鬟退下了。
阿青上來給他甜茶。
「公子就這麼在意芸姑娘?」
陸凌昊一眼瞥過去。
「你覺得本公子很在意她嗎?」
阿青道:「芸姑娘生病的時候,公子就急得吃不下睡不著,還動了那麼大脾氣。現在芸姑娘病好了,公子又擔心她喝不得葯。阿青跟了公子這麼多年,可從沒見公子對其他人這麼上心過。」
「那是因為沒人值得本公子上心。」陸凌昊把書一扔,道。
阿青偷瞥一眼他的臉色,小聲道:
「還有……」
「還有什麼?」陸凌昊一眼看來,目光中已有幾分冷意。
阿青連忙搖頭,低眉垂首,不敢再說了。
還有,陸凌昊不讓府中下人喚她清王妃,只能喚芸姑娘。
旁人或許不明其意,可阿青跟了陸瘵昊這麼多年,一顆心全都撲在他的心上,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心底的意思?
恐怕連他自己都還不知道,他是不想讓記起她是陸棠清的妻子,不想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她清王妃這個身份。
阿青不明白,裴芸芸到底哪裡得了陸凌昊的青眼,一個處處與公子作對,半點不溫柔不賢淑的女子,究竟哪裡值得他如此喜歡了?
心中醋意滔天,卻不敢表露一星半點,生怕讓陸凌昊看出端倪,從此再也不能呆在他的身邊。
陸凌昊也察覺到了自己對裴雲的心思已經悄悄起了變化了。
對她的關心太過,甚至開始為她的安危而擔心。
她就算對他的計劃再重要,也只是一枚棋子。生死倒也罷了,可從何時起,她喝葯這點小事,也會如此牽動他的心緒了?
陸凌昊懊惱地很,甚至將這份懊惱遷怒到了阿青身上。
明知道她說的全都是實話,卻還是忍不住對她動怒。
分明他該氣的人是自己。
陸凌昊自己也想不明白。裴芸芸明明和傳言中的完全不一樣,半點不溫柔,不賢惠,全然不似大家閨秀,根本不是傳聞中的那個裴家大小姐,本就不可能是他會喜歡的那種女人。
到底問題出在了哪裡,他竟然對她如此上心了?
難道,只是因為她特殊的身份?
陸凌昊越想越煩躁,連書也看不進去了,索性不再去想,問阿青道:
「讓你們去查的事,還沒查到?」
阿青回道:「回公子,還沒有消息!」
陸凌昊又忍不住怒道:「找個人就這麼難嗎?他這幾年常出沒的地方,就不會一處一處搜嗎?」
阿青道:「都搜過了,可是,就是沒有啊。聽說聽月樓的人也在找他,也是毫無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