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七骨塔內,一片漆黑,空氣也十分渾濁,置身其中有一種喘不上氣的窒息感。
石門一閉上,塔內便伸手不見五指,連一絲光線都見不著,縱是陸棠清和孟白堯都有夜視的能力,在這樣完全的漆黑的環境里,也像是瞎了眼一般,什麼也看不見。
孟白堯從懷裡摸出一支火摺子,放在嘴邊吃了起來。
吹了幾下,火摺子沒起一點火星,倒是吹得自己喘不上氣了,頭都開始發昏了。
「沒用的。」陸棠清道,「此地長年不見光,不通氣,燃不起火來。」
「沒有亮子,這黑燈瞎火的,怎麼找密道啊?」
話音剛落,眼前就見了光了,綠幽幽的熒光,既安靜又奢華。
孟白堯眼睛一亮,嘿嘿一笑,道:
「不愧是王爺啊,逃難之身還帶著夜明珠,有錢!」
陸棠清道:「廢話少說,此地不宜久留。」
說罷,便一邊摸索著找出了暗門,帶著孟白堯一同進了密道。
密道也是一片漆黑,但空氣比起塔里來要好上許多,應是在暗處設了通風口,維持空氣的流通,以防把人悶死在密道之中。
兩人就著夜明珠地光芒順著密道往前走。
漆黑的密道一眼望不到頭,又安靜得只有兩人微不可察地腳步聲和呼吸聲,氣氛也顯得有些壓抑。
陸棠清自帶低氣壓,走在前頭一言不發。
孟白堯生情爽朗,這樣的氣氛一開始還能忍受,時間一長,便覺得悶了。
「這密道怎麼這麼長啊?不會已經走過頭了吧?」
陸棠清也理他。
孟白堯瞥他一眼,又道:「也不知道這麼晚上,芸娘妹子睡了沒?」
陸棠清面不改色,卻忍不住微微皺了下眉。
芸娘睡覺容易不安穩,被陸凌昊囚禁這麼久,也不知道夜裡睡不睡得著。
「我聽說啊,陸凌昊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他從前姓楚,時常混跡於風月之中,是不少樓中女子的入幕之賓呢。」
這是孟白堯的人在江南查到的消息。
自打知道陸凌昊的身份之後,風月樓就盯上他了,把他的身份從頭到尾都摸了個遍,但卻只查到了他久居江南,常混跡於風月場所,與無數樓中女子交好,是十分受姑娘歡迎的恩客。
也有不少人說,他之所以受姑娘們喜歡,除了長相俊美,家財萬貫之外,還因其房中之術亦是過人。
這些個消息盡數傳回了孟白堯手上,全都過了林月恆的手,自然,陸棠清也知道。
孟白堯只是閑得無聊,便說起了此事,不過是為了打破安靜,打發時間罷了。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話落在了陸棠清的耳朵里,就相當於是指著裴雲的鼻子罵她與陸凌昊不清不白。
登時臉上一沉,鐵青著臉渾身散發著陰森寒氣地瞪著孟白堯道:
「芸娘不是隨便之人,區區一個陸凌昊,休想占她半分便宜。」
孟白堯毫無所覺地哼了一鼻子。
「我芸娘妹子當然不是好惹的,陸凌昊要是敢動她一根頭髮絲兒,孟爺爺第一個不放過他!」
陸棠清冷聲一哼,不屑地道:
「還輪不到你!」
又往前走了約莫一柱香的功夫,中間經過幾個岔口,拐了幾個彎,陸棠清就帶著孟白瑤走到一個死胡同裡面。
「怎麼沒路了?不會是走錯了吧?」孟白堯一邊說一邊看向陸棠清,那眼神就像是在確認他是不是帶錯了路,要不要回去再換條道走。
只見陸棠清一抬頭,看著頭頂道:「路在上面。」
「到了?」孟白堯開始摩拳擦掌。
陸棠清雖沒走過這條密道,但是密道的分布圖他卻早已爛熟於心,就算閉著眼睛走,也能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此時,他們的頭頂之上,就是他與裴雲的卧房。
只是,不知道現在住在這間房裡的,到底是誰?
「機關呢?」孟白堯急不可耐地在牆上搜尋起來。
孟白堯早已做好了大鬧天宮的準備,在清王府的外頭,聽月樓在京城的好手也全都安排上了,一旦府里有什麼動靜,他們就會裡應外和。
陸凌昊攔住了在牆上亂摸亂動的孟白堯,道:
「這些機關乃是高人設計,沒那麼容易找到。頭頂之上就是我從前的卧房,如果裡頭住的是陸凌昊……」
「那還有什麼說的,直接動手,擒賊先擒王!」
陸棠清點了點頭,沒有異議。
若真是陸凌昊,他也是會先打一頓再說,然後留他一條小命,逼他交出芸娘。
簡單的商議結束之後,陸棠清就打開了密道開關。一個出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頭頂。
沒有梯子,也沒有可供攀爬的東西,但以陸棠清和孟白堯的身高,夠到出口也並非難事。
陸棠清縱身一躍,單手攀上出口邊緣,小心翼翼地往外爬出去。
孟白堯看到他的動作始終不直起身來,便猜到出口處並不寬敞,而且似乎還很低矮,便學著他的動作先攀上出口邊緣,再探出頭去,伸手往頭頂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一處木板,於是將上前身貼著地面,像一條蛇一樣的從洞口鑽了出來。
鑽出來之後,才發現此地不僅低矮,還十分逼仄,他和陸棠清兩人並排趴著,就把這個地方佔得滿滿的,連個轉身移動的地方都沒有。
陸棠清已經將夜明珠遮了一大半,只留了一條小縫隙來透光,借著這點微弱的光線,孟白堯粗略地將藏身之地看了一眼,發現有些眼熟。
再仔細一超,頓時瞪大了雙眼。
這不就是床底下嗎?
沒想到清王府這等虎狼這地,逃命的密道竟然設在床底下這種地方,實在讓人難以想象。
不過,驚訝之後,他也不禁佩服起設計密道的人來。
能有此奇思,也確實大膽。
孟白堯胡思亂想的功夫,陸棠清已經收了夜明珠從床底下出去了,悄無聲息地站到了床邊。
屋裡留著燈,床幔也沒有拉上,陸棠清一眼就看出了床上躺的人是裴雲,霎時間,愣在原地,就這麼看著她的安靜地睡顏,看得有些痴了。
孟白堯出來時,見他跟個木樁似地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扭頭看了眼床上,瞬間欣喜地低聲說道:「芸娘!」
這一聲不大,甚至極輕,但足矣喚醒失了神的陸棠清。
他不顧自己剛從床底鑽出來還渾身灰塵,輕輕往床邊一坐,溫柔地為裴雲理了理睡亂了的鬢髮。
一被觸碰,裴雲便不安穩地皺起了眉,似要醒來。
此時,影兒也察覺到了屋裡的動靜,喊了聲:「誰?」
這一聲,喚醒了阿青,也喊醒了裴雲。
「怎麼了?」阿青從榻上驚起。
剛睜眼被眼前的陸棠清驚到的裴雲聽到這聲時,還恍惚地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但即便是做夢,她也知道不能讓阿青知道陸棠清在她房裡,忙在裡頭應道:
「我睡到一半驚醒了,沒事。」
外頭沒了聲響,裴雲便躺在床上和陸棠清大眼瞪小眼,然後,她緩緩地伸出手去,想摸一摸陸棠清的臉,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手伸到一半,被陸棠清的大手接住,牢牢在握在掌心裡。
是暖的。
裴雲心中也跟著一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然後,她發現觸感有些奇怪,陸棠清握著她的手上,似乎沾了不少粉末。
把手抽回來,在指間捻了捻,摸不出什麼,但卻看得出手上黑了一圈。
拿到眼前仔細看,便一臉無語地皺起了眉頭。
好像是灰……
再看看陸棠清,一身夜行衣,烏漆墨黑的什麼也看不清,下半張臉上也乾乾淨淨,可是額頭上卻有一抹黑得深沉地痕迹,像是看相的說的印堂發黑。
裴雲心下登時涼了半截。
這不會是棠清給她托的夢吧?
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摸上了他的額頭,輕輕一蹭,黑的蹭掉了一塊,再看自己的手指,黑的。
瞬間,愈發無語。
還真是灰。
陸棠清也好像察覺到了自己額頭上髒了,用袖子擦了擦,把那道黑的痕迹擦得更均勻了。
裴雲臉色沉了沉,看著那一層均勻地灰色,確認了他身上也全都是灰。
然後,默默地看著他坐下的被子。
孟白堯看懂了裴雲的神色,悄悄地拉了拉陸棠清,示意他起來。
陸棠清不以為意,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一把抓起裴雲的手,握在手裡不放。
裴雲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把手抽回來。
反正被子都已經髒了,再讓他起來也晚了。
她看了看陸棠清,又看了看孟白堯,很想問他們是怎麼來的,為什麼會出在她的房裡,可是,卻又不敢開口,怕外間的阿青察覺。
孟白堯早就聽出了方才那個聲音不是影兒的聲音,猜想她定是陸凌昊派來監視裴雲的人,給她打了個手勢,就悄無聲息地向外間走去。
像鬼魅一般地摸到了阿青身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拋出一把迷魂香,阿青便在睡夢之中昏迷了過去。
回到裡間,對裴雲一齜牙,道:
「芸娘妹子,外間榻上的那個姑娘已經被我弄昏了,不必擔心。」
裴雲這才大大地出了一口氣,道:
「孟大哥,棠清,你們怎麼在這裡?」
影兒聽到動靜,也從隔間出來,看到他二人的聲音,訝然道:
「孟樓主,王爺!」
孟白堯道:「芸娘妹子,我們來救你們了。」
裴雲心中自是歡喜,但也忍不住擔心,笑問道:
「現在的清王府戒備森嚴,到處都是御林軍,而且全都是陸凌昊的人,你們就這麼來救我,會不會太危險了?」
陸棠清臉一沉,道:「你不想走?」
裴雲道:「我當然想走!不過,要走也得咱們一起安全地走,還有,皇姑母也在清王府中,咱們不能丟下皇姑母不管啊!」
「陸凌昊對外聲稱自己的身份是皇姑母的義子,在他登基稱帝之前,不會對皇姑母怎麼樣的。」
「可是距他登基已經沒幾日了,一旦他坐上了皇位,皇姑母對他而言就沒了利用價值,到時她老人家可就凶多吉少了!」
方才的歡喜,已經被擔憂而取代。
她自是可以逃得洒脫,可長公主呢?
她待陸棠清比親生兒子還要親,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陸凌昊利用完之後,再被他殘忍地害死么?
「棠清,既然你們有本事進來一次,就肯定能進來第二次。這次就先不要管我,你們先去琉璃院,把皇姑母救走吧。」
陸棠清皺眉不肯,雖不說話,但他攥著裴雲手的手卻握得更緊,半點不想鬆開,像是執意要帶她走。
裴雲用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手上,好言勸慰道:
「我和皇姑母被軟禁在公主府的這斷時間,她老人家跟我說了很多你小時候的事,你自打八歲之後,就跟在皇姑母的身邊,是她一直悉心照顧你,請人教你讀書習武,你平日里也對皇姑母十分敬重,如今她年歲已高,還要被陸凌昊軟禁利用,你於心何忍呢?」
「我也不能棄你不顧!」陸棠清道。
「我沒關係,我年輕嘛,怎麼樣也比皇姑母能熬啊。再說了,你看我現在還住著正屋呢,陸凌昊也沒苛待過我。」
「可他對你圖謀不軌!」陸棠清咬牙切齒地道。
「那又怎麼樣?我喜歡的只有你一個!」裴雲沖他甜甜一笑,霎時讓陸棠清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
若不是影兒和孟白堯兩人還看著,他真想立刻把裴雲擁進懷裡。
裴雲繼續好聲好氣地勸道:
「棠清,再沒幾天,陸凌昊就要登基了。他一登基,皇姑母就危險了,我若是在,還能拼盡全力保她一保,若是我走了,皇姑母一人在陸凌昊手裡,便是必死無疑。你聽我的,你們先把皇姑母救出去,等安頓好皇姑母之後,再來救我。」
「那怎麼成?把長公主救出去之後,便是打草驚蛇了,再想救你出去就是難上加難。不成不成。」孟白堯連連搖頭。
他才不管什麼長公主,長公主長什麼樣他都沒見過,才不放在心上。他只擔心他的芸娘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