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039：清川含笑

連清川活到這個歲數，已經見慣了風浪，尋常場面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但是今天……

他心裡難得又升起了一股名為「緊張」的情緒。

這種體驗他已經很多年沒有了，這次是因為韓笑，意外的又覺得自己「年輕」了一下。坐在韓笑家客廳的沙發上，被她父母看猴兒似的盯著，連總風度不減，談吐自如。

「很抱歉，本該早點來拜訪您二位的。」

說話之際，連清川見韓笑戰戰兢兢的坐在旁邊，明顯慌得一批，他心下一軟，開口準備將她支走，「可以去幫我買個冰淇淋嗎？」

「……啊？！」

聞言，韓笑第一反應是，這都什麼時候了，吃什麼冰淇淋啊！

可隨即她才明白，他這是想把她支走啊，於是堅定的搖頭。

連清川本想說「聽話」，可餘光瞥見坐在旁邊虎視眈眈的韓父，他轉而放軟了語氣，「拜託。」

在一位父親面前表現出對他女兒的掌控那等同於在向對方挑釁，這種愚蠢的行為他不會做。既要達到把韓笑支走的目的，又不能引起韓父進一步的仇視，他只能放低姿態。

再說韓笑，她幾時聽連清川用這種語氣和她說過話，一時拒絕不了，便迷迷糊糊的出了門。

隨著房門關上，韓父臉上的表情徹底失控。

「請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女兒會和他抱在一起，他們到底交往到什麼程度了？

之前得知他們認識的時候，韓父就打算進一步追問，但因為那時剛剛放榜，韓笑就靠的特別好，家裡時不時就有親戚和朋友來道喜，而且她報考的事情更為重要，他就沒逼那麼近。

再後來……

家裡就出了喪事，他也無心再問。

誰知道，今天就撞見他們倆一起！

韓父自認不是很迂腐守舊的人，女兒談戀愛他不可能阻攔，可問題是她選擇的對象明顯不合適，家世背景差太多了不說，年齡也差的有點離譜了。哪怕連清川是25歲呢，他都不至於反應這麼強烈。

可對方35了，比他家笑笑整整大了17歲，韓父怎麼都想不明白他看上自家丫頭什麼了。

他不是認為自家女兒不好，而是覺得連清川完全可以有別的選擇。他有錢、有地位，要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找不到，為什麼要處心積慮的盯著他們家笑笑呢，他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人家，玩不起他們有錢人的那些遊戲。

所以……

「請你以後遠離我們家笑笑。」連清川對韓笑的幫助，他心存感激，這當中花費了多少錢，他砸鍋賣鐵也會償還，但把女兒交給對方，絕對不行。

「除此之外，您還有別的要求嗎？」

「沒有。」

「糟糕……」連清川垂眸，搭在膝上的手習慣性的敲擊，「只有這個，我辦不到。」

他步步為營、小心翼翼的走到韓笑身邊，怎麼可能再輕易離開！

除非某天她親口向他說出拒絕的話，否則他只會進，不會退。

*

韓笑是一路瘋跑回來的，手裡拿著一盒冰淇淋。

她回去的時候，連清川似乎已經和她父母談完了，在樓下倚著車等她，指尖夾著一根煙，但沒有點。

她快步跑過去，目光快速的在他臉上搜尋一圈，像看出點什麼。

可惜，結果是失望的。

「你們聊什麼了？」她喘著氣，呼吸很急，語氣更急。

「跑的滿頭大汗……」連清川說著，從車裡抽了紙巾幫她擦臉，又拿了兩張纏在了冰淇淋盒上，「沒說什麼特別的，就是把我們認識的經過和期間發生的事坦白告訴他們。」

「就這樣？！」韓笑有些懷疑。

「嗯。」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支走？」

「有你在，你爸媽會因為顧及你的感受而無法暢所欲言。」攏過她額前的碎發，他又說，「閉眼。」

「……嗯？」

「閉上。」

韓笑疑惑，卻還是聽話的閉上了眼睛，下一秒，感覺有涼涼的東西貼在了眼周附近。

是冰淇淋……

「會不會很涼？」她的眼睛都哭腫了，肯定很難受。

「不會。」她搖頭，「很舒服。」

涼涼的，但心裡很暖。

她揚著小臉，陽光下的皮膚白皙又清透，像極了初開的小雛菊，朝氣而富有活力，讓他想起了剛剛在樓上和她父母的對話。

她媽媽問他，為什麼要對韓笑那麼好，他回答了五個字，對方愣住了。

他說……

我想對她好。

不是「我喜歡她」，喜歡通常帶有目的性，比如為了得到同等的感情、比如為了和對方在一起。可他想對她好不一樣，那是他單方面的付出，不求回報、不計後果的那種。

他遲遲沒有表明心跡，不是擔心韓笑不喜歡他，而是在等她長大，想讓她更加明確的區分開依賴和愛。

她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像他這樣的人，所以她會感到好奇，也會感到歡喜，但她才18歲，未來的路還有很長，還會遇到更多的人，或許會有人比他更優秀、比他更適合她，他不希望自己的感情成了禁錮她的牢籠。

有一天，她見慣了這世界的大千景色，回首看到的人還是他，那才是他所希望的。

要等一些時間，他知道，但他等得起……

不過，今天的事情打破了連清川原本的計劃。

如果說他原來是打算「溫水煮青蛙」，那麼剛剛韓母的出現無疑就是一把乾柴，瞬間將這鍋水燒的滾燙，讓小姑娘在裡面蹦蹦跳跳的，再也待不住了。

「連清川……」韓笑的聲音很輕，還帶著一點哭后的鼻音。

「嗯？」

她似乎想問什麼，可話到嘴邊又搖了搖頭。

心裡的確是有很多疑問，但一想到爺爺剛剛去世，她就沒了聊下去的想法。

連清川看出來了，只揉了揉她的頭，叮囑她最近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有什麼話，等之後你心情好些了我們再談。」

「……嗯。」

「回去吧。」她父親已經站在窗邊盯他們好一會兒了，她再不上去估計他就要親自下來「拿人」了。

韓笑不知道這些，只聽話的點頭，手裡拿著已經化了一部分的冰淇淋回家。

她以為等自己回去爸媽怎麼著也要追問一番，卻沒想到他們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該做飯做飯、該打掃衛生就打掃衛生，就彷彿連清川這個人從未在她家裡出現過一樣。

奇怪……

*

這天之後，韓笑和連清川就沒怎麼見過面。

不是他忙，而是她太忙。

先是謝師宴，然後是自己的升學宴，最後是其他同學的升學宴，每天奔走於各大酒店，除了吃就是吃。不過這樣忙碌的狀態她很享受，因為有事做的時候就不會總是想起悲傷的事。

當然，她沒和連清川不見面還有一個小小的原因，那就是……

他不讓她去找他。

不為別的，只是單純怕她爸爸不高興而已。

每每那時，韓笑心裡都有種「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錯覺，也是因為這種詭異的想法，讓她嘗試著開始正視自己和連清川的關係。

韓父如果知道自己的態度會讓自家女兒「恍然醒悟」，不曉得會不會反手抽自己個大嘴巴。

「誒……你叫我來又不說話，什麼意思啊……」尚熙托腮坐在地板上，懷裡摟著韓笑的毛絨玩具熊，一臉的百無聊賴，「再不吱聲我走了啊，一堆人組了局等哥去浪呢。」

「我問你個問題。」

「啥？」

「你說一個男生對一個女生特別好，但又不說喜歡她，那他到底是喜歡呢還是不喜歡呢？」韓笑皺眉，顯然已經被這個問題困擾很久了。

「有可能喜歡，也有可能不喜歡。」

「……」

白了尚熙一眼，韓笑心想你這是廢話。

不甘心被她藐視，尚熙進一步解釋說明，「你看啊，我也算是對你很好吧，但我並不喜歡你啊。再說大哥，他對你就更不用說了，但他對你就……」

話未說完，尚熙忽然頓住。

「就什麼？」韓笑追問。

「……沒、沒啥。」尚熙搖頭，生硬的轉移話題，「你啥時候開學，用不用我去送你？」

「話說一半是會急死人的！」

「哎呀，我嘴瓢了，又不是什麼要緊的話。」

擔心韓笑再問自己招架不住，尚熙慌裡慌張的要走，卻被韓笑眼疾手快的拽住，「等等！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

「你說一個女生特別依賴一個男生，會想要經常見到他，吃到什麼好吃的、看到什麼好玩的也會第一時間想起他，但偶爾又會把他當長輩來敬重，你說這算不算喜歡？」

「有可能……」

「你再敢拿你自己舉例子信不信我把腳塞你嘴裡！」韓笑齜牙威脅。

「……」

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尚熙心想我真是好慘一男的。

不著痕迹的往門邊挪了挪，他故作高深的說，「這個很難講的嘛，你向我形容了這麼多我第一個反應就是你在說韓叔叔，那你們爺倆之間哪是喜歡而已，肯定是愛啊，濃濃的父愛和滿滿的女兒愛。」

韓笑：「……」

他現在怎麼越來越不著調了？

趁著韓笑沒說話，尚熙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離開韓笑家，他趕緊撥通了連清川的電話，將小姑娘剛剛的問題和他的分析一一道出，完美完成「偵查」任務。

*

8月底，韓笑去學校報道。

她報考的醫科大學是全國數一數二，在S市，距離A市並不算太遠，飛兩個小時左右就到了。

當初得知韓笑私自改志願時連清川並沒有說什麼，他覺得只要是她自己決定的就好，他不會強加干涉。

實在不行，讀上了才發現不感興趣也沒關係，他可以幫她轉系。

開學之前韓笑還接到了連清川的電話，說是會送她去報道，結果她這邊都登機了也沒見他有什麼動靜。韓姑娘腦洞大的還想呢，會不會飛機起飛后他忽然變魔術似的出現。

結果……

現實給了她一記狠狠的耳光。

一直到飛機落地，連總都沒有出現。

取完行李，一家三口往機場外面走，遠遠的就看到了迎新帳篷，正準備過去呢，中途卻被攔了下來。

「韓笑。」

熟悉的聲音，聽到的那個瞬間韓笑眼睛都亮了。

韓父在旁邊看的清楚，不禁在心底無奈的嘆氣。

連清川走到他們面前，十分自然的接過了韓笑手裡的背包，後者也遞的順手，卻看得韓母心驚，總感覺女兒和這人之間已經達到了某種默契，連她和韓父也無法插足進去。

「伯父、伯母。」連總禮貌的問好。

「……你好。」

韓母雖然也不想和他有牽扯，但是奈何根本避無可避，所以面子工夫還是會做的。

相比之下，韓父就冷淡多了，只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彼時韓父不禁在心裡想，這聲「伯父」我可擔不起，就你那歲數叫我聲「大哥」都不為過……

「上車吧。」

「不用了，我們坐大巴過去。」韓父涼聲拒絕。

見狀，韓笑小臉一垮，聲音慘兮兮的，「爸……大巴車還要排隊等，我都快熱死了……」

「爸爸帶你打車。」

「那得多少錢啊，您怎麼這麼不會過日子啊！」提議再次被駁回，韓笑拉上韓母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營，「媽你也不管管爸，看他現在花錢多大手大腳，從這打車到學校怎麼著也得一百塊起。」

韓母夾在父女倆中間左右為難，連清川見時機差不多了，示意司機上前把行禮搬到車上，然後親自拉開車門等未來的岳父岳母上車。

韓笑在不面對連清川的時候，那智商都蹭蹭的，這會兒瞅准勢頭挽住韓父的手臂，又化身貼心小棉襖，「爸咱們快點上車吧，你看你出了那麼多汗，待會兒中暑了怎麼辦！」

一邊說，一邊將韓父推上了車。

上車后，韓父見連清川拿出了一盒冰淇淋給韓笑，他留神掃了一眼，心下微動。

香草味的……

他女兒最愛吃的就是香草味。

「奧一襲！」韓笑笑眯了眼，幸福感滿溢，「爸你也吃。」

她舀了一勺遞到他唇邊。

秉持著堅決不吃「敵人」一口糧的戰鬥覺悟，韓父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透心涼的冰淇淋冰的張不開嘴了。

連清川看著，垂眸擋住了眼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