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夫君,你缺錢嗎?003
百里壹被家丁從柴房裡扶了出來,關了兩日滴水未進,人都虛了,好在底子不錯,沒什麼大礙。
金珠上前道:「壹伯,家主要見您,您一會兒可別再犯倔了,家主那脾氣惱了真會將您發賣出去的。」
百里壹聽到這話只想捶胸,抿了抿乾裂脫皮的嘴唇,虛弱道:「我這一輩子生是百里家的人,死是百里家的鬼,若是家主要將我發賣了,我就一頭撞死在廊柱上,去地底下伺候老家主去。」
「您看您又來了,硬磕是沒用的,家主現在就是被人給迷住了,您卻上趕著說他不好,她能不生氣嗎,一會兒您見了家主,最好不要提老家主被他害死的事兒。」
「那是真的!!」百里壹舉起右手兩指對天發誓道:「若我說的是假的,天打雷劈,生的兒子都沒**。」
金珠一驚忙道:「您可別亂髮誓了,呸呸呸,快吐口水,沒人說不信您,我們都信。」
百里壹雙眼通紅,眼看著就要哭了,他是真的為家主好啊,只嘆老家主在世的時候將小家主保護得太好了,養得毫無心機,半點識人的本事都沒有。
「家主要是再這樣執迷不悟,百里家就要毀於那姓秦的畜生手裡了,不行,我就是拼上這條老命也要與家主說清楚,大不了以死明志,那個畜生他不是好人啊,他是再利用家主,咳咳咳……」
連著兩日滴水未進,一激動百里壹就直咳嗽,急咳得胸悶,肺都好似要被咳吐出來了。
金珠作為大丫鬟,自小在百里家長大,自是知道這位大管家是個忠心的,忙上前安撫:「是是是,您老說的都對,您是個忠心護主的,但這事兒不能明晃晃地勸,家主她不吃這一套,眼下她正和姓秦的熱乎著,您那就是潑了一盆涼水,您得換個法子。您聽金珠的,先承認錯誤,求家主原諒,留下才好護著家主,幫著家主對付那個壞人。」
家丁端了碗水給百里壹,百里壹喝下后,喘了口粗氣,吊著眼梢道:「你以為我沒那麼想過嗎,但是不成啊,眼看著那畜生要想辦法上門求親了,若是親事定了就沒機會了。」
「可如今老家主剛走,家主在孝期,哪有孝期里提親的。」
「那要是他變著法的和家主口頭先定下了呢?」
百里壹擔心的就是這個,自家小主人那是一顆心都在那畜生身上了,不走正禮,私下先定了,以小主人的性子那就等於是認定了那畜生了,以後再想掰正,難如登天啊。
這位小家主是個沒心眼的,不然也不會被姓秦的騙得團團轉,還以為遇上良人了,蜜裡調油得都不分黑白了。
「那您也不能直說,得迂迴,您先讓家主消消氣,然後再想辦法,家主年紀小還得仰仗著您扶持呢,您就聽金珠一句,千萬別再惹家主生氣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百里壹看向金珠,也知道她是個好的,是擔心他被發賣了,日後百里家就沒個真正能主事的人了,家主的確年紀還小,十六歲的年紀,突然親爹沒了,偌大的家業,多少豺狼虎豹盯著呢,樹大招風,這錢多了更遭賊人惦記。
「我省得了,如你所言,慢慢來,不弄死那個畜生前,我是死都不會離開百里家的,你快帶我去見家主。」
「欸,你可慢點走,這會兒家主想起您了就是個好現象,您是家裡的老人,看著她長大的,定是會記著您的好的。」
兩人慢慢地往花舞閣走去。
花舞閣的主屋裡,繁星瞅著小丫鬟們將酒菜布好,手指點向玉珠手裡捧著的燕窩粥道:「這個我不喝了,一會兒大管家來了讓他喝了。」
玉珠愣了愣,寶珠一聽卻是欣喜萬分,知曉大管家肯定沒事了,趕緊道:「家主,這燕窩粥是特地給您燉的,加了好些冰糖呢,大管家怕是受不住這樣的甜膩,估摸著他也不敢喝您這天山雪燕的,要不……奴婢去小廚房弄碗魚片粥來,這東西也養胃。」
「嗯,你說的對,大管家不喜甜的,那你快去吧。」
寶珠俯了俯,麻溜地出了屋子,迎面就遇上了金珠和百里壹。
她笑著上前道:「壹伯來了,您快進去吧,家主正等著您呢,剛才還說要將自己那碗燕窩粥給您喝呢。」
金珠道:「真的!?」
她猛點頭:「比金子還真!」
金珠七上八下的心頓時落了地,「那就好,那就好,說明家主是真氣消了,壹伯……「她現在就擔心百里壹脾氣倔,一會兒話沒說上兩句又將家主給氣了。
百里壹聽了干站著有點不敢置信,整個人都愣了。
金珠好笑地推了推他:「壹伯,您聽到剛才的話沒有?」
他木然地點點頭,「聽是聽到了,可家主她怎麼……」
「還能是怎麼,就是知道您是個好的啊,忠心不二,是咱們百里家的中流砥柱,咱們快進去吧,您可記著我之前說的話。」
「好好好!」
銀珠就在門口等著,見兩人來了撩起帘子,對著屋子裡繁星道:「家主,大管家來了。」
繁星睜開假寐的美眸,看向門口。
百里壹一如原身記憶里的那般,四十多歲的男子,長得很高但偏瘦,因經常隨百里驥走南闖北,風吹日晒下皮膚比家丁都要黑一些,在柴房裡關了兩天,墨青色的長衫皺巴巴的,鼻子下的一撇鬍子也未經修整,和鬢邊下巴的新長出來的胡茬連成了一片,看上去分外邋遢,不過眼神分外的乾淨,藏滿了欲說的話。
他想說什麼,繁星門清。
原身那會兒也是這樣惦記著他是家裡老人不過小懲大誡,發賣也是氣話,但這個人正直過頭了,放出來要他說句軟化,他卻偏不,將原身這個無腦家主徹底惹毛,當下就讓人找了人牙在來,要將他買到漠北去,這一出逼急了他,嗷了一聲愧對老家主,衝出主屋撞柱而死,那力氣是用足了,腦袋就跟西瓜砸地上一樣,鮮血腦漿都濺了,嚇得原身又昏了過去。
這一昏就給了秦哲聿安撫美人的機會。
十六歲的姑娘逼死了家裡的老忠僕,噩夢不斷,心上人翻牆日日來陪,久了便是乾柴烈火,共戲鴛鴦枕啊。
秦哲聿這套路,當真是玩得溜。
可惜,原身的殼子在,瓤卻換了,換成她了。
「大管家,坐吧。」
她語調輕柔,帶著點歉意,令百里壹受寵若驚,當即就要哭了。
這人的性子不是說改的改的,他就是敢說敢當的人,上前一步就給她跪下了。
「家主,您一定要聽老奴一句勸,那秦哲聿不是好人,他要謀奪百里家的財產啊!!」
金珠見狀,臉都白了,更是急得想跺腳,前腳剛說,後腳就忘,白瞎了她一番好言相勸,銀珠也是急得狂給百里壹使眼色,但沒用,百里壹已經哭嚎上了。
「老家主死得慘啊,生生被打斷了脊骨死的,老奴沒有騙您,若是您還記得老奴當年陪家主去漠北談生意,路上救過一個仵作,那雖是個小縣衙的仵作卻是個真有本事的,一路上老奴聽了不少奇聞異事,因興趣尋那仵作學了點勘驗屍首的本事,這打斷和跌斷的,老奴不會分不清的,家主……」
百里壹哭著跪行到繁星跟前,「您一定要老奴的,遠離秦哲聿,他就是個畜生,他是想誆騙百里家的財產好讓他謀逆啊!家主,謀逆是大罪,是要砍頭的啊,您可不能稀里糊塗上了他的當啊。」
金珠銀珠兩人聽得手都捏在了一起,就怕繁星手裡的茶杯直接往他腦門上砸去,但是等了半天,竟毫無動靜,偷偷看向自家小主人,還在喝茶,喝得又斯文又端莊,特別好看,就像戲本子里的那些貴妃娘娘們。
百里壹說完哭得淚流滿面,心裡已做好了以死明志的準備,耳畔聽到一記杯蓋碰撞的聲音,汗毛一立,以為她要發脾氣了,正要再補一句老奴句句屬實,日月可鑒之類的話,抬眼卻見繁星沖他溫和地笑了。
「……」
這一句句句屬實,日月可鑒就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繁星問:「說完了?」
「啊?」
「那就是說完了,起來吧,跪著不嫌膝蓋疼嗎,金珠銀珠扶大管家起來!」
金珠銀珠愣了一下,僵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扶人。
百里壹是徹底懵了,「家主……?」
「還是叫大姑娘吧,家主我不習慣,弄得我好似個老婆娘似的,你先坐下,吃些東西,吃完了我們再說話。」她看向玉珠,「去催催寶珠,魚片粥好了嗎,大管家等著吃呢。」
「……」
繁星又磕了一下杯蓋,「別愣了,去!」
「欸!!」
很快寶珠和玉珠回來了,一大碗的魚片粥冒著熱氣放到了百里壹跟前。
百里壹不敢動,腦子一片空白中。
「趕緊吃吧,關了兩日滴水未進的,雖說你也不過四十來歲,但也經不起折騰,先吃,吃完怎麼能在說話。」
百里壹眼一紅,又哭上了,但沒敢哭出聲,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拿起調羹一口口吃著。
「大管家,您慢些,別燙著了。」
「無事,無事!」他得給趕緊吃完了和小主人說話。
過了一炷香,百里壹將粥喝完了,繁星示意寶珠搬個春凳放到她跟前。
「壹伯,來,坐!」
這一聲壹伯叫得百里壹比喝了熱粥還暖,趕緊走過來坐下,「家主,不,姑娘,老奴……」
「你先別說了,聽我說……」
「好,姑娘您說……」
繁星放下茶杯,兩手交疊在膝前,緩緩道:「我……信你!」
聽聞,百里壹比之前還要激動,噗通一聲又跪下了,「姑娘……我的小主人啊,您終於醒了啊,蒼天在上啊,老天開眼了啊……」
說完,他嚎啕大哭,哭著哭著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繁星有恐大喜大悲讓他厥了,忙起身扶他起來,「你別這樣又哭又笑的,我話還沒說完呢。」
「是是是,您說,姑娘您說……」
等他坐好了,繁星才道:「秦哲聿這個人,我日後是不會見了,我既然這麼說了,便絕對能做到,但此人心機城府絕非一般人,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們扳不倒他,他為皇族子弟,哪怕沒有實權也是皇族,而我們是平頭老百姓,求告本就無門,若是真要告,那也得做好滾釘板的準備。」
滾釘板,那就是一項酷刑,郁林王朝律法所訂,平民越級告官就要滾釘板,只要有冤情而管轄的縣官不受理,越級上告,可到府衙擂鼓告狀,若再不受理,便只有攔轎告狀一途,攔轎告狀也是要先赤膊滾釘板。
這雖是對有極大冤屈的人一個申訴的機會,但是要光著身子從一個釘滿釘子的木板上滾過去,滾上一圈定會皮開肉綻,痛苦不勘。沒有大的冤屈的人一般沒有勇氣和決心去做。
告皇族,那就更是如此了。
他們非是有冤屈才要告,但平民就是平民,要讓官府收狀子,這一步它免不了。
想來百里驥也是明白的,也是卯足了勇氣了。
但是,到了京城真會順利嗎,他現在死了不會知道,但是第一世做過攝政王妃的繁星卻清楚得很,沒官府敢接,攔轎是唯一的選擇,這轎子還得看準了攔,弄不好攔了一個膽小怕事的官,話沒說幾句就先被亂棍打死了。
這倒不是說郁林王朝沒好官了,有肯定有的,但依照原身後來委身秦哲聿去到京城發生的事,好官少得可憐,因為郁林王朝整一個腐敗王朝,不怕皇權的的那些好官都是守在邊關抵禦外族侵略的武將們。
然而這些將士不得奉詔不得回京,百里驥這一去,沒死在途中,估摸著也會在京城被弄死,結果都一樣,除非他攔轎子,狗屎運的攔到太子了,那說不定還能有點戲。
這百里家的男兒啊,或許做生意腦子都不錯,但與廟堂上的那些官員的腦子比,真真是稚子的水平,不夠看的。
這都要怪百里天酬,這位娶了公主的家主了,太過心寬,覓得摯愛,死而無憾之下,對於子孫的教育也是皇族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要不服,更不要爭,本本分分地做平民,維護好自家的一畝三分田就好,而百里家的運氣呢,也是夠好的,娶了公主宛若娶了個能招財神爺來的福將,什麼賺錢來什麼,連著三代,生意場上也沒見有什麼特別弔詭惡劣的事情發生,以致於百里家的男兒莫名在有些事上有點天真。
天真不是罪,但是在亂世就成了不能要的東西。
所以,百里驥此舉是一步臭棋,他一個商賈就算能搜集到證據,那證據也是死的,話語權依舊在姓秦的手裡,若是百里天酬那會兒,那還罷了,畢竟公主拋棄了皇家身份,不當公主了那也還是皇族,那才能直達天庭,順順利利,求仁得仁啊。
什麼王子與庶民同罪,那都是放屁,官官相護才是真,皇族是天,便是鐵律,不可侵犯。
「不不不……」百里壹道:「老家主在京城有箇舊友,是個大儒,有個門生便是個京官,叫左梅雲,官拜京兆尹,老家主應是尋這位大儒引薦。」
繁星差點將喝進嘴裡的茶噴出來。
左梅雲,原身可是認識的,這人後來就不是京兆尹了,是宰相了,秦哲聿未來座下的第一走狗。
「壹伯,如今你說這些已經沒用了,秦哲聿既然能殺了父親,便能湮滅所有的證據,如今再去尋已無證可查,我們還會被反咬一口誣告。」
百里壹一聽,心中一緊,因為繁星說的一點沒錯,人都殺了,證據還會留著嗎?
「那怎麼辦?難道老家主就這麼冤死了!」
「仇一定報,但不是現在,現在最要緊的是……咳咳……」繁星重新拿起茶杯潤了潤嗓子,「我得趕緊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