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下)
「公爵大人。她真的沒有對你使用魅惑類的法術?這樣的口頭承諾,對於兩個國家之間的結盟來說真是太草率了。難怪精靈族枉自有上萬年的歷史,卻依然還是那個野蠻樣子。」
莫妮卡小姐目送阿莎特公主離開,再看向公爵問。她滿臉的困惑,還有幾分惱怒,看得出草擬那些協議花了她不少心思。
「放心,親愛的莫妮卡。在我提防的情況下還能對我魅惑,就算是神明化身也不可能。至於精靈們的習慣向來都是這樣的古怪,不過可別小看他們。特別是這位公主大人。」公爵很輕鬆地回答,但是看向精靈公主消失方向的眼神卻不是那麼輕鬆
「你和他們簽訂那樣一個同盟協議,居然只是為了換來那些東西?」
「那些東西?別這樣說,整個大陸之上,能買得起那些東西的人沒幾個。是嗎?托爾先生。」
自從從口袋中將東西拿出來之後,托爾老人的眼光就沒離開過,無論旁邊的公爵還是公主,好像全不存在似的。
口袋中的是一個小小的皇冠,和十三枚形狀各樣的寶石。皇冠上鑲嵌著大大小小的寶石,但是最耀眼的還是這皇冠本身的造型和工藝,每一處曲線,每一處浮雕,每一顆寶石的美麗都獨一無二,總體來看又渾然一體,看上去的感覺並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首緩緩鳴奏著的交響曲。
另外的十三枚寶石周圍全都以精細無比黃金雕飾圍繞,雖然雕飾很精細,但比起皇冠那宛如天成的感覺來就差多了。不過這寶石最顯眼的卻還是本身,十三顆寶石全都一直都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卻讓人無法分辨這光芒的顏色,竟然是純粹的自然光,或者說陽光。這十三顆寶石放在桌上,看起來是十三顆縮小了無數倍的小太陽。
「這尊皇冠和十三顆寶石全是奧由羅帝國時代最傑出的藝術品和紀念品,都代表了那個輝煌一時的龐然帝國中一段最輝煌的歷史。到了今天,這些珍寶的價值根本已經無從用金錢來衡量。」托爾老人緩緩說。他的眼光像愛撫情人的手一樣,在這些小東西上來回摩挲,他的聲音緩慢而沙啞,好像從數百年前飄蕩過來。
「皇冠是公認帝國歷史上最為奢侈的多米羅十二世大婚時,以帝國內一半以上精靈奴隸的自由為代價請動精靈族的藝術大師,和幾位當時最頂級的雕塑家藝術家一起所打造。只是以那上千精靈奴隸的身價來折算,這尊皇冠的價值在帝國歷史中也是絕對的空前絕後。而十三顆寶石則是有『太陽王』之稱的多米羅二十九世在位的十三年間,每年新年的第一天,用最純粹的杰特石,以所有培羅神廟的祭司一起使用光之洗禮而製作出的太陽石,以祭祀偉大的太陽神培羅。那十三年是培羅神廟在大陸最鼎盛的十三年,這十三顆寶石對於我們這些培羅的信徒來說就是代表了輝煌時代的聖物……這些東西原本是早在五十年前,隨著帝都的毀滅而和其他無數的珍寶藝術品一起毀於一旦,只留下回憶和傳說供我們這些後人臆想…」
「…我直到現在還記得,無數的雕塑和建築一起被砸得粉碎,大師的傑作被付諸一炬,藝術品被那些獸人融成金錠銀塊….真的沒想到,這其中最為寶貴的卻能保留下來。…無論是作為培羅的信徒,還是一個帝國歷史學者,我都無限的感激您……」托爾老人好不容易才戀戀不捨地把眼光從這些珍寶上收回,再看向公爵的時候,之前對著珍寶的那些感慨傷感都沒有了,稍顯渾濁的眼中透露的神采清晰無比。「不過您該知道,神聖些同盟會的幾位國王和公爵正在找因克雷的把柄。私通精靈,還締結盟約,在他們看來這可是重罪。」
「從我父親的時候他們就開始了。找了三十多年,現在都換了他們的兒子和孫子來,這些傢伙的效率完全不值得擔心,而且……」公爵呷了口酒,不屑地哼了一聲,眼中一道很硬很亮,不像把刀而像把鎚子似地光芒一閃。「即便是找到了,他們又能怎麼樣?」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苦笑了一下。對於神聖同盟會,因克雷公爵可能真的可以不在乎,自己卻不可以。而現在頭疼的偏偏就是,自己就算以前不可以,現在也非得可以才行。剛才那古怪的盟約簽訂儀式,本來公爵至少有一百種辦法可以讓他聽不見看不見,但既然公爵沒有,那麼他就算裝作沒聽見也不行。
這可以看做是公爵對他這個合作夥伴的信任,不過換一個方向來看,這也是讓他再沒有猶豫的退路。公爵的手段向來都是這樣的利落而有效,咄咄逼人。
既然沒有退路,老人最終的神情也淡然篤定了下來,慢慢說:「雖然有些不安,但作為一個誠信的商人,我既然收到了這些,那麼答應了您的十萬金比索,也會在一周之內交到您手上。而作為一個虔誠的培羅信徒,我更必須做到。以培羅的名義,我之前所答應您的,必定會履行。這十三顆培羅誕生石我會去轉交給大祭司,他必定會對您表示十二分的感謝。」
「相信我,你的答應不會錯的。無論對你,對晨光商會,還是對偉大的培羅。」
公爵將並沒有因為老人的承諾而表現出什麼高興,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老人不會拒絕,也無法拒絕。這就是商人和政治家的根本性區別之一,一個優秀的商人開出的條件能讓人不忍拒絕,而一個優秀的政治家開出的條件卻能讓人無法拒絕。
猶豫了一下,托爾老人還是開口問:「…那既然作為合作夥伴,我能不能問您一個問題…您為什麼要找我合作?」
「為什麼不能?」公爵反問。
「我知道您雖然不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但是卻是一個高明的政治家,您也絕不會做虧本的事,是嗎?」
「當然。」公爵毫不否認。
「那麼,您用這些東西來換我的行商聯盟的全力支持,還有培羅神廟的感激,您覺得值得嗎?這些藝術品,尤其是那頂皇冠,我相信神聖同盟會的那幾位早已經想要得發瘋了,難道你認為他們的實力還不足夠嗎?十萬金比索,對於這些東西來說,我想無論是誰也會覺得太便宜了。」
「那些蠢貨不過是帝國屍骸上的幾條蛆蟲罷了。我既不喜歡蠢貨,更不喜歡蛆蟲,所以我從來不和那些傢伙們打什麼交道。」公爵聳聳肩說。
「這可不是一個政治家該說的話。」托爾老人笑了。「而相比於他們,偉大的培羅的光芒也已經不再那麼輝煌,甚至已經開始灰暗下去了……至於我…我只是個商人罷了。」
說到這裡,老人的聲音忍不住有些澀然。再有錢的商人,也不過只是個商人罷了。在帝國時代,有時候只需要帝國皇帝或者大貴族的一紙文書,一個命令,就能讓一個富商的多年經營一夜之間全部血本無歸。到了現在,各國之間依仗商人的時候越來越多了,但是在世家貴族眼中,這些滿身銅臭的傢伙們依然不值得正眼去看。
「這也不是一個成功的商人該說的話,托爾先生,特別是你這樣的一個大商人。」公爵抖了抖眉毛。
「哦?」
「以你的眼光,我相信你能看得出,以後的世界會是什麼樣的世界。」
「哦,您以為,會是什麼樣的世界呢?」托爾老人問,那雙本來很古板的眼睛中,似乎有點躍躍欲試的東西。
「將會是個金錢的世界。」公爵笑了。
「也許吧……」老人默然了一會,也笑了,笑得很開心,像個得到表揚的孩子。
「而且,雖然我並沒有什麼宗教信仰,但是卻相信信仰是很重要的。信仰給人以方向,給人以力量,強大的人,內心中都有堅定的信仰。培羅的光芒雖然已經不再照耀在大陸的每一個角落,但卻永遠也不會熄滅,對嗎?」
「培羅的榮光永存。讚美培羅。」老人對著天空中的太陽低頭膜拜。
「好了。你看,這不是非常明顯嗎?金錢和信仰,不向這兩個最為長遠和強大的力量表示善意和尊敬,還能向誰呢?」
「…公爵大人,您的眼光和心胸真是讓我感到由衷的欽佩。我相信,我們之間的合作一定會非常成功的。」托爾老人真正地由衷地感嘆著說。
直到乘上飛蜥,返回因克雷的時候,托爾老人的心中也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腳下叢林如海洋一般波瀾起伏,遠處,雄偉綿延的落基山蜿蜒而去,來時這些壯麗景色讓極少有天空飛行經驗的老人讚嘆不已,但現在卻全沒了心思再去欣賞。
不得不承認,即便是算上帝國時代的末代皇族們,這位因克雷公爵也是托爾老人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人物。似乎充滿了年輕人的毛躁和幹勁,乾淨利索,直截了當,一切都毫不忌諱地展現給旁人知曉,非常符合那些帝國遺老遺少們對他『暴發戶』的評價。但是偏偏就是這樣直接的手段,就能讓人身不由己的無法拒絕,陷入公爵大人獨特的魅力和節奏之中。這背後所蘊含的眼光和心胸,確實遠遠超過了大陸之上其他任何一個國王和領導者。
不只是讚歎和欽佩,托爾老人甚至有些微的畏懼。因為他也相信,這以後的世界將是一個金錢的世界,而信仰,則是人類永恆的光明。
公爵說得很對,向這兩個最強大的力量表示善意和尊敬是非常正確的。但是公爵卻好像偏偏對兩者都不太感興趣,就好像對兩位尊敬的客人,只是尊敬,並沒有去刻意追求。因克雷公國很鼓勵商業,那只是一個優秀而有眼光的領導者該做的,從拿伊利希銀作刀叉來看,還有那些傳聞,公爵對享受的興趣確實要大於金錢的興趣。而信仰,公爵更是坦言對培羅神廟的興趣僅限於聖女和女神官,至於博卡布,每個法師口中都會念叨,但幾乎沒有人會對這位從不展現神跡的魔法之神虔誠祈禱,魔法需要的只是精確和控制,充沛忘我的感情對法師們來說是思維短路的一種非正常狀態。
金錢和信仰都不要,那公爵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呢?想到這裡,托爾老人嘆口氣,搖搖頭,他承認自己確實是老了。
而另外一條大飛蜥上,公爵正很悠閑地坐在一張大大的躺椅上,聽著莫妮卡小姐的報告。
這是其他法師不會做的事。十三級以上,能以飛行術翱翔在天空的法師,除非迫不得已,否則絕不會再使用除飛行術之外的任何手段離開地面。對其他的法師來說,法術是他們的生命,驕傲,榮譽。不過對這位公爵來說,法術就是拿來使用的而已。
即便是在這飛蜥背部的幾尺見方的空間里,公爵大人依然不忘記將之布置得很舒服。安上了躺椅,上面墊著厚厚的海綿和兔毛做成的墊子,一個空氣系法陣就能讓這幾尺空間內的氣氛變得很好,任由外面的氣流飛旋急速地刮過,裡面依然安逸舒適得就像個茶室。坐在大躺椅上的莫妮卡小姐一手端著一杯奶茶,一手拿著一疊書信,面前一套精巧的小火爐,剛剛煮出的奶茶香味就在這方圓幾尺內盤旋著。
「如果晨光商會的十萬金比索能準時送到,那麼計劃中的物資就能完全準備好…」莫妮卡看了公爵一眼。「這本來應該是早就應該能準備好的…」
「好,我知道,對不起。」公爵攤了攤手。「我不應該在上個月去看戲。」
「看戲無所謂的,只是您不該把整個優曇花劇團從奧特洛搬來因克雷。那可是大陸最大的劇團,來回的費用,還有酬金等等,加起來一共是四萬三千金比索……剛好夠我們的物資採購。」
「啊,那是沒辦法。聽說他們新排演的兩個劇目非常棒,薇薇安的演出更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突破。而和幾位大師一起的魔法演算讓我又抽不開身去奧特洛,所以……不過也還真好看,可惜最後還是沒留下薇薇安小姐來陪我幾天…」
「好了,下次您親自去奧特洛吧。我們這裡還是說說正事。您真的相信晨光商會能頂住其他國家的壓力?奧特洛,里諾那幾個都已經發表了聲明,反對您這次的魔法試驗,如果試驗一開始,它們就算不動兵,也至少會對因克雷全面封鎖,我們的幾項物資都是靠著貿易來維持的。晨光商會雖然龐大,但您真認為托爾敢頂著那幾位君主的命令,依然和因克雷做買賣?他只是個商人。」
「正因為他只是個商人,所以他一定會。伊克.托爾能從一無所有,到今天建立的晨光商會能遍布整個大陸,靠的是他自己的眼光和聰明,他判斷得出怎麼樣做才是正確的。這就是我寧願和商人交易,也不去和那些蠢貨打交道的原因。」
「…奧特洛反對您這次魔法試驗的原因,就是說您這次的試驗『瀆神』。您肯定這次給培羅教會取回了太陽石,他們就一定會支持您?」
「那不過是個借口罷了,有哪次我做什麼,奧特洛不會從中作梗?相比奧特洛王**里的那些小孩子,那些**宴會,一個魔法試驗還能對神更加不敬?十三顆太陽石的尋回對培羅教會的意義巨大,那是象徵著培羅榮光的復興,大祭司會非常感激我的。而和真正的信徒打交道的好處就是,他們不會反覆無常。」
「希望如此。」莫妮卡小姐擺了擺手上的資料,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
「放心。有信仰,就會有原則。你值得他們尊敬和感激,他們就一定尊敬感激你。」公爵很有信心地笑了笑。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剩下問題的就只有……趙帝國使節那邊了……」
「嗯。」公爵這次終於皺了皺眉頭,似乎終於承認了這是個問題。「今天他們的動向怎麼樣?」
「騎士團傳來的消息,今天早上大使帶領了儀仗隊前去公爵府拜訪您,可能還是打算商談迎接儀式的問題。發現您不在之後,大使非常憤怒地回去了。」
「見鬼。那個傢伙還是堅持要我去城外像個傻瓜一樣地列隊迎接他?然後整個因克雷城也全變成傻瓜,沿街列隊著看他像演戲一樣地跳舞進來?我非常難以相信趙帝國的皇帝會派遣這樣愚蠢的傢伙來擔任大使。他以為我們歐羅大陸是什麼地方?我們歐羅人都是垃圾堆里生活的愚蠢地精嗎?」
說起這事,公爵有些惱怒起來,臉上的表情又有些哭笑不得。隨後嘆了口氣,搖搖頭說:「愚昧,無理由地自大,把那些無理由的貴族禮節看得比什麼還重要…….和帝國末期時候的貴族們倒是一個德行。」
「此外,騎士團的副團長莫丁諾先生在監視趙帝國使節團的途中受傷了,似乎還比較嚴重。」
「嗯?怎麼回事?」公爵很吃驚。
莫妮卡小姐把手上的報告翻過了一頁,看了看說:「據他自己所說,他是在悄悄對一個使節團士兵使用幽魂腐囊法術的途中,被趙帝國使節團里的那位東方法師發現了,強行打斷了他的施法,法術反噬所受的傷。」
「喔,反制莫丁諾先生的亡靈法術,這可是難度頗高的技術……見鬼,我希望他們沒擺出太大的亂子,按照趙帝國使節的那種風格,發現了被人監視和暗中施法這可夠嗆。他們衝突了起來?死了多少人?」
「放心,沒有正面戰鬥發生。根據莫丁諾先生報告,那位東方法師只是使用了一個範圍性的瞬發法術就把他的法術完全反制,同時還有同盟會的探子,城裡的影賊,也全部受到了這個法術的打擊。那個東方法師好像早就發現了他們一直在跟蹤監視,只是之前都沒有理會。這個東方法師還警告說,希望我們能坦然地和他們溝通交流,是個非常有風度的強**師……喔,莫丁諾先生在報告中居然有情緒化的語言,這可非常少見。」
「能用一個範圍瞬發法術就反制,至少比他高上一個階段……是一位魔導士?早就發現了我們在跟蹤監視他們,卻沒有表露出來。這樣強大而有智慧的法師,居然在使節團里還要受那種愚蠢大使的統轄,真是件不可理喻的事。」
公爵的興趣似乎完全被這件事給激發起來了,興緻勃勃地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是故意的讓那個愚蠢大使來掩人耳目嗎?沒有這個必要…而且如果真是如此,他也不會這麼容易地暴露出來,那就是他們皇帝委派的確實是如此了。讓顢頇自大的蠢貨來統御人才......還真是和那個末代的奧羅由帝國一樣的風格.....」
公爵低頭沉思了一會,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我建議您還是先關心一下這邊,和趙帝國使團的關係到底要如何處理。您那個魔法試驗所需要的鑭結晶可都指望著他們帶來的那些禮物了。」
「我知道。這些珍貴的魔法元素在那個東方大陸似乎不少,而在他們的法術體系之中,這東西似乎沒神明用。既然他們都幫我帶來了,那麼拿到手不過是時間和方法的問題。我之前只是想和這個傳說中的強大帝國保持一個尊敬和互助的距離,不過現在看來,我的選擇很多。」
PS:最近那個救狗的事,我是雙手雙腳支持。要說精神文明,這行為比得一萬個奧斯卡一百個諾貝爾更有價值,無他,人性爾。對於那些說虛偽的,雖然我不善於和弱智溝通,但還是說書哦,孟子曰惻隱之心,就是這個了。中國現在最缺的就是人性,種種弊端,無不源於此。中國文化之所以偉大,就因為是最講究人性,最發展人性的文化。
於這萬象崩滅,真空腐朽的末法之世,還能得見這一絲微光,甚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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